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麼軟糯懂事的大可愛外甥,怎麼保質期那麼短呢?
嬴小政一看朱襄的表情,就知道舅父沒想好事。
他沒好氣道:“秦不可能二世而亡。”
朱襄道:“那你就好好培養你的繼承人,別一把年紀瞭都沒有把繼承人定下來,讓他人鉆瞭漏子。”
嬴小政:“……”
嬴小政走到朱襄面前:“舅父……”
朱襄:“嗯?”
嬴小政表情變幻瞭幾下,問道:“秦不會真的是二世而亡吧?”
朱襄微笑:“你猜?”
嬴小政冷哼瞭一聲,道:“我不猜!反正和我沒關系!”
正好今天晚上又到瞭在夢中學習的時間門,他要問問大嬴政,秦朝是不是二世而亡瞭!
朱襄幫嬴小政把地圖收好,道:“總之,要耗費大量民力的事,徐……”
“徐徐圖之,徐徐圖之,”嬴小政沒好氣道,“我的耳朵都要被舅父念出繭子瞭。我不想再聽到‘徐徐圖之’這四個字!”
朱襄道:“好吧。那雪姬給你做瞭新衣服,叫你去試穿。”
嬴小政拉著朱襄就跑:“不早說!快點,別讓舅母等急瞭!”
朱襄:“哎,慢點!這麼大瞭怎麼還是毛毛躁躁?”
嬴小政換上瞭新衣,並在琢磨修運河的計劃時,秦王子楚展露瞭他的鋒芒,重啟瞭大秦征服天下步伐。
六月,秦王子楚以信平君廉頗為主將攻打韓國,短短三月之內,連拔韓國十三座城池。
韓王一邊向諸國求助,一邊向秦國派出使臣,願意獻出南陽諸城,請秦國退兵。
秦國重新露出獠牙,讓六國都惴惴不安。
但惴惴不安之後,他們卻沒有什麼動靜。
秦昭襄王攻伐天下的時候,六國也沒有太大的動靜。
六國是六個利益不同,大部分時候彼此為敵國的國傢。要讓他們在秦國展露獠牙時就同仇敵愾,實在是太為難他們瞭。
韓國派出使臣求援時,其他五國還在猶豫救不救,怕引火上身。
離韓國最近的魏國中,魏王自信陵君自縊後纏綿病榻,魏相不敢專斷;
楚王正在修仙,李園得瞭秦國使臣的豐厚賄賂,不僅不救援韓國,還想趁此機會出兵要些好處;
趙國倒是想出兵,但趙王剛派出軍隊去攻打燕國,現在軍隊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至於燕國,他在被趙國打;齊國……不說瞭,齊王是不會動的。
韓王和韓臣舉目四望,居然仿佛望到瞭自己亡國的盡頭,找不到破局的希望。
此刻,韓都新鄭城中,已經門可羅雀的張傢多瞭一些人。
他們圍繞在張傢還年少的二子張良周圍,氣氛非常沉重。
張勝匆匆趕回傢看到這一幕,嘆瞭口氣:“良,你要做什麼?”
張良道:“我要親自去楚國請求楚王出兵。”
張勝沉默瞭許久,又嘆瞭口氣:“你不是請求楚王出兵,是請求楚相出兵。”
張良搖頭:“不,我是請求楚王出兵。雖然楚王不理朝政,但楚王隻要想出兵,楚相無法阻攔他。”
張勝道:“你可有把握?”
張良苦笑:“我倒是有把握說動楚王出兵,但我沒有把握韓國堅持到我說動楚王那一刻。直到現在,韓王還沒有下定決心抵擋。”
張勝再次沉默。
他難得不顧形象,一撩衣擺,坐在張良身邊:“良,你說動楚王後,如果韓國已亡,你就南下尋朱襄公吧。”
張良翻白眼:“尋太子政?被他嘲笑嗎?”
張勝聲音提高:“良!”
