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的關系在此時才真正邁入普通友人的行列。吐槽朱襄,確實是他們友誼的催化劑瞭。
“停停停,別歪樓……轉移話題。”朱襄拍桌子,“我拉你們聊天,不是讓你們笑話我。夏同,華陽夫人為何裝病?就算她不喜歡趙女生的孩子,也不該忤逆君上的命令。她背後之人再蠢,也不會讓她忤逆君上。”
子楚嘆瞭口氣,道:“此事起因確實是因為華陽夫人因政兒是趙女所生而不喜,但她拒絕見政兒,應該不是別人指使。倒是她這一任性,她背後之人肯定慌神瞭。”
任性?朱襄和蔡澤若有所思。
子楚詳細地解釋瞭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太子柱子嗣眾多,妾室無數,華陽夫人如此受寵,就是因為華陽夫人心性單純。
華陽夫人無法生育,即使她得寵,楚人也未太關註她。她弟弟陽泉君也沒什麼本事,全靠華陽夫人的裙帶關系才得享富貴。這讓太子柱很安心。
為瞭自身地位,即便太子柱有楚女所生的子嗣,在華陽夫人看來,那都是搶她地位的仇敵,不會支持對方。所以楚國外戚對阻礙他們的華陽夫人姐弟三人態度淡漠。
當呂不韋遊說華陽夫人收公子子楚為養子後,此事發生瞭變化。華陽夫人終於入瞭王位爭奪的局,秦國朝堂裡的楚人才向她靠攏,為她出謀劃策。
“華陽夫人雖為嚴親寵愛,但秦國其他楚人對她的漠視,仍舊讓她心裡難過。所以她特別看重這次‘任務’。”子楚抿瞭一口白水,接著道,“但她天真瞭大半輩子,變不成心機深沉的人。嚴親就喜歡她任性的模樣,她也習慣瞭使小性子。這次應該是她自己昏瞭頭。”
蔡澤思索瞭一會兒,點頭贊同:“無論是送你回秦的呂不韋,還是能在君上手下站穩腳跟的楚人秦臣,都不會犯這種錯誤。”
朱襄捏瞭捏下巴:“是嗎?我還以為是有人故意讓我得罪華陽夫人,繼而得罪太子,繼而讓夏同你和最大的同盟華陽夫人起沖突,削弱你的競爭力……你們這是什麼眼神?”
子楚和蔡澤驚訝極瞭。
子楚道:“你居然會思考這些陰謀詭計?”
朱襄哭笑不得:“我當然能思考,我真的不蠢。”
蔡澤道:“朱襄能說動秦王和白起,或許真的能看穿別人的陰謀詭計,隻是自己不用。朱襄,你說的也有可能。如果按你的說法,誰會做這種事?”
朱襄道:“誰得利就誰做。夏同,你不是有個兄長叫子傒,在你回來之前聲勢最為浩大,朝中簇擁無數?”
子楚譏笑道:“他確實聲勢最為浩大,所以是嚴親諸子爭奪中最早出局的一個。若是他,確實有可能做出這麼愚蠢的舉動。”
老秦王年紀越大,對權力就越看重。太子柱尚且如履薄冰,一介王孫在秦國經營什麼名望?秦國不是其他國傢,容不下一個名滿天下的戰國公子。
子楚經營名聲,是在趙國!他回秦國之後,就一直隻經營勤懇好學、踏實做事的形象,除瞭常去“恩人”呂不韋傢中,給范雎的節禮厚幾分,幾乎不與朝中有聲望的人結交。
“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可能是子傒所為。”子楚道,“以華陽夫人的遲鈍,恐怕不會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政兒將成為我嫡子這件事。以她的平時行為,定是不會將一個出身低微的趙女所生的孩子放在眼裡。”
蔡澤好奇:“朱襄的名聲,也不能讓她把政兒放在眼裡?”
子楚輕笑:“她看不懂朝堂。華陽夫人會是一個好王後和好太後。不過朱襄,你得知子傒的謀劃又如何?”
