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聽後,感慨現在儒傢學說已經漸漸融入瞭其他門派的學說瞭。
儒傢認為男耕女織的小農經濟也是良好風俗的一部分,他們也接受瞭管仲先要溫飽才能知禮儀的思想,所以對農桑之事十分重視。
楚國因為地理原因,大部分庶民自己的田都不怎麼精耕細作。
在澹臺滅明入南楚的時候,南楚更是一片蠻荒之地,有些部落制小國甚至以漁獵為生。
所以跟隨澹臺滅明的儒傢弟子遊歷各地時所做的事並非空談講學,更多的是勸導農人墾荒耕織,定居成村落。
隻有這樣,他們才能傳播自己的思想。
思想向來與經濟不分割。
北方的儒傢弟子雖然身處戰亂,但也算是“文明社會”,與需要“墾荒”的南楚儒傢弟子不同。所以南楚儒傢弟子行事更加灑脫勇猛。
有瞭這群對當地土著十分瞭解的南楚儒門弟子幫忙,朱襄的工作效率提高瞭不少,他也終於有機會寫瞭。
他不想自己建立一個神話體系。
神話要根植於世代,所以比起自己這個腦子裡有太多玄幻的後世人,還是這個時代的人才能對他們祭拜的神靈進行評級和分類。
朱襄猜想,荀子可能會幫忙。
儒傢最重祭祀,荀子見自己亂來,應該會為自己收拾這個爛攤子吧?
朱襄想到這個時,忍不住縮瞭縮脖子。
他已經預料,回到咸陽時會怎麼挨揍瞭。
荀子的戒尺,是真的疼啊。
祭祀的事,朱襄丟給秦王之後自己就不打算管瞭。他隻做自己擅長的事,比如編寫玄幻。
他經受過那麼多玄幻的洗禮,要寫出一篇凡人斬殺惡神的傳說,輕而易舉。
每當朱襄挑燈寫的時候,嬴小政就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雙手托著下巴,小腳一晃一晃,等著朱襄寫完一小節後給他講故事。
舅父總有很多有趣的故事,這些有趣的故事又都能讓他窺見治國治民的道理。
不過舅父自己大概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隻是單純想寫個人定勝天的故事而已。
朱襄的故事寫瞭一小本後,楚地的傢們主動找上門來。
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發力,咸陽學宮和南楚儒傢弟子就已經把各自從典籍裡擴寫的故事拿瞭出來。
要說凡人斬神的故事,典籍裡太多瞭。首先,比如逐鹿之戰,這不就是神靈之戰?
哪怕是崇拜鬼神的楚國本地神話中,也有一些鬼神太過分,被楚國勇士斬殺的故事。
楚國人:你以為我不斬神嗎?
七國人都一樣,誰也別笑話誰。誰沒斬殺個神靈呢?
因為李牧現在隻在清掃鄂邑以南的還未歸順秦國的原南楚之地,這片地方在楚王和貴族們放棄鄂邑的時候也就放棄瞭,所以楚王和楚國的大貴族們現在很悠閑。
楚王多瞭一個收集的興趣。特別是署名為朱襄公所寫的,他最為喜歡。
春申君也多瞭一個每日陪楚王討論的工作,兩人湊在一起議論紛紛,簡直就像是後世那些連夜追讀的中學生似的。
楚王又讀完一個故事,對春申君道:“本王也該敕封神靈!”
春申君拱手:“大王所言極是!”
楚王召集大貴族們赴宴,提起要敕封神靈的事。
這次大貴族們都赴宴瞭,並且同意瞭楚王的提議。
他們也看瞭朱襄公的。先人都能斬神,他們後世人敕封個神靈有什麼關系?何況他們隻是規定一下祭祀等級,算不上僭越。
聽說秦王要給天下神靈敕封,他們沒這麼猖狂,敕封本國神靈難道不行嗎?
別說楚王,其他五國國君也這麼想。
經過多重打擊的趙王都垂死病中驚坐起,問已經垂垂老矣的平原君敕封神靈的事。
中原神靈大多都在三晉之地,祭祀神靈之事他們趙國應該最為上心,不能讓秦國搶瞭先。
國傢最重要的事就是祭祀和打仗。平原君雖然也已經病瞭,也從病床上爬起來準備此事。
他一邊做事,一邊發現難以找到同僚幫他一起做。
以前平原君隻需要向趙王推舉人才,自有人才幫忙做事。現在他茫然四顧,發現隻能靠自己和少數還不糊塗的宗室瞭。
趙國什麼時候人才凋零如此瞭?
