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裡江山 第81節

作者:木蘭竹 字數:4252

對子楚這種原本不受寵的秦國王孫而言,這是他唯一從老秦王手中得到的賞賜。

嬴小政歪頭裝乖巧,心裡呵呵。

朱襄裝作一無所知,沒有想法。

最初他沒有懷疑夏同的身份,隻以為夏同與藺贄一樣,沒有對原本歷史產生影響,所以才沒有出現在好感度列表。秦莊襄王好感度達到三顆星,是因為秦莊襄王知道自己救瞭他的兒子。

當他漸漸摸索出系統好感度評判部分標準時,他開始心生懷疑。

就像是老秦王不會因為對自己賞識而解鎖好感度一樣,一個合格的未來秦國君王,不可能素未謀面就送自己三顆心。

隻是來他傢討生活的好友夏同就是秦國質子異人,藺公和廉公都沒發現,這也太神奇瞭。所以朱襄將這個荒謬的猜測藏在心底,誰也沒告訴。

直到藺相如、藺贄、廉頗、李牧等人前來送別後,朱襄從藺相如和藺贄的贈別禮中找到瞭一封用紙折的信,信中把如何查出夏同真實身份的過程告知瞭朱襄。

藺相如在信中詳細教導朱襄如何裝作不知道異人的身份,讓異人生出愧疚,不動聲色的利用異人達到在秦國站穩腳跟的方法。

“閱後即焚”。

朱襄從信中的措辭,看出這封信已經寫瞭很久。藺公大概是想在他和政兒離趙回秦的時候再將信給他。

藺相如也確實是在朱襄和嬴小政離趙回秦的時候,才將書信交給朱襄。隻是誰也沒想到,朱襄和嬴小政是在這種情況下與他們離別。

藺相如等人來得很匆忙,贈別禮沒多少,每個人就一個小包袱,裡面幾卷書簡,一塊玉飾,一些零散的金塊。

白起為表示對朱襄的信任,沒有檢查朱襄收的禮物。

但朱襄相信友人們都不會在贈別禮中,很明顯地夾帶會讓他受老秦王忌憚的東西,所以他當著白起的面整理贈禮。

白起感慨,看得出來藺相如等人真的是被趙王的愚蠢打瞭個措手不及。

然後,他非常配合朱襄將贈禮的種類和數量記下,待見到老秦王的時候,與朱襄的言行一並呈送給老秦王。

睡覺的時候,朱襄悄悄將藺贄贈送的玉環拆開,取出空心玉環中間的信紙。

朱襄找機會讀完整封信後,將信塞進瞭火盆中,看著躍動的火焰發呆。

他沒有因為藺傢人對他的隱瞞而生氣。

藺公為瞭他,連秦趙之別都暫時放到一邊,教他在秦國如何自立。他怎麼會生氣?他隻是想,自己的存在是不是為藺公增加瞭許多本不該存在的煩惱。

他也沒有因為異人的隱瞞而憤怒。

非要說他在確定夏同真的就是秦莊襄王後有什麼心情,大概是略有點酸澀,略有些遺憾吧。

朱襄曾懷抱著奢望。入秦後他與夏同重逢,摯友相互扶持,或許是在陌生地方一點慰藉。

但夏同就是秦莊襄王,曾經的秦國質子可能會在絕境中與他交心,現在的秦國王孫,未來的秦國太子、秦國君王,他們的友誼就止步於此瞭。

朱襄麻木地想,不僅是止步,說不定他還會眼睜睜地看著夏同的好感度慢慢跌落,無可奈何。

在對待國士時,老秦王給的排場總是很充足的。他與嬴小政先下馬車,然後親自來到朱襄馬車上,請朱襄下馬車。

老秦王牽著嬴小政下馬車時,看著這個一身黑的胖曾孫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對下仆招瞭招手,將嬴小政平時戴的紅彤彤毛絨絨圍巾給嬴小政裹上,上黑下黑的小團子中間多瞭一圈紅色絨毛。

老秦王點點頭,這樣順眼多瞭。

在咸陽城外等候的秦國眾臣見到秦王如此厚待朱襄,臉上沒有對朱襄的嫉妒,隻有好奇。

朱襄的名聲越傳越玄乎,民間甚至開始編故事,朱襄走過田野的時候,谷子就從他的腳印裡長出來,完全不像個人瞭。

比起老秦王對朱襄的厚待,秦國眾臣倒是被老秦王對嬴小政的親昵嚇瞭一跳。許多人心思浮沉,一轉眼間就閃過瞭萬千思緒。

朱襄在老秦王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蔡澤沒有這個待遇,他等朱襄離開後,才和眾人一起離開馬車。

