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著兒子,又去看瞭范雎和白起住的院落。
范雎的院落中竹簡木瀆仍舊堆積如山,仿佛他隨時都會翻看;白起的院落裡有各種大大小小的武器,最小的武器是嬴小政學習時用。
“武安君白起也去世瞭?”廉符唏噓道,“沒想到入秦後,我居然未見上傳說中的武安君一面。”
廉頗給瞭兒子一腳,罵道:“你親父是信平君,你崇拜什麼武安君?白起老匹夫還沒死呢,他病病歪歪這麼多年,每年我都以為要去拜祭他瞭,他居然都還活著。嘖。”
廉符:“……”
武安君和親父關系究竟是好還是不好?若是不好,武安君的院落怎麼在親父隔壁?若是好,親父為何對武安君遲遲未死一副很遺憾的模樣?
廉頗介紹完後,就把收拾屋子的事丟給廉符,自己去廚房裡看朱襄準備什麼好吃的。
回到傢中,朱襄總會第一時間做一頓大餐。
朱襄見廉頗進來,道:“今日沒有提前準備,就吃火鍋瞭。正好宮裡煨著羊骨頭和牛骨頭熬的湯,我把湯端瞭回來當湯底。”
廉頗笑罵道:“你以前去秦王宮中還隻是順手牽羊,現在還順手端鍋瞭?”
朱襄道:“秦王都在我這裡吃飯,我端秦王的鍋怎麼瞭?不還是他吃瞭,對吧,夏同?”
“啊?行,隻要你不把我的鍋都端走。”正在生火的子楚抬頭道。
朱襄回來瞭,人組自然都在廚房裡一邊忙碌一邊聊天,和以前一樣。
廉符收拾好東西,來廚房找廉頗。
當他看到秦王、蔡相國、藺丞相和長平君在做飯,自傢親父靠在門扉上嫌棄藺贄的刀工,嚇得面無血色。
誰敢吃秦王燒火做的飯啊?
他連忙想去廚房幫忙,把秦王換出來,被廉頗拎著後領拖出門。
“你看看廚房裡是些什麼人?你還想幫忙?你不看看你配嗎?”廉頗罵道,“你若想加入他們,就好好展現你的本事,至少要成為我這樣的人。”
廉符驚駭不已:“去廚房生火還需要配不配?”
廉頗斜眼瞥:“不然呢?若是你有一手好廚藝,倒是可以像膳夫一樣為他們打下手。哦,這次他們連膳夫都趕瞭出去,你就算現在學瞭一手好廚藝,也不能去。”
廉符完全不明白,這是什麼秦國新型社交方式嗎?隻有受秦王認可的人,才能和秦王一起在廚房裡生火做飯?
為何是生火做飯??
“那……有多少人能去廚房?”廉符好奇地問道。
廉頗道:“李牧算一個……嗯?李牧呢?”
他撓頭。
李牧和朱襄一同去瞭溫泉行宮,怎麼沒有一同回咸陽城。
廉頗現在才發現,丟瞭一個好大的李牧。
李牧騎馬去瞭白起的封邑,拜見正在養病的白起。
白起這病起起落落,不見好,也不見壞,隻能這麼養著。
最初生病的時候,白起很是遺憾自己不能如廉頗一樣老當益壯,繼續在戰場上拼搏。
等他習慣瞭傢中平靜的生活,也在教導兒孫中找到瞭樂趣,有些安於現在的平靜瞭。
見李牧來瞭,白起趕緊把兒孫趕走,對李牧抱怨道:“教導庸才真是太難受瞭,我想回咸陽學宮。咸陽學宮的學生們比他們聰明多瞭。在咸陽養病也一樣,你能幫我勸勸君上嗎?”
他知道秦王子楚不會忌憚他。
武安君白起隻屬於秦昭襄王的時代。
秦王子楚有李牧,有王翦,就算是廉頗的光芒都被這兩個年輕人掩蓋。所以擁有自己信任將領的秦王子楚,不會忌憚一個已經垂老的武安君。
秦王子楚讓白起回封邑,隻是擔心白起的身體,希望白起的傢人好好奉養白起。
朱襄不在咸陽,還是白起的子嗣更能照顧好白起。
但顯然,白起不太適應和子嗣們相處。
李牧笑著拎著一壇酒道:“聽聞武安君身體變好,是否能經得起旅途勞頓?若能,要不要去南方養病?”
白起挑眉:“怎麼,還有我這個垂暮老人能為秦王做的事?”
李牧道:“不是做什麼事,是政兒想武安君瞭。”
提起政兒,白起的眉眼間顯露出慈愛:“政兒可好?”
李牧道:“他能不好?現在他已經囂張到與秦王鬥嘴,被荀子好一頓罵。”
白起大笑:“能與秦王辯駁的秦太子,估計政兒是獨一個。”
李牧也笑著道:“或許是。其實是我忙於軍務,教導政兒兵書的時間變得太少。政兒一直抱怨。”
白起道:“若秦王同意,我很樂意去教導太子。不過你放心我的身體?”