平原君抹瞭兩下眼淚,咬著牙撐著病軀繼續處理文書。
趙國發力,其他中原國傢也不甘示弱。他們紛紛召集群臣,制定官祭的策略。
雖然他們所用的不都是“敕封神靈”的說法,但做法大同小異。朱襄向秦王的上書不知道何時從咸陽學宮被帶到瞭六國各地,被人爭相傳抄。
朱襄在雲夢澤所做的討伐神靈的事也隨之傳開。各國國君紛紛效仿,以伐山破廟的方式展現出自己的國君之位是上天認可。
後世封建王朝延續此傳統,之後甚至還有滅佛滅道滅外教的行動興起。
有人說朱襄是為瞭破除封建迷信,有人說朱襄是違背瞭信仰自由。各說各有理,誰也不能說服誰。
不過關於朱襄一些行為正確與否的辯論已經成瞭一門單獨的學問,華夏人為此辯瞭兩千年的經都沒辯明白,就不差這一點瞭。
多瞭許多幫手,又有李牧和蒙武不斷送戰俘來墾荒和滅釘螺,朱襄忙碌瞭半年,終於可以將後續的事交給瞭其他人,帶著嬴小政去鄂邑休息。
李冰已經回到瞭蜀郡,張若也重新卸下盔甲當回瞭郡守,蒙武繼續鎮守雲夢澤。
李牧在鄂邑準備瞭很大的宅院,還用石頭沙子過濾瞭的活水給嬴小政做瞭條小河,說要教嬴小政水戰。
閑暇時候,朱襄就遊走大街小巷冒充說書先生,而李牧則抱著嬴小政在臺下給他當起哄打賞的托。
就這麼又到瞭一年秋收。
第98章肉片澆鍋巴
朱襄在蜀郡種植的再生水稻畝數並不多,但他規范瞭水稻種植流程,興修瞭許多灌溉水裡,解決瞭幾次病蟲害,再加上水稻比粟更高產,蜀郡今年也沒有遇上洪水,所以這次蜀郡獲得瞭往年三倍的糧食豐收。
蜀郡人都認為這是一個奇跡,但朱襄聽聞這個消息之後,隻扶額苦笑。
嬴小政貼在苦笑的舅父手臂上,老氣橫秋地拍瞭拍舅父,無聲地安慰舅父。
嬴小政已經發現,自傢舅父在一些事上莫名要求很高。
蜀郡光是田稅增加都有三倍,糧食增產至少增加至三倍,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奇跡,但舅父顯然不但不滿意,還覺得有些難過。
這好像是舅父見過更好的光景,認為他應該做到更多的事,所以對現在的情況很不滿。
舅父常常會露出這一副無力的表情。
明明舅父已經引發瞭很多奇跡瞭,但舅父仍舊認為他什麼都沒做到。
嬴小政曾經想勸慰舅父,但他發現舅父就會自我調節,恢復成樂觀的模樣,然後攥緊拳頭微笑著說“已經盡力瞭”“有進步就好”。
所以舅父是知道他已經盡力瞭,也做出瞭成就,沒有認知錯誤,不需要別人去勸慰他。
這時候,自己隻要靜靜地陪著舅父,等舅父自我調節就好。
朱襄確實又如嬴小政所瞭解的那樣,短暫陷入瞭無力感中。
他已經很努力瞭。
身為農學教授,他就算是放眼眾多穿越者,也算是比較有能耐的一位。
他有系統,能拿出良種;他有始皇崽這個外甥,有子楚這個至交好友,受到秦王的看重和信任,能做到的事很多;蜀郡郡守李冰也是他的好友,甚至將郡守關於農耕的事全權交給他,他的措施能暢通無阻地在蜀郡施行。
農人非常勤奮,今年還是風調雨順。
無論是他自身,還是外部環境,他都已經做到瞭極致。但他帶著兩千年後的知識,以及連普通穿越者都無法復刻的優越條件,也不過是讓兩千年前的土地增產三倍而已。
僅僅如此。
這三倍對於現在的人來說是奇跡,但對於“歷史長河”,恐怕並不會有多大影響。這就是他現在的極限。
朱襄也很快如嬴小政所想的那樣很快自我調節回來,恢復樂觀的模樣。
雖然目前的糧食增加至三倍,拉長到整個歷史長河是個微不足道的事,但對於現在的人,可能就免於瞭一次饑荒。
他雖然身為一個有金手指的穿越者,對自己努力到極致也隻能獲得這麼點成就,而感到無力和挫敗,但他確確實實幫到瞭許多人。
他眼前有許多人免於饑餓,這就夠瞭。
朱襄提醒自己,不要把自己放在一個有金手指的穿越者、拯救者的位置上,他隻要將自己定位成這個時代一個普通人,那麼他現在所做的事就足以讓他驕傲自豪。
等他所帶來的良種能培育出更多的種子,再結合現在的種子培育出適合現在、不會太過劣化的種子,糧食產量還會提高。
四倍?五倍?隻要能提升到沒有化肥農藥前,比如明清時期,如今民眾的生活就會好過許多。
再之後,就隻能指望後人瞭。
雖然可能下一次糧食產量提升仍舊需要兩千年,但若把這兩千年的時光都定格在封建時代能做到的極致,受益的人一定不少。
朱襄深吸一口氣,笑著揉瞭揉嬴小政的腦袋:“豐收瞭,真好。等你李冰伯父的分水堤壩修好,成都平原還會有更大的豐收。”
嬴小政點頭,道:“今天不吃面,要吃米。”
朱襄挽起衣袖:“好,舅父給你做稻米宴。”
嬴小政從椅子上跳下來:“要吃甜的!”
朱襄道:“少吃甜食,你快換牙瞭。唉,你怎麼還不換牙?”
嬴小政立刻抿起嘴,不悅地瞪視舅父。
我不想換牙!
朱襄被嬴小政幽怨的小表情逗得捧腹大笑,被他傢終於把肉肉養回來的胖外甥在小腿上踹瞭一腳。
嬴小政的表情和動作都很惡狠狠,不愧他未來暴君之名。不過他踢的力度總是很輕,越長大就越收著力氣。
小時候他還會真的一個蠻牛沖撞把朱襄腰子撞疼,長大後就再也沒有打疼過朱襄。
李冰雖然人沒過來,但運瞭許多新谷子來給朱襄和嬴小政解饞,其中大部分是朱襄帶去的水稻收獲的谷子。
顯然,朱襄所種下的新水稻不僅產量更好,口感也更好。
要推廣水稻,改良脫殼工具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