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裡江山 第238節

作者:木蘭竹 字數:3653

聽瞭朱襄的話之後,他不敢答應也不敢不答應。

朱襄給他的壓迫力,比李牧這個有名的殺將大得多。

對李牧,他好歹不服就幹,打一場就是瞭。

但對朱襄,他生怕自己一句話沒說好,傳到中原後,那些人說越國果然已經滅亡,越王的後裔全部變成瞭真正的蠻夷,連禮義廉恥都不懂瞭,居然慢待舉世大賢。

連他偏安南方都聽說過,趙王因為慢待朱襄公差點亡國。他這個東甌國比趙國差遠瞭。

東甌王現在腦袋很疼。

為什麼這位舉世大賢會扮作商人來見他?難道真的是因為東甌國的地荒瞭?

這合理嗎?!

東甌王恭恭敬敬將朱襄請上華貴的馬車後,自己坐在馬車中惴惴不安,對身邊重臣抱怨。

他身邊的重臣卻激動道:“為何不能?這才是朱襄公!”

東甌王:“?”

剛才一言不發的重臣,現在聲音都在顫抖:“中原都傳,朱襄公為天下人種地,所經受土地,糧食增產一倍有餘,活人無數!朱襄公不是說瞭嗎?在他眼中,我們東甌就是曾經的越國,朱襄公視越人為天下人,不忍越國田地荒蕪,這才來越國啊!”

東甌王:“啊這……但為何要偷偷來?”

重臣捶胸頓足:“這更顯得朱襄公高風亮節!他本想偷偷來拜見大王,然後隱藏身份為大王出謀劃策!他畢竟是長平君,怎麼好為他國效力?可惜秦人不肯,非要揭穿,唉。”

東甌王更迷茫瞭:“秦人不肯?但秦人看著不像要勸阻朱襄公。”

重臣道:“那是因為朱襄公在秦國將軍要帶走他的時候,直言要幫越國種地!朱襄公畢竟是長平君,地位比秦國將軍高。現在秦王遠在咸陽,朱襄公有權力自己決定自己的行為。唉,但這樣做,他就是和秦國將軍起瞭間隙。”

重臣抹瞭一把眼淚:“怪不得趙王會想殺害朱襄公。朱襄公不是為瞭一國一王,他是真的心懷天下。”

東甌王:“……”怎麼又說起趙王瞭?

他很想撓撓頭,手摸到發髻後訕訕放瞭下來。

為瞭見朱襄公,他特意穿戴好瞭越國傳統的衣冠。好像把衣服撒開,把頭發披下。

發髻紮太緊,頭皮癢。

“所以,朱襄公真的是來種田?”東甌王喃喃道,“為此還和秦國將軍起瞭間隙?”

真的有這樣的人嗎?

另一架馬車上,朱襄對王翦道:“別板著臉,笑一笑?”

王翦:“呵呵。”

朱襄:“……”完蛋,暫時哄不好瞭。

第130章對東甌好意

李牧和王翦在讓朱襄被揍一事上達成瞭共識。

朱襄都已經在前往東甌王宮的路上,他們再煩惱也無可奈何,隻能想著朱襄之後挨揍的模樣自我安慰。

王翦看向李牧的眼神中有著哀怨。他想,以後都無法再尊敬地稱呼李牧一聲“李將軍”瞭。

李牧一牽扯到朱襄,行事就特別離譜。

一般人遇到這種事,扛也要把朱襄扛走啊,你怎麼還隨著朱襄的性子來?

李牧坦然地與王翦對視。

王翦默默移開視線。明明做錯事的是李牧,怎麼尷尬的是自己?

