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贄道:“贊同。這是聖賢行為啊,君上,你可以!”
蔡澤道:“你們別一唱一和。不過君上,這的確需要考慮。”
子楚忍不住拍桌:“為什麼當王要考慮這麼多事!”
朱襄道:“你不想當可以不……嗚嗚……”
蔡澤趕緊把嘴上不把門的朱襄的嘴捂住:“君上,別聽他胡言亂語。”
子楚嘆氣:“我已經聽到瞭……快放手,我就不信他拿出這文書,沒有解決辦法。”
朱襄掙脫蔡澤捂嘴的手,道:“不能讓這些人都聚集在咸陽城。”
蔡澤想瞭想,搖頭道:“他們都是為瞭向秦王求官而來,不會輕易離開咸陽城。”
朱襄道:“秦國可以把他們分散到地方各個學宮。”
藺贄反對道:“他們還未熟悉秦律,就將他們分散到郡縣,恐怕他們會擾亂秦國。”
朱襄無語。藺贄這話怎麼像個法傢人?藺贄你什麼時候成法傢弟子瞭?
子楚想瞭想,道:“可以先將咸陽學宮的弟子移出。郡上學府正好缺人。”
朱襄道:“要不在縣裡也建個學院?”
子楚道:“有錢嗎?”
蔡澤和藺贄開始噼裡啪啦打算盤,打完之後,道:“如果你不出兵就有錢。”
現在輪到子楚猶豫瞭。
他當然想出兵。秦國統一,不出兵怎麼行?現在王翦和李牧都在楚國邊境停瞭下來的,等楚國人在其他五國的“幫助”下和談。秦國如今無戰事,子楚很想開疆擴土,加速統一進程。
但如果他興兵,便沒錢安頓這些來秦國的人才。
秦王子楚在現在和未來中猶豫瞭一會兒,嘆息道:“三年內不大舉興兵。”
藺贄道:“不興兵也不行,秦軍需要軍功。若需要軍功的秦軍就隨意出去打一打,一年打一兩座城池,不會給秦國造成太大負擔。”
秦王子楚道:“這個之後再議,先把來秦國的人才安頓好。”
於是他們決定在縣裡增加學院。
算瞭一下賬,幾人都不由苦笑。
“本以為在楚國搶瞭不少錢回來,現在看來,錢永遠不夠用。”藺贄嘆氣道,“君上,當傢難啊。”
秦王子楚扶額。他開始佩服大父和君父。自己當瞭傢之後,才知道當傢有多難。
當然,他可以無視民生,一意孤行推行統一戰爭的進程。
但他有這麼多賢才輔佐,十分有野心。秦國不僅要統一,還要安穩地統一。統一之後的秦朝,一定要進入盛世。
秦王子楚知道,秦國統一已經是一件既定事實。所以他的追求已經不僅僅是統一。
他本人又有些完美傾向,所以便更為難瞭。
君臣幾人愁瞭許久,終於商量出個大概,然後把朝堂卿大夫拉來一起頭疼。
秦國等著賺軍功的將領有些不樂意。
秦國確實底子更厚瞭,但戰功太少,還多被南邊李牧占瞭去。
先王休養生息,他們以為換瞭一個年輕秦王,總該好好打一場瞭。怎麼還休養生息啊?
老休養生息,他們的軍功怎麼辦?
秦王子楚想好瞭安撫他們的辦法。若想要立軍功的人,都給李牧輪流當副將去。
李牧雖然不打楚國瞭,但他在南邊自給自足練兵。秦國統一天下,南邊也在天下的范疇內。所以去南邊打仗也有軍功。
想要軍功的將領們這才被安撫住,而且還挺高興。
在他們看來,現在的李牧就是曾經的武安君白起。誰不知道跟著武安君白起打仗就是白撿戰功?想必跟著李牧也是。
秦王子楚順帶給李牧封瞭爵,為“武成君”,希冀李牧能助他成就秦國天下一統的美談。
秦國有卿大夫問道,當初秦昭襄王是許諾李牧為未來的武安君。
秦王子楚道:“白公言,武安君本無太大意義,隻是因為他成為瞭武安君,武安君此封號才顯得特殊。而李牧已經不需要繼承他的封號。李牧有資格令另一個封號變得如‘武安君’一樣特殊。寡人深以為然。”
朝堂上卿大夫們紛紛稱是,心裡羨慕極瞭。
李牧雖然沒有繼承“武安君”的封號,實際上已經算是武安君的“繼承人”瞭。
繼往開來的繼承人。
秦王子楚用李牧安撫好武將之後,將縣學之事終於安排下去。
卿大夫這才沒有反對。
秦國居然要在縣裡開官學,遣咸陽學宮的弟子前去任教。此舉傳出之後,六國還在猶豫的儒傢弟子紛紛開始打包行李。
許多儒傢弟子並沒有聲稱自己是儒傢弟子,所以他們如果不被列入哪個卿大夫的黑名單,就不會被驅逐。
還有的儒傢弟子雖然被“驅逐”,也隻是被驅逐出朝堂,他們可以在傢鄉隱居。
秦國惡名在外,即便有瞭朱襄和荀子,他們也不喜歡秦國。
“儒不入秦”的偏見,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更何況儒傢並非荀子一傢獨大,雖然孟子已故,修習孟子之學的儒傢弟子也仍舊強勢。他們可不希望尊荀子為先師,去荀子手下當官。
但秦國居然在縣裡開官學,讓廣大貧寒士子也能入學讀書,他們就坐不住瞭。
秦國此舉,完全貼合瞭儒傢“教化”的願望。
於是什麼荀子和孟子的學術不和,他們都暫時放到一邊瞭。若錯過瞭秦國開縣學的壯舉,他們一定會後悔終身。
於是秦王子楚又得到一批人才,還是一批荀子壓不住的人才。
他更痛更快樂瞭。
嬴小政本來正在養傷,隻做一些接待來秦國的比較有名望的學者的閑差事。
子楚看瞭一眼嬴小政的傷口愈合情況,不顧朱襄的跳腳,把兒子抓去幹活瞭。
他專門囑咐咸陽宮守衛,不準長平君入宮。
一時間,咸陽城為此事鬧得紛紛揚揚,都說長平君逼迫秦王廢後,終究還是令秦王厭惡他瞭。
蔡澤無語極瞭:“這些人是怎麼看出秦王惡瞭朱襄?”