朱襄亮相的時候,眾人的視線都是一凝。

作為目前王孫中的大紅人,子楚也在人群中。

他看到朱襄灰白中夾雜著縷縷黑發的斑駁發絲,差點驚呼出聲。

子楚握緊雙拳,讓指甲陷進掌心的痛苦,令自己冷靜。

他死死地盯著朱襄,忘記瞭掩飾自己的身份,也忘記瞭自己在得知朱襄將要回到咸陽時,徹夜不眠地想的解釋的話。

太子柱和公子子楚站在迎接人群的最前方,朱襄也一眼就看到瞭夏同。

他眼神一黯,哪怕心裡已經做瞭許久的準備,還是立刻移開瞭視線。

老秦王敏銳地察覺到瞭朱襄的神情,他壓低聲音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瞭他的身份?”

朱襄回答:“那塊玉不是公子異人……公子子楚送給政兒的禮物。”

老秦王愣瞭一瞬,然後懊惱道:“是他送你的禮物?唉。”

他捋瞭捋胡須,心中遺憾不已。本來以為可以看個熱鬧,現在因為自己多嘴,熱鬧沒瞭。

“你若想揍他,我準瞭!”老秦王拍瞭拍朱襄的肩膀,然後一手拽著短腿曾孫,一手拉著朱襄的手臂,把朱襄和曾孫拖到范雎面前,大聲道,“先生,朱襄和政兒,寡人都接回來瞭。”

范雎笑著作揖:“恭迎君上,君上辛苦瞭。公子政,朱襄公,鄙人張祿久仰瞭。”

“張祿”是范雎從魏國逃走時用的假名。雖然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張祿就是范雎,很多人見面也直接稱呼“范先生”“范相國”,范雎在人前還是非常執拗地用自己的假名。

嬴小政拽瞭拽老秦王的手指,仰著頭委屈道:“曾大父,應侯說的久仰,難道舅父說的政兒的壞話,都傳到應侯耳中瞭。”

老秦王在這幾個月養成瞭逗弄曾孫的好習慣,立刻道:“對,你舅父真壞。”

嬴小政癟嘴,滿臉委屈,還是乖乖向范雎行弟子禮。

他身份特殊,為表示對范雎的尊重,用弟子禮最合適,這是老秦王教的。

范雎看瞭這二人的相處,心中有瞭計較。

他笑容滿面道:“君上說笑瞭,明明是君上寫信誇公子聰慧。”

嬴小政立刻驕傲地挺起小胸脯:“政兒確實很聰慧!”

老秦王戳瞭一下搶瞭自傢祖父所有風頭的小胖墩的腦袋:“好瞭,先回宮再慢慢說。”

老秦王對被冷落的太子柱招瞭招手,將嬴小政抱起來,塞到太子柱的懷裡。

太子柱:“???”

老秦王道:“你後院那些女人教不好政兒,政兒由我親自教導。你在宮殿旁的宅邸給長平君和長平君夫人,他們夫婦倆仍舊負責照顧政兒。你有時間也要多和長平君多請教,他是寡人留給你的臣子。寡人希望你和長平君,能像寡人和應君一樣。”

周天子分封諸侯,為五等“公侯伯子男”。如秦國國君成為諸侯時,隻是“伯”,但秦國國君不要臉,在秦國內部秦人都尊稱秦王為“公”;楚國國君隻是“子”,比秦國國君更不要臉,一句“我蠻夷也”,自稱“王”。