見氣氛不對,朱襄趕緊起瞭話頭,引導李牧和王翦說起越國的過往。

春秋時,越國核心領土在江浙一帶。

晉楚爭霸,晉國扶持吳國,楚國扶持越國,讓吳國和越國逐漸強大。越王勾踐起,越國進入最繁盛的時期。當時史書上記載的春秋五霸其中一個版本,就將越王勾踐列入其中。

即便戰國初期,越國經歷瞭“越人三弒其君”事件,越國也仍舊強盛。那時連齊國都懼怕越國,在越王無疆伐齊時派遣使臣告訴越王無疆,楚國更弱,打楚國。

越王無疆真的信瞭,調轉兵鋒去打楚國,然後被楚威王擊潰,越王無疆被殺。齊國趁機出兵,擊潰徐州的越軍。

越國至此分崩離析,地盤從與齊國接壤,龜縮到浙江南部,甚至被趕到更遠的閩地,與當地土著融合。

一說到打仗,李牧和王翦話就多瞭。

李牧不能理解:“打仗豈是兒戲?既然出兵,隻有進退兩種結果,怎會中途變更目標?”

打仗不僅僅是將領帶著士兵出征,除瞭後勤,情報收集也至關重要。戰場地形氣候,敵方將領兵力,是否可能有援兵……任何細微之處都可能決定一場戰役的勝負。

雖也有迷路之後順手滅國這種事,但那是力量的絕對碾壓。越國難道認為自己碾壓楚國?楚威王時,楚國正值強盛吧?

王翦不能理解:“就算要攻打楚國,也該集中力量。為何越王會在徐州分兵?”

越王無疆打楚國的時候,分瞭一支兵力留在齊國,被齊國擊潰。楚軍如此強大,越國傾全國之力都難以戰勝,王翦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越王分兵的理由。

朱襄道:“打仗的事我不懂,我隻是不能理解他已經有好幾個成年兒子,為何禦駕親征這麼危險的事,還不立太子,導致後繼無人,後人分崩離析。他真的很自信。”

朱襄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突然想到秦始皇一把年紀(古人四十九歲不算小瞭)巡遊天下,也沒想過自己會死在路上,後繼無人。大概國君們過分自信是通病。