朱襄道:“他既然出手,我不回擊,豈不是不禮貌?”
子楚和蔡澤滿臉不信:“你會回擊?!”
朱襄無語:“我回擊他也不會死,頂多成為一個衣食無憂的不得志秦國公子,我為什麼不回擊?”
子楚和蔡澤雖然仍舊不信朱襄居然會回擊。但朱襄都這麼說瞭,他們還是禮貌地問朱襄要怎麼回擊?
朱襄得意道:“我已經寫好瞭稿子,讓雪明日背給華陽夫人聽,讓華陽夫人去向太子坦白自己受的挑撥離間。華陽夫人既然是以天真爛漫而讓太子寵愛,她犯瞭一點小錯誤,醒悟後一五一十告知太子多正常?太子肯定要為華陽夫人出氣吧?”
子楚:“就這?”
蔡澤給瞭朱襄一個難以言喻的眼神。
朱襄拍桌子:“什麼叫做就這?隻要太子知道,肯定會出手!你們信不信,如果華陽夫人背後有人指使,指使的人很快就會來向我道歉?”
子楚:“然後?”
蔡澤:“之後?”
朱襄疑惑:“什麼然後之後?”
子楚打瞭個哈欠,起身道:“我困瞭,睡瞭。”
蔡澤也起身:“我也是,明日見。”
朱襄:“喂喂喂!你們倆什麼意思?!”
子楚和蔡澤:“散瞭散瞭。”
朱襄:“喂!!”
第47章藺相如戒尺
秦王正關註著朱襄是否真的記恨華陽夫人。
朱襄記不記恨華陽夫人,不會降低或者增加秦王對朱襄的評價,他隻是想根據朱襄對華陽夫人的態度,決定怎麼懲治這個居然敢違背他命令的女人。
他還沒死,華陽就要給他端未來王後、太後的架子嗎?
秦王晚上熬夜處理白天貪吃落下的政務,拎著鹵鴨準備回傢的太子柱也一頭冷汗地被秦王提去宮裡幫忙。
秦王在朱襄傢留下的仆人很快將三人組的“密談”告知暗衛,暗衛一路飛簷走壁一路忍笑,將“密探”報告給秦王。
別說秦王,連戰戰兢兢的太子柱都扶額嘆氣瞭。
本來秦王還想嘲笑太子柱一句,你兒子說怨你不公,你氣不氣,要不要揍兒子,現在都沒心情瞭。
“朱襄說華陽背後可能是子傒派人挑撥,你認為呢?”秦王問道。
太子柱不敢嘆氣瞭,擦著腦門的冷汗道:“兒不知……”
秦王拿著竹簡猛敲一下桌子:“那就去查!你自己傢的事,還要我來給你處理嗎!”
“正在查,很快就能查出來!”太子柱心裡委屈極瞭。他確實得知華陽使小性子後,立刻就派人查瞭,但才一日而已,怎麼可能查得到!君父又在為難人!
“無論查出來是楚人、呂不韋,還是你兒子子傒,朱襄想讓他們登門道歉,你就讓他們去。”秦王道。
太子柱疑惑:“隻道歉?”
秦王板著的臉浮現一絲僵硬的笑意:“他就想要一個道歉,那就給他。其餘的,你和子楚自己看著辦。朱襄是留給你和子楚的賢相,我以後不會出手。你和子楚若護不住他,這秦王之位你們也大概守不住,我直接傳位給政兒好瞭。”
太子柱傻眼。君父……君父是在和自己開玩笑嗎?
天啦!兄長!你在天之靈在我背後看著嗎!君父和兒子開玩笑這種事,好可怕!
太子柱感覺今天會做一宿的噩夢。
……
拉著白起不準睡覺,也在等三小密聊消息的范雎終於等到瞭消息。
他沉默瞭半晌,站起來十分煩躁的兜圈子。
睚眥必報的范雎,最看不得像朱襄這種軟綿綿的性子。
如果華陽夫人真的是被人挑撥,那人就是想要朱襄的命!別人要你的命,你不想著滅他滿門,就要一個道歉?