李牧道:“不放心。正是因為擔心白公的身體,朱襄才想讓白公去南秦休養。”
白起戲謔道:“怎麼,他認為我的傢人伺候不好我?”
李牧趕緊道:“白公子嗣一片孝心,朱襄怎麼會懷疑?隻是北邊這些年的冬季又變冷瞭,白公經常咳嗽,可能去吳郡會好過一些。再者扁鵲在吳郡,或許比普通醫者更有本事。”
白起嘆氣:“是朱襄會思考的事。隻是他有沒有想過,我若病逝在他傢中,很不吉利。”
李牧道:“朱襄已經送走過很多長輩瞭為長輩養老送終,怎能叫不吉利?他隻想照顧好白公。再者,政兒確實是想白公瞭。”
白起起身道:“朱襄都如此說瞭,我還拒絕什麼?”
他立刻興致勃勃讓人打包行李,一臉迫不及待的模樣。
白起的傢人十分無奈。他們是真的被嫌棄瞭啊。
第208章相聚半日閑
李牧護送白起來咸陽城的時候,朱襄正在灌香腸。
見朱襄滿手都是肉,白起擺擺手,讓朱襄繼續灌香腸,不用和他打招呼。
待白起在以前住的小院中收拾好行李,稍稍清洗瞭一下身體,換瞭一身衣服出來時,才發現配合朱襄灌香腸的人是秦王子楚。
白起無言瞭一會兒,嘆著氣給秦王行禮。
子楚半點沒在意:“廉公正在田地裡散步,來人,帶白公去找廉公。我和朱襄還要忙一會兒,白公隨意便好。”
白起問道:“可有老夫能幫忙的地方?”
子楚道:“不用……朱襄!香腸要撐爆瞭,別塞肉瞭!”
朱襄道:“你趕緊往下擠啊!”
見秦王子楚忙著灌香腸,白起沒有多說話,跟著仆人去找廉頗聊天。
李牧換瞭一身衣服後,代替瞭子楚的位置,讓子楚稍稍休息一會兒。
子楚洗幹凈手,捶著肩膀道:“沒想到這麼累。你就不能找仆人來做嗎?”
朱襄道:“秦王親手做香腸送給華陽太後和夏太後,再讓博士們吹噓秦王孝順,這可是你自己的主意。怎麼,現在就要反悔瞭?”
子楚抱怨道:“我突然想明白,我隻要做做樣子,其他事交給其他人做,照樣可以吹噓。”
朱襄對子楚的虛偽嗤之以鼻:“你就不能真的孝順一次嗎?”
子楚不滿道:“我怎麼不算真的孝順瞭?”
朱襄道:“連為華陽太後和夏太後做香腸都要抱怨累,你的孝順在哪裡?”
朱襄一邊灌肉,一邊和子楚鬥嘴。
李牧很熟練地幹活,一言不發地聽兩人說些沒有營養的話,偶爾憋不住瞭就彎一彎唇角。
待子楚說累瞭,咕嚕咕嚕灌水,順便給朱襄喂水時,李牧才道:“蔡澤和藺禮呢?他們不來幫忙。”
子楚道:“你也知道朱襄這次回來後給我找瞭多少事做,他們當然忙得腳不沾地。荀子也忙於咸陽學宮改革,吃飯都是朱襄送去學宮,否則荀子忙起來,連吃飯都會忘記。”
李牧疑惑:“相國和丞相都很忙碌,君上你為何不忙碌?”
子楚:“……”
子楚道:“李牧啊,武成君啊。”
李牧道:“嗯?臣在?”
子楚認真道:“幸虧你的君上是我,否則以你這張嘴,不知道會得罪多少人。他國對你用離間計,一用一個準。”
朱襄附和:“就是就是。我就說他天然黑。”
朱襄早就評價過李牧是天然黑,李牧問過天然黑是什麼意思。
又聽見朱襄誹謗他,李牧嘴角抽搐,沒有理睬朱襄。
他對子楚辯解道:“臣的話有何不妥?”
子楚道:“有些事寡人可以做,你不能說,知道嗎?”
李牧理直氣壯:“不知道。”
子楚轉頭對朱襄道:“你還想讓李牧給寡人當相國,你是想氣死寡人嗎!”
朱襄語重心長道:“你要相信自己。禍害遺千年,你一定能長命百歲。”
子楚道:“也對。”
李牧:“……”君上,朱襄說你是禍害,你就這樣認瞭?
李牧其實知道子楚在說什麼。他故意的。
若換做前兩任秦王,李牧說話時一定會很謹慎。
被趙國“送”給秦國的事,雖然李牧是沉默接受,抵觸不大,但也給他心裡留下瞭很大的影響,讓他琢磨著如何保身護命。
但面前是子楚,他肆意一點,或許會更安全。
何況,他若不這樣做,在朱襄面前就變成偏聽偏信昏君的秦王子楚,真的可能會因為蔡澤屢屢請辭相國之位,把自己叫去當相國,讓蔡澤休息。
李牧現在在南秦很自在,不想在咸陽當相國勞心勞力。
他在漢中行宮時,聽到一些嘴碎的卿大夫傳出的閑言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