所以春秋時,諸侯國沒有“侯”這個爵位。“天子、諸侯及卿、大夫有地者,皆曰君”,諸侯國的封君,屬於“卿大夫”一級的特殊榮譽。

這時秦國封君和商君所列軍功爵位沒有關系,是額外的厚賞,比如商君的軍功爵位隻是第十六級大良造。

到瞭戰國時,各國爭相稱王,這時才將“封君”升格成瞭“封侯”。“侯”和“君”的地位已經等同,稱號開始混用。比如“應侯”,也常被叫為“應君”。

此時的“侯”比原本的“君”權力還要小一些。

春秋和戰國初期的“君”真正享有對封地的領導權,等同於小諸侯,所以封號就是地名。

戰國後期強勢的君王紛紛剝奪封君對領地的管理權,許多封君隻享有賦稅供奉,且封地不能傳給後人,所以封號就不一定采用“封地”瞭,比如武安君。

秦國爵位在始皇帝統一天下之後才往上加瞭倫侯(無封地,劉邦後稱關內侯)和徹侯(有封地,劉徹後稱列侯),正式將“君”的稱呼改為瞭“侯”。

此刻雖沒有明文規定倫侯和徹侯的區別,但從稱號上已經顯示出來瞭些許地位差異。應侯(君)和長平侯(君)都有是用封地的實封,相當於徹侯;武安君就相當於倫侯。

將來蔡澤封號“綱成君”雖然是地名,但綱成是蔡澤祖地,當時還在燕國手中,所以這也是選瞭個寓意好、對蔡澤包含期待的稱號的“倫侯”。

不過老秦王這次良心發現,已經決定給武安君實封。有瞭封地後,“武安君”的“武安”二字才是真正的贊譽。

從封侯的區別可以看出,秦國的封爵除瞭功勞之外,出身和君王的偏愛更為重要。

老秦王給朱襄封有實際封地的“長平君”,朱襄在朝臣中的地位已經隱隱超過瞭武安君(武安君有瞭實際封地後,地位又一躍眾封君之首)。

老秦王想要拉攏人的時候,真的很舍得。

他還親口對太子柱說,長平君不僅是我的臣子,更是我留給你輔政的臣子。隻要朱襄不做變法和謀逆的事,就基本已經確定會在下一代秦王那裡繼續得到重用。

這時,一眾秦國大臣和貴族看向朱襄的臉色才徹底變瞭,在秦王當面,也難以隱藏嫉妒神情。

太子柱的臉色也變瞭。他變得極其感動,眼淚都流下來瞭。

終於,終於,他苛刻的親爹第一次當眾對他說托付國政的事!以前他爹都是用嫌棄的眼光打量他,好像馬上就要下詔廢瞭他似的。

我這個太子之位終於穩固瞭嗎?隻要我命夠長,就能當秦王嗎?

太子柱突然想起瞭自己老病去世的親親大哥,一盆雪水澆下,他冷靜瞭下來。

壽命比親爹長,難。

“是!兒一定厚待長平君!”太子柱領命,然後一手穩穩抱住嬴小政,一手握住朱襄的手,“長平君,路途遙遠,辛苦瞭。過幾日我大辦宴席,為你接風洗塵!”

我都兒孫滿堂瞭,終於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臣子瞭!

在控制欲極強壽命也極強的老秦王手下當太子,還不是第一個太子的太子柱眼睛都冒光瞭。

“叮!”

朱襄看著好感度列表中擠出一個象征秦孝文王的像素頭像框,艱難地向上攀升,最後定格在瞭一心多一丁點,比白起還高一絲。

本來還沉浸在“好友真的是公子子楚”悲傷中的朱襄,感到瞭極大的震撼。

怎麼會有人與信陵君一樣,見面就給自己送心?難道這位在魔改的秦國電視劇中都當背景板的秦孝文王,其實和信陵君一樣有禮賢下士的優良品質?

“子楚,你也來向長平君行禮!”太子柱松開朱襄的手,將身後的子楚拽出來。

自從子楚回國後,做事十分亮眼,連帶太子柱也得到親爹許多贊賞。所以他對立子楚為嫡子這件事變得心甘情願,不再僅僅因為華陽夫人而愛屋及烏,此刻專門拉著子楚亮相。

還在逃避狀態的朱襄,被迫與子楚四目相對。

“朱襄,我……”子楚嘴唇蠕動,即使他已經做好瞭萬全準備,猜測以朱襄的性子,隻要自己能拿出合理的說辭,朱襄不會怪罪自己。但真的見面瞭,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中隻剩下惶恐不安。

“啪”的一聲,太子柱的巴掌拍在瞭子楚背後。

太子柱並不知道子楚和朱襄的往事,他眉頭一皺,訓斥道:“你怎麼能直呼長平君的名字?”

朱襄看著子楚齜牙咧嘴,當眾出現醜態,明白太子柱這一巴掌估計沒收勁,拍得有些狠。

他條件反射替子楚說話道:“我無字無姓,公子子楚的稱呼並無不妥。”

范雎見老秦王還在那裡興致勃勃地看笑話,不願意回宮。

為瞭在寒風裡等瞭這麼久的同僚著想,他插話道:“長平君雖無姓氏,但之後天下庶民恐怕都會認可長平君氏‘朱襄’瞭,公子子楚稱呼長平君為‘朱襄’確實並無不妥。君上,路途勞累,請回宮休息。”

老秦王本來還想多看幾眼熱鬧,看到相國眼中的不贊同,遺憾地點頭:“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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