總歸到瞭翌日,她一早起來,兩個包裹加上一床被褥已經打包好瞭,當初春喜她們來不及打包什麼,就被送進冷宮,她的房間如今也空著,已經被鎖上,沒來得及打包的東西都在裡面,還有玉秀玉晴兩個人,被杖打,傷勢有沒有變好。
她帶著張嬤嬤領著東西過去冷宮,常在在宮中不許坐轎輦,除非被抬去侍寢或是皇上特許,冷宮離長春宮比較遠,她們走瞭很長一段路,蜿蜒曲廊,到冷宮門口時,果然有兩名侍衛守在那裡。
“你們是誰?沒有皇上允許,不得探視。”
被打入冷宮的人是關在冷宮禁足,不得隨便出入,徐香寧看瞭看質樸的大門,回道:“我是徐常在,皇上已經給我口令,允我探視,不知你們可有接到旨意?”
兩位侍衛聽到後又變瞭一副樣子,諂媚道:“原來是徐常在,黃公公有派人過來吩咐我們,不得攔住徐常在,徐常在可以進去,不過徐常在別逗留太久。”
“多謝,我們不會逗留太久,還請兩位大哥開門。”
侍衛把門打開。
徐香寧跟張嬤嬤對視一眼,很快走進去。
冷宮偏僻,才剛剛入秋,天還熱著,一進去竟覺得冷,院子裡的草木都顯枯敗之色,無人打理,中間鋪的青石路從縫隙裡長出來雜草,長得不矮,入目均是破舊,窗杦破舊,房子破舊,屋簷的瓦磚都褪瞭顏色。
冷宮也住瞭幾位小主,聽說都是犯瞭事惹怒皇上被關進來,她們進來時,有幾個人站在廊下看著她們,個個臉上都是陰鬱之色,看不出來一點神采,也不上前攀談,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們。
徐香寧沒看到春喜,便向她們問瞭一句,有人替她們指瞭指其中一間房間,在角落處。
“徐常在……”門吱呀開瞭,從裡面走出玉晴,驚呼。
徐香寧看過去,“玉晴……”
“徐常在,奴婢……徐常在,你先進來。”
玉晴可能知道不好當著人的面說話,哽咽著招她先進去。
“小主,你看誰來瞭。”玉晴的聲音裡既哽咽又興奮,“是徐常在跟張嬤嬤。”
“徐常在……”玉秀也看過來。
徐香寧看著她們三個人,沒缺胳膊沒少腿,還算是安穩地站著,隻是人真的瘦瞭很多,衣服都顯得空蕩,她看向春喜,見春喜眼眶泛紅,她跟著眼中一熱,被春喜握住手時,她的手比春喜的手還要冰涼。
“見你能進來,我就放心瞭。”
“玉晴玉秀,你們還好嗎?你們的傷好瞭嗎?”
玉晴玉秀都悄悄抹眼淚,聽到問話,都搶著說,不過還是玉秀搶先:“徐常在,我們的傷好得差不多瞭,多虧徐常在讓人給我們送藥。”
“真的好瞭嗎?”徐香寧有些不放心,十杖可不是小數目,當初她被打瞭三杖就疼得厲害,臥床好幾日,更別說嬤嬤還臥床一個多月,走路都不能走。
春喜握著她的手,“放心,她們沒事,沒傷到筋骨,端嬪讓那些人下手別那麼重,你的藥送進來正好給她們敷上,你怎麼樣,可有侍寢?”
“我很好。”徐香寧大概掃瞭一眼房間,這屋內連張像樣的椅子都沒有,狹小又古舊,抬頭發現上面的瓦片少瞭一塊,這下雨肯定會漏雨,因漏雨,地板都微微發黴。
她忍不住說:“你這裡未免太簡陋瞭。”
“這又不是在外面,冷宮裡大多是這樣的,快坐下。”
春喜親自給她倒一杯水,隻是那水壺水杯都有磕碰,碗口寒磣,連茶水都沒有,隻是白開水,她又細看,發現連燭臺都沒有,天黑怕是不會點蠟燭,床帳床褥都是很舊的樣子,灰撲撲的。
“別看瞭,這裡不比外面,不過我都適應瞭,隻要人活著就沒事,你不用擔心我,你把自己顧好就行。”
徐香寧見春喜垂淚欲滴,嘆口氣,問她最想問的問題:“真的是你自己避孕?你不是想要孩子嗎?究竟怎麼回事?”
“是我,是我瞞瞭你,香寧,是我瞞瞭你,是我對不住你,的確是我跟王太醫要來避孕的藥方。”春喜說著就繃不住哭瞭,過瞭一會才平復,“香寧,我先前得寵,有瞭身孕後,皇上就再也沒有召我侍寢,這一懷孕便是九個月,我不想在我得寵有寵時懷孕,這樣不會隔那麼久才見到皇上,香寧,我不像你,皇上對你有幾分情意,可皇上對我……”
春喜頓住,眼淚一直往下流,“皇上他對我沒有那份情意,我想我若是不懷孕,我侍寢久一點,皇上或許對我能生出一兩分感情,我不需要多,我隻要一兩分。”
“你愛他?”