好歹你說個負荊請罪,我都不生氣!
“朱襄隻是一介平民,他能想讓秦公子給他道歉,已經不錯瞭。”白起試圖為朱襄辯解。
范雎繼續煩躁轉圈圈:“他會因為身份而不敢報復?!他連長平都敢去!趙王都敢罵!他會怕一個秦國公子?昨天他還舉著劍追著另一個秦國公子砍!”
白起繼續為朱襄找借口:“若真是公子子傒所為,對方隻是試探,沒有得逞,他也不好對君上的孫子太過分。”
范雎停下腳步:“你認為他是審時度勢後放過子傒,而不是他真的認為一個道歉就夠瞭?!”
白起不敢說話瞭。
他看得出來,如果不是現在還不太熟,應侯都要跑到朱襄那裡當面罵人瞭。
說不定還會揍人。
“我總算知道為何藺相如和荀況會隨身帶著戒尺。”范雎心中的煩躁,就像是後世人看到肉包子發帖一樣痛苦,“該揍!”
白起道:“君上讓應侯和我住在朱襄傢養身體,或許也存瞭讓我二人教導他的意思。”
范雎:“該揍!”
白起:“……是。”
雖然范雎一副想暴揍朱襄的模樣,白起倒是松瞭口氣。
白日他看出范雎流露的一絲妒忌神色,擔心范雎會對朱襄不利。現在看來,朱襄過分良善,讓范雎不僅不再妒忌,還對其有瞭幾分好感。
睚眥必報之人不喜歡睚眥必報之人,朱襄以後大約不用再擔心會得罪范雎瞭。
……
朱襄憋著一肚子氣洗漱睡覺時,看到范雎的好感度冒出來,“嘭”地膨脹到一顆心,滿頭霧水。
難道應侯晚上做瞭一個有關自己的美夢,所以夢中增加好感?
呃,怎麼有點惡寒?
朱襄被自己的想象惡心得抖瞭抖,掀開被子一角,鉆進嬴小政另一邊睡覺。
嬴小政攥緊小拳頭,眉頭緊皺,好像在做什麼噩夢。
朱襄摸瞭摸嬴小政皺緊的眉頭,嬴小政“吚吚嗚嗚”瞭兩聲,翻身從雪的懷裡鉆進朱襄的懷裡,踹瞭朱襄兩腳,然後再次熟睡。
朱襄抹瞭抹嬴小政踹的地方,齜牙咧嘴。
這小胖墩,睡相真差!
在睡夢中,嬴小政正惱羞成怒。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那不是我……”嬴小政碎碎念,羞憤地踹瞭長大後自己的虛影幾腳。
檢索完記憶後,嬴小政知道,未來自己遭遇驚險刺殺純屬意外,不是他浪過頭。
上前獻圖的兩人,秦舞陽全程都在抖,嚇得幾乎尿褲子;荊軻看那虛浮的腳步和不太健壯的身體,也知道不是什麼武藝高強的人,自己就完全沒想過會被刺殺。
後來他查清荊軻的身份,滿腦子都是荊軻怎麼敢真來刺殺自己,甚至不由對荊軻多瞭一絲敬意。
為何?因為他的判斷沒出錯,荊軻真的就是個武藝稀松平常,半分本事沒有就四處求名的騙子。
荊軻想以劍術求官,於是去找有名的劍客切磋以揚名。
這一點和朱襄當初求名的時候,一群人找他辯論是一樣的道理。
但蓋聶在論劍的時候瞪瞭他一眼,就嚇得他驅車逃跑;魯勾踐論劍的時候怒斥他,他又嚇得逃跑瞭。這沒法閉眼說他沉著冷靜,就是劍術不行膽子也不行而已。
荊軻在燕太子丹請他刺殺自己的時候,也是想方設法推脫,被逼無奈才出行。這樣的人,居然真的能鼓起勇氣追著自己跑,真令人驚訝。
“即使是原本無能的人,有時也會爆發出強烈的勇氣。”嬴小政踹瞭幾腳自己後,終於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