藺贄道:“大概是用鼻孔看的。朱襄呢?他難道去翻墻找政兒瞭?”
蔡澤失笑:“你想什麼呢?政兒也不在身邊瞭,他便幹回瞭種田的老本行,住回莊子去瞭。”
藺贄扶額:“他不是說要幫我們嗎?他回莊子幫?哼!”
蔡澤道:“他在幫荀子整理手稿。”
藺贄放下手:“幫荀子?那就去吧。現在來秦國的儒傢弟子這麼多,荀子一定很累。秦王還年輕,他可以自己撐著。”
蔡澤微笑。他也是這麼想的。
於是秦王子楚拒絕朱襄進宮幾日後,得知朱襄居然沒有在宮門鬧騰,驚訝地詢問朱襄情況時,得知朱襄又翹班辭職不幹瞭。
子楚對嬴小政道:“你可千萬不能和你舅父一樣懶惰!”
嬴小政毛筆一頓,給瞭君父一個漠然的眼神。
你說什麼廢話?我可是因為忙於公務不睡午覺,被舅父舅母揍的人,懶?
“君父,我和舅父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去吳郡?舅母肯定想我們瞭。”嬴小政一邊給子楚打下手,一邊道。
他還是閑不住。
雖然在咸陽城事多又雜,但都是自己不能決定的事。他想做自己能做主的事。
子楚道:“告訴你舅母,你受傷瞭,讓你舅母回咸陽?”
嬴小政立刻道:“那算瞭。”
子楚笑著搖瞭搖頭。
父子一人忙碌瞭一會兒,子楚突然想起似的,問道:“你想知道你生母的墓嗎?”
嬴小政漠然道:“不想知道。”
子楚道:“朱襄替她選瞭一處青山安葬,本來還想給她立碑,寫警示後人的碑文,在碑文中把她罵一頓。”
嬴小政這才抬頭:“你們讓舅父亂來瞭?”
子楚丟瞭個紙團砸嬴小政:“什麼你們?政兒,你合該跟著荀子再學學,好好改改你不尊重長輩的語氣。當然不可能,荀子把你舅父罵瞭一頓。”
嬴小政接住紙團,松瞭口氣:“舅父真是……旁人若得知此事,一定會認為他小肚雞腸。”
子楚道:“確實。而且此事為瞭你著想,應該盡量低調。若將來有人上奏你給她修墓翻案,你又會陷入麻煩。朱襄已經反省他思慮不周。”
嬴小政道:“舅父經常思慮不周,習慣瞭。”
子楚點頭:“確實如此。”
父子一人又安靜瞭許久。子楚又問道:“政兒,你對生母確實沒有感情瞭嗎?”
嬴小政將筆放下,正視著子楚道:“君父為何如此問?”
子楚道:“母子連心乃是天生。我擔憂你將來後悔,反而埋怨朱襄。”
嬴小政沒想到君父會如此直接地說出此話,有些驚訝。
他先搖頭,然後煩躁地撥弄瞭一下頭發。
“我絕對不會埋怨舅父。”嬴小政道,“我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人。”
子楚道:“那便好。”
嬴小政沒有回答是否對生母完全沒有感情,子楚也不想追問。
他知道嬴小政對生母的感情,恐怕更多的是不甘。
為何拋棄我?為何視我為敵寇?念頭不通達,是為不甘。
而不甘比怨恨和思慕更長久,就像是他當初一樣。
但隻要嬴小政記著朱襄的養恩就好,將來就不會傷害朱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