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裡江山 第347節

作者:木蘭竹 字數:3313

項燕正想回轉馬頭,看看究竟是誰這麼狂妄。

楚軍在放棄瞭狂奔的耕牛和戰馬後,軍陣已經迅速回歸整齊。項燕完全可以以個人勇猛,率領親兵與蒙恬殺上一場。

戰場上個人勇猛也非常重要,隻要他殺瞭秦將,秦國此次進攻便會立刻被挫敗。

但項燕卻被慌亂的南楚君的車架攔住瞭。

南楚君並非戰將,乃是景氏中一最為德高望重之人。他跟隨項燕親征,是以戰功來提高自己的聲望。

之前項燕打得順水順風,全是碾壓局,南楚君便對戰場起瞭輕視之心。他本來在後方看著,逐漸跟隨軍陣出擊,現在跑到瞭項燕身邊,把自己的旗幟和項燕的將旗豎在瞭一起,一副好像他也是領兵當將軍似的。

項燕指揮楚軍時基本都在前鋒處。他是經常披甲上陣的驍勇戰將,不是坐在後方指揮敵人但自己戰五渣的統帥型大將。

現在楚軍出現亂象,項燕這個位置可以及時對楚軍進行調整。

但南楚君就慘瞭。

他何嘗處於如此危險境地?慌張得六神無主,像個無頭蒼蠅似的,連自己往哪裡逃都搞不清楚瞭。

這時候項燕所在的地方,就是他心中唯一安全的地方。所以南楚君就奔著項燕來瞭,嘴裡直喊“將軍救命”。

南楚君出行排場很大,戰車改裝得十分舒適和龐大,還有護衛和伺候的人層層包圍。

他沖著項燕來瞭,立刻堵住瞭項燕的路。

那如雲的旗幟,甚至把項燕的視線都遮住瞭。

項燕急得大喊南楚君退開,不要擾亂他指揮。

項燕一罵,南楚君更慌瞭。

他身邊寵愛的近侍們也以為項燕是要自己逃走,便把車架和項燕貼得更緊瞭。

項燕氣得想要將南楚君的馬夫斬殺,但舉起瞭劍又下不去手。

項燕的親兵見狀也十分困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

本來在項燕的指揮下,楚軍軍陣已經重新集結起來。

但這軍陣中有一個到處亂跑,根本不聽指揮的南楚君。剛變整齊的軍陣又亂瞭起來,連項燕的命令都不好使瞭。

因為項燕被南楚君的旗幟糊瞭一臉,連自己的兵陣都看不全瞭。

蒙恬雖隻是小將,那也是名將胚子。他雖不知道楚軍陣中出現瞭什麼事,但楚軍又亂瞭起來他是知道的。

蒙恬大笑著揮舞著長刀,毫不畏懼地沖進瞭楚軍的軍陣中。

他竟是要率領騎兵,直接將楚軍軍陣鑿開。

若換作是平時項燕,蒙恬如此魯莽,早就被項燕指揮的楚軍夾在軍中進退不得,被活活困死。

可現在項燕連蒙恬到哪瞭都看不到,隻聽見秦軍的喊打喊殺聲。

項燕這裡旗幟如雲,簡直是上好的目標。

蒙恬沖著旗幟而來,斬殺因南楚君儀仗而生出的亂兵,居然直接突到瞭項燕當面。

“項將軍,小將蒙恬來瞭,來戰!”蒙恬笑著揮舞著長刀,一刀劈掉瞭項燕的旗幟。

秦軍大喊:“奪旗!奪旗!”

項燕與自己的旗幟隔瞭一架南楚君的馬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旗幟被蒙恬砍到,臉色都氣白瞭。

蒙恬第一刀揮下,將南楚君的馬車夫斬落。

南楚君在馬車中尖叫,比項燕的怒吼聲還大。

秦軍高喊:“南楚君已死!南楚君已死!”

焦勻雖不知道楚軍中發生瞭什麼事,但他一看到項燕的大將旗幟被斬落,就讓自己身邊留下防守,以防萬一的兵卒一同高喊“項燕已死”。

沖陣的秦軍高喊“南楚君已死”,廣陵城下守軍高喊“項燕已死”,楚軍心中大駭。

古時軍隊指揮全靠旗幟,所以“奪旗”是很大的功勞。一旦旗幟被奪,就像是後世軍隊的指揮部被炸一樣,軍隊就成瞭睜眼瞎。

除非軍隊訓練有素,沒有將領指揮也有足夠的素質自己決定如何做,否則這軍隊就幾乎變成瞭無頭蒼蠅。

而古時候這樣的軍隊很少。

項燕如果隻率領自己的親兵,可能就算旗幟被奪也沒關系。但項燕為瞭攻城,將太多長江北岸流離失所的楚人編入軍中充當炮灰。

平時這些楚人在督戰的威嚇下,麻木地執行命令。

但旗幟被奪,軍陣大亂,身旁耕牛戰馬亂奔,耳畔還有人高喊主將和國君已死時,他們心中的恐慌就撐不住瞭。

這時候不知道有誰用楚語大喊:“鄉親們快趁機逃啊!為何要為仇人送死!”