身在吳城的政兒打瞭個大大的噴嚏,雪姬趕緊要給嬴小政添衣服。嬴小政嫌熱不肯穿,拔腿就跑,一大一小在院子繞圈子。

三人吐槽瞭一下越王的騷操作,感嘆瞭一下越王無疆的腦回路。

事實比更沒邏輯,傢都不會寫這麼蠢的君王。

偌大一個越國,就因為一代君王騷操作瞬間無瞭,從諸夏有名的諸侯國之一退化到南蠻,真是可悲可嘆。

當年吳越都是被認可為九州(狹義中國)的一部分。《禹貢》中古九州的記載就有揚州。

“祖上闊過”,真是後代錐心刺骨的痛。

朱襄、李牧、王翦三人在馬車上說越王蠢,等到瞭王宮,朱襄就會改口隻提越國曾經的輝煌,不提越國的痛處。

他是來交好東甌的,不是來結仇的。

東甌王謙恭地將朱襄迎到王宮,幾番請朱襄上座,朱襄幾番推辭。

之後東甌王雖不再勉強,但朱襄所坐的位置也與他很近,以表示他對朱襄平等以待。

王翦隻知道朱襄灑脫的一面。現在見到朱襄在禮數上分毫不錯,真有一種大儒的錯覺,不由內心驚訝。

他瞟瞭一眼李牧的表情。李牧仍舊八風不動,看上去似乎很習慣朱襄的這一面。

王翦在心裡暗道,看來自己對朱襄還不夠瞭解。

朱襄好歹也是荀子手把手用戒尺教出來的高徒。荀子教出來的高徒雖說不一定是大儒,但在禮儀上絕對挑不出錯。

為瞭給東甌王留下一個好印象,朱襄鉚足瞭勁。

就是他勁頭鉚得太足,讓東甌王渾身不自在。東甌王身旁陪坐的重臣也感覺渾身就像是被虱子叮咬似的,難受極瞭。

隻有少數重臣眼睛放光,那隱藏不住的狂熱神情,讓朱襄這麼大心臟的人都忍不住移開瞭視線。

有點可怕。

朱襄先用周全的中原禮數與東甌君臣拉開瞭距離感,然後對越國的曾經侃侃而談,誇獎越王曾經英明的行為,把拉開的距離重新拉近。

聽到大賢誇自己的先人,這位剛繼位不久的年輕東甌王心中不免有些飄飄然,端著的禮儀也撐不住瞭,說話變得隨意起來。

東甌王言行變得“失禮”,李牧和王翦還沒反應,東甌的臣子們臉色大變,不斷用眼神提醒東甌王。

朱襄掃瞭不斷給東甌王使眼色的東甌群臣一眼,笑道:“你我年紀相仿,不必太過約束。我隻東甌如今禮儀與中原已經大不相同,東甌君可肆意些。”

東甌王已經撐不住端坐瞭。聽朱襄這麼說,他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客套,筆直的背立刻垮瞭下來。

“謝先生,寡人真的……唉,太熱瞭。”東甌王把領口撒開瞭一些,露出胸口的文身,又把頭冠松瞭松。

李牧和王翦眼眸稍稍一顫,將眼底的鄙視壓下去。

即便是秦人,見到文身的越人,也有些鄙夷。

朱襄倒沒覺得鄙夷,還覺得蠻好看的。

東甌王一直悄悄觀察朱襄的神情,見朱襄看到他的文身時不僅沒有鄙夷,還有著幾分……欣賞?

我眼睛出問題瞭嗎?東甌王不敢置信。

身為中原大賢,難道不該鄙視我文身嗎?

東甌王把領口拉攏,不知道為何,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瞭。

朱襄沒發覺東甌王的小動作,說起瞭正事。

他讓東甌王拿來紙筆,東甌王拿來瞭毛筆和絹帛。

朱襄看瞭一眼紋理細密的雪白絹帛,知道東甌王在炫富。

他心裡笑瞭笑,提筆在絹帛上畫起瞭東甌國目前的大致地形圖。

東甌國現在的勢力范圍,大約是後世浙江麗水、臺州、溫州三市,其王宮坐落於溫州。

浙江的地形條件對於農業種植而言並不算優越,後世有稱,浙江“七山一水二分田”,便是說浙江可供大規模農業種植的“平原”,僅占浙江省面積的五分之一,其他大部分地方是丘陵和山地。

浙江產糧大區是三大平原,即杭州、太湖一帶的杭嘉湖平原,寧波、紹興一帶的寧紹平原,臺州、溫州一帶的沿海平原。

浙江耕地面積不大,但因為水熱條件好,古時沒有化肥農藥,南宋之後,江浙一帶糧食產出一直居於全國首位。

“蘇湖熟,天下足”,就包括瞭杭嘉湖平原和寧紹平原。

越國被楚所滅後,杭嘉湖平原和寧紹平原都歸屬楚國所有,現在屬於秦國吳郡。

寧紹平原與臺州中間隔著重重山巒,成為楚軍和百越的天然界限。越王後裔才能在臺州、麗水、溫州建立東甌國。

東甌國懼怕楚國,在國土最南端的溫州建都。溫州三面環山,楚國打過來,先要翻過山巒攻打臺州,然後再翻過大片山巒才能攻打溫州,在這個時代幾乎不可能。東甌國君覺得自己高枕無憂。

哪知道,秦軍從海上來瞭。

看見朱襄畫的簡略地形圖,東甌王的心就提瞭起來。

當他看到朱襄用筆勾瞭一條線,秦軍從海面暢通無阻來到溫州與他做生意,他的心更是拔涼拔涼的。

王翦差點笑出來。朱襄這是在威嚇東甌王嗎?

他仔細端詳瞭一下朱襄的神情,得出結論,朱襄沒有威嚇東甌王,隻是單純告訴東甌王,溫州和臺州有多少地可供種植,又能用什麼方式與秦國做生意,互通有無而已。

“沿海平原雖不如吳郡平原,也能產出大量糧食。”朱襄眼底泛起瞭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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