“我……我……皇上待我很好,皇上真的待我很好,這次是我做錯瞭,皇上隻是懲罰我做錯瞭,宮規便是宮規,是我活該,我不怪他,是榮妃跟恵妃她們咄咄逼人,皇上沒做錯,他真的待我很好。”
那便是愛,徐香寧不知道該說什麼,春喜這麼冷靜睿智的人,陷入愛情裡也很傻,一兩分的情意都要這麼卑微地乞求,哪怕是被關進這破舊寂寥的冷宮中,她都沒怪那個把她關進來的人。
“香寧,是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玉秀他們,連累到你們,我不應該瞞你,可我必須瞞你,我怕事情揭發後你被連累,還不如一開始不讓你知道,你能原諒我嗎?”
“我沒怪你,我隻是覺得你傻,你在這裡有沒有受欺負?”
“沒事,你不用擔心我,你在外面好好的,不用為我的事去奔波去向皇上求情,我在這裡也挺好的。”
“好在哪裡?”徐香寧忍不住反問,“你難不成打算一輩子待在這裡。”
“如果一輩子待在這裡,那也是我的命。”
“你不想出去見到皇上嗎?”
一說到皇上,春喜平淡沉寂的情緒才有點起伏,眼睛裡才有光,徐香寧看瞭隻覺得悲哀,陷入愛情裡的女人真傻,“我會想辦法把你們弄出去的,這地方不能待一輩子。”
“香寧,不要為瞭我費心思,後宮的女人怕是都盯著你出錯,千萬不要為瞭我沖動行事而做錯事,我不想連累你,我已經這樣瞭,再連累你們,我過意不去。”
“我自有分寸的,這些東西都是拿給你們的,你看看缺什麼,我下次進來再幫你帶進來。”
“你萬萬要保重自己,真的不要為瞭我而折瞭自己。”
徐香寧點點頭說她知道瞭,讓張嬤嬤把東西交給她們。
“這酥餅,我們都好久沒吃到瞭。”春喜咬一口酥餅,神情略有眷念。
徐香寧知道她們在冷宮怕是吃得不好,不然也不會個個瘦成這樣,她怕春喜心灰意冷,說皇上其實沒生那麼大的氣,事情還會有轉機,再過一段時間,皇上消氣瞭,她就可以出來瞭。
“那自然最好,不過你真的要小心,別為我的事惹怒皇上。”
徐香寧不能待得太久,她給春喜她們五十兩銀子跟一些首飾,她不可能隨時幫到她,有銀子終歸好辦事,剩下的隻能靠她們,離開前,她握住春喜的手,眼淚模糊瞭視線,還是春喜安慰她別哭瞭。
“我走瞭,你們都要保重,玉晴玉秀,你們也是,都要保重,小萬子很好,在端嬪宮裡伺候,其它的你們不用擔心,我會自己看著辦的。”
玉晴玉秀異口同聲道:“徐常在慢走。”
幾人都眼眶泛紅,依依惜別後才分開。
……
“小主,徐常在人真好。”玉晴看著被帶進來的東西,兩個大包裹,她們在這邊其實什麼都缺,她真心感慨一句,之前她還說徐常在壞話,都是她自己太過小心眼,“其實徐常在說得對,小主,我們不能一輩子待在這裡,有徐常在幫我們,可能有一線生機。”
“小主變成這樣,也就徐常在她在外面記掛著小主,估計是求瞭皇上才可以進來。”玉秀說道,把送進來的床褥鋪上。
“我怕她為瞭我得罪人,我咎由自取,她什麼都沒做錯,我怕她為瞭我委屈自己,榮妃她們巴不得我一輩子待在冷宮裡,出去談何容易。”
皇上下令將她打入冷宮,她若是這麼快又被放出去,豈不是皇上自個打自己的臉,有榮妃她們推波助瀾,她怕是一時半會出不去,隻能等這件事慢慢淡下去,春喜摸著香寧送進來的厚衣裳,心生感動,眼淚又憋不住,終究是她對不住香寧。
到瞭飯點,有人送飯過來,玉晴出去拿,就幾個硬饅頭跟兩盤子糊糊,不知道是什麼食物的食物,看上去像是餿食,被人吃剩下的。
“小主,我們得出去。”玉晴又說一次,這冷宮吃的東西都不是人吃的,好在徐常在不在飯點過來,不然徐常在看到這些東西,怕是更心急把她們救出去,她們在這裡兩個月,已經快習慣瞭這些吃食。
“出去談何容易。”
春喜知道自己做錯事,有她不夠謹慎的錯,但背後也有榮妃恵妃她們的推波助瀾,榮妃她們步步緊逼,還把皇上找來才弄成如今這局面,榮妃一直看她不順眼,明裡暗裡刁難她,這次被她抓住把柄,榮妃她們把事情鬧大,這一筆賬,她都記著。
出去不容易,但她出去一定會報仇。
“吃吧,不能餓著,吃飽瞭才有力氣。”春喜淡淡說道,先拿過一個硬饅頭開始吃起來,今時不同往日,她得保全自己,得活著,不讓香寧擔心。
……
徐香寧回去長春宮便開始對著字帖開始練字,把皇上教她的那幾個蒙文臨摹兩遍,寫兩遍,她的手已經泛酸,很久沒有這麼端正地寫過字,右手一時不適應,她甩瞭甩右手。
“小主,這是皇上讓你寫的嗎?”