又有人陸陸續續喊著同樣的話,不知道是廣陵城守軍趁機擾亂,還是有人撿到瞭廣陵城空中浮燈落下的木牌,勾起瞭心中的怨恨。

本來就沒有鬥志的被抓青壯們立刻丟盔棄甲,四散逃走。

逃兵就像是滾雪球一樣,隻要有一撮逃兵,很快就會裹挾一大堆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事的兵卒一同逃亡。

“朱襄公,你怎麼來瞭?”焦勻正觀察戰場的時候,沒想到朱襄居然騎馬來到瞭最前端。

朱襄道:“楚軍亂瞭,在城墻上看不真切。”

焦勻深深嘆瞭口氣,狠狠瞪瞭朱襄身後的儒生一樣。

那儒生滿臉苦澀。朱襄公是師長,他要來,我又能如何?總不能抱著他的腿不讓他走?

朱襄道:“我們還能出多少兵?可還有能帶兵的將領?”

焦勻想瞭想,道:“有兵無將,不過朱襄公若想出兵,我可為將。”

朱襄心中猶豫瞭一瞬,道:“去吧,我來指揮防線。”

焦勻深深嘆瞭口氣,抱拳道:“是。朱襄公註意安全。”

他往後點齊瞭墨傢弟子,將霹靂車交給朱襄帶來的人,跨上朱襄等人騎來的戰馬,沖入敵陣。

楚軍已亂,這時候再加一支騎兵,在楚軍戰陣邊緣就像是削皮一樣切割,會讓楚軍亂得更快。

朱襄拿起望遠鏡,看向亂糟糟的楚軍,心中無悲無喜也無懼。

人的底線下降得非常快,第一日朱襄滿心不適應,對因他一意孤行而可能折損在這場守城戰中,本來與他們沒什麼關系的秦國兵卒十分愧疚。但第一日,朱襄便已經完全沒有多餘的憐憫之情瞭。

他腦海中隻剩下機械地理智地思考,思考如何獲勝。

楚軍已亂,他是不是不用固守十日?

朱襄不信,李牧非得等到十日才出現。如果有直接剿滅這支楚國大軍的機會,李牧絕對會抓住時機。

他可是李牧啊。

就算沒有事先通知,朱襄也相信,李牧一定能與他配合。

李牧確實就潛伏在廣陵城附近。

他率領的大軍還沒回來,他自己架著一艘風帆船,冒險快速回到瞭吳郡,正好攔住瞭在發瘋的嬴小政。

雪姬回來瞭,嬴小政完全氣瘋瞭。

那個舅父是不是有病?連老師都要放棄廣陵城,你憑什麼守?你守得住嗎?

嬴小政看著舅父那正氣凜然的“是我一意孤行,李牧也是配合我,政兒你也必須配合我”的書信,氣得雙腳離地,連雪姬都差點沒壓住。

“我也去!我就不信舅父連我的命都不顧瞭!”嬴小政大罵道,“我看是廣陵人的命重要,還是我這個獨子的命更重要!”

嬴小政身邊的人欲言又止。

太子,你這個“獨子”前面是不是少瞭點什麼?知道的人明白你說的是朱襄公不會置秦王獨子不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

啊,等等,太子也不是秦王獨子啊!

眾人懵住。

“政兒,如當初你舅父去長平一樣,在傢裡等著你舅父歸來。”在場唯一冷靜的人就是雪姬,她平靜到有些冷漠道,“如你出現,便破壞瞭你舅父的計劃。相信你舅父,也相信你老師。”

嬴小政尖叫:“我不信!他總是這樣!總是!”

嬴小政說著說著,不知道為何哽咽起來。

他抹瞭一把眼淚,道:“朕是太子,朕可以領親兵護衛出征,除瞭秦王的詔令,誰也不能阻止我,舅母你也不行!”

“我會領兵出征,不用你。”李牧疾步走來。

“老師!”嬴小政看見李牧,就像是找到瞭主心骨一樣,立刻撲瞭上去,“舅父他……”

李牧道:“是我的主意。”

嬴小政腳步一頓:“啊?”

李牧道:“讓朱襄守城,是我的主意。”

嬴小政:“……”

他終於冷靜下來。

嬴小政抹瞭一把臉,道:“為何?”

李牧道:“若朱襄能帶領楚人與項燕相抗,我再出兵支援朱襄,一直未歸心的江北楚人就會對秦國歸心。”

嬴小政的腦子飛速轉動,然後他敏銳地做出判斷,李牧說的是真的。

而且李牧所說的戰略,也確實很有可行性。

除瞭讓舅父冒點險。

嬴小政道:“老師,你認真的?江北楚人這點麻煩,比舅父的性命更重要?!”

雪姬嘆氣,道:“政兒,對你老師而言,肯定還是你舅父的命更重要。”

她阻攔住李牧繼續攬事,道:“政兒,你還不明白你舅父嗎?你舅父想要救廣陵人,你老師便想出瞭一個既可以救廣陵人,也可以堵住秦國君臣悠悠眾口的辦法。”

雪姬已經懂得瞭很多事。就算自己良人想要救楚人,但他也不能因為一塊根本沒有對秦國歸心的“楚國城池”,搭上秦國兵卒的性命。

這不僅不能讓秦國朝堂認可,良人自己也不會同意。

所以良人大概率是會對廣陵人將要遭遇的慘狀視而不見,退回吳郡的。

但如果有機會將廣陵人救下,又給秦國足夠的利益,良人一定會去做。李牧就是給瞭良人這個機會。

可如果良人沒有救廣陵的願望,李牧又何苦出這樣的策略?

對一個將軍而言,出兵便是瞭,什麼歸心不歸心,本就不該是李牧考慮的事,也不該是李牧承擔的責任。

設置 目錄

設置X

保存 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