“嗯。”
練字是真的很容易消磨時間,一天又過去。
因為皇上教她蒙文滿文,哪怕她不侍寢,她也能見到皇上,每隔五日,她都能見到皇上,皇上認真時,她也不敢太過懶散,一個時辰很久,她偶爾還是會敷衍一下。
皇上批閱奏折時,她會停筆,松松手腕的筋骨,皇上過來湊近教她,她有時會親他,兩人由練字學習變成做親密的事,其實皇上接吻技術越來越好,她還是蠻喜歡跟他接吻的。
眨眼到十月初,皇上準備巡幸畿甸,三日後出發,命大阿哥胤禔,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隨駕,太子胤礽依舊被皇上禁足,此次巡幸畿甸,後宮女子跟隨的人不多,隻有襄嬪,密貴人跟她還有一個庶妃章佳氏隨行,原本有宜妃,不過十一阿哥生病,宜妃走不開身,便沒有隨行。
這三日,徐香寧收拾東西,這一去便是一個月,她怕春喜那邊出什麼事,囑咐常常在她們要留意冷宮那邊,端嬪是直接拿來幾包藥給她,還是上次助孕的藥方,她收下瞭。
三日後出發,出巡第一天,他們一行人駐蹕在南苑,第三天,他們一行人駐蹕在鳳河營,到第五天時,皇上終於松口明日帶她出去逛逛街市,每次出巡,皇上還有幾個阿哥視察民情,可她們這些後宅女子大多是待在營內,很少能跟著一起出巡,更別說逛街瞭。
徐香寧都不記得她有沒有在古代真正逛過街,逛過集市,皇上說隻帶她一個人,算是微服出訪,除瞭防護的侍衛,皇上不打算帶其他人,幾個阿哥也沒有跟隨。
她夜裡伺候皇上伺候得盡心盡力,兩人折騰瞭很久,第二天起來起晚瞭,她有些後悔,隻可以在外面逛兩個時辰,起晚瞭,逛的時間就壓縮,她匆匆喊迎蓉伺候,今日不穿旗裝,而是穿的漢裝。
“皇上呢?”
“皇上在等小主起床呢,小主,趕緊起來吧。”
“怎麼不早點叫醒我?”
“皇上不讓。”
好吧,皇上的命令無人敢違抗,迎蓉幹活利落,很快替她梳好一個垂掛髻,簡單漱口洗臉後,她走出去,見皇上真的在等她,不過是一邊批奏折一邊等她。
皇上隻是簡單抬眸看一眼,示意她先用膳。
徐香寧坐下來用膳,吃得很快,三下兩下吃完兩個包子,喝幾口茶讓包子下去。
“急什麼?”
“臣妾怕街市變不熱鬧瞭,想著早早出發比較好。”
“大白天的,又不是晚上,怎麼會變不熱鬧,還早,不用著急。”
“我吃好瞭,皇上走吧。”
康熙看一眼梁九功,梁九功立即下去安排,過瞭一會兒,他們便出發瞭,坐上馬車時,徐香寧還是很興奮,一直撩開窗簾看向外面。
“有那麼高興嗎?”
“當然,臣妾很久沒有逛過街市瞭,多謝皇上願意帶臣妾出來,臣妾今晚一定還會好好感謝皇上。”
想到昨晚徐氏的賣力,康熙眼眸瞇瞭瞇,嗯瞭一聲。
“皇上,你還記得你答應過臣妾一件事嗎?”
“什麼事?”
徐香寧傾身過去在皇上耳邊小聲地說瞭幾句話。
康熙面不改色,隻是耳朵被她靠這麼近而變紅,他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哦,這個朕沒說過,你記錯瞭。”
“臣妾才不會記錯,是皇上耍賴。”
“你記錯瞭。”
“哼,騙人耍賴的是小狗。”
“註意言辭。”
額頭被敲瞭一下的徐香寧吐瞭吐舌頭,又繼續看向窗外,離街市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喧鬧,她看到街市入口處上方掛著大河街市,馬車漸漸停靠下來,她回頭看皇上,“皇上,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