張良深呼吸,扭頭道:“我知道,兄長想讓張傢留一後人,延續門扉。”
三弟自幼身體不好;兄長沒有在父親離世時隱居,選擇瞭在朝堂做官,就不能輕易背離韓國,否則張傢的名聲不保。
所以能逃的隻有自己,隻有自己……
還不如兄長當時隱居,留下自己為韓國殉葬呢。張良痛苦地想。
張良離開秦國時,本來躊躇滿志。
以張傢的權勢和韓王對張傢的信任,他以為自己想要做出一番成就應該不難。
秦國再強大,也沒有六國加起來強大。他願意成為那個新的合縱之人,領著六國聯軍把秦國重新逼入函谷關內。
但很快,他的夢想就破碎瞭。
在他兄長決定出仕的那一刻,他的夢想就轟然破碎。
原本對他和藹可親的世交長輩們,當知道張勝想要出仕時,都立刻變瞭張臉,聯合起來使絆子打壓張傢。
張傢雖然在韓國根深蒂固,但張勝太過年輕,又沒有顯露出太多才華,所以張傢原本擁有的那些朝堂勢力也見風使舵,不再支持張傢。
張良想彌補,拜訪瞭許多故交。
但拜訪下來之後,他發現瞭一個問題。
那就是韓國太小瞭。
韓國的世卿之傢就那麼幾傢,朝堂勢力和民間門豪強也都隻有那麼幾傢,彼此之間門都根連著根,彼此根本分不出誰是誰的勢力。
當他祖父當韓相的時候,能為已經長大的父親鋪路,所以父親成瞭韓相。
兄長出生較晚,又不如父親處事圓滑,所以父親死前沒能讓兄長進入朝堂中樞,那麼兄長就不可能再進入韓國朝堂中樞瞭。
張傢五代相韓,其他人早就眼饞瞭。
哪怕是張傢的盟友都眼饞無比。
現在終於可以輪到其他人當韓相瞭,張傢兒子居然還想再當一次韓相嗎?
貪得無厭的張傢成瞭韓國世卿的“公敵”。
短短幾年時間門,關於張傢的流言蜚語在韓國甚囂塵上,原本張傢良好的名聲瞬間門直落谷底。
韓國的羸弱,韓王的幾次丟臉,都被安在瞭張傢身上。
誰讓張傢當瞭這麼久的韓相呢?韓國衰落如果不是張傢的錯,難道還能是韓王的錯?
不僅朝堂上排擠張傢,民間門士人也一改對張傢的尊敬,抨擊張傢的不是。
原本投奔張傢的門客紛紛離開。還有不少門客在離開張傢後,比其他人更加猛烈地抨擊張傢。
張良從新鄭城最囂張的“二代”,迅速變成瞭走到路上都會被人嘲笑的落魄子弟。
連張傢的良田都有人敢霸占瞭。
張勝問過張良後悔嗎。
張良才知道兄長早就已經預料到瞭這樣的場面。
張勝在張傢門客幾乎已經走光之後,才對張良道:“祖父和父親不是真的昏庸無能,而是不昏庸無能的人當不瞭韓相。”
“韓國本來就弱小,與太多強國接壤。若韓國圖謀強大,那麼就將面臨幾國共伐。”
“誠然,他國改革時也遭遇瞭危機。韓國如果能挺過危機,就能變得強大。”
“但良,從韓王到世卿,再到國內士人,他們不願意冒險。你明白嗎?”
張良問道:“所以公子非才會被逼走,是嗎?”
張勝苦笑搖頭:“公子非不是被逼走,而是韓國從上到下都沒有註意到這個人。即使現在,韓王大概對公子非也沒有多少印象。”
韓公子非在咸陽學宮已經揚名,在南秦也已經揚名,但名聲唯獨沒有傳入韓國來。
或許傳入瞭韓國,但沒有進入韓王心中。
這沒什麼驚訝的。
朱襄原本歷史中也是這樣。韓非的名聲響徹七國,連秦王政都贊不絕口。但韓非在韓國,仍舊沒有被重用啊。
張勝盡力瞭。
他明知道自己盡力的後果,還是盡力地讓張良看到瞭這個後果。
他知道不是張良愚蠢,是他和父親一直沒有將韓國這腐朽的一面,殘忍地展露給張傢最有才華的張良看。
他們真心喜愛張良,以為能守護張良長大。到那時候,張良再看清現實不遲。
張良不過垂髫之年,應該在父兄的羽翼下快樂地成長。
誰知道張良在咸陽城的一次亂來,與秦太子偶遇,打亂瞭他們所有的計劃。
看著瞬間門成長起來的張良,張勝心裡痛極瞭。
“如果我真的不能救下韓國,我就去投奔公子非。”張良對張勝道,“我相信公子非心系韓國,他對未來的選擇,一定是對韓王、對韓國有利的選擇。”
即使那種選擇中沒有瞭韓王。
張勝松瞭一口氣,笑道:“你想通就好。你放心,我會盡力保護自己。”
張良對兄長微笑,但心裡黯然。
他知道,張傢又不會上前線,所以隻要張傢不願意殉國,就可以不殉國。
韓國投降後,隻有韓王會死。
若韓國世卿稍稍識相一點,說不定還能在秦國繼續為高官。甚至連韓國宗室都能活的好好的。
所以當看到韓國必亡之後,他要如何讓韓國上下一心,堅決抵抗秦國的進攻?
連張傢都找好瞭退路。
他難道能怒斥張傢不給韓國陪葬嗎?
其實張良認為,他該自己去為韓國殉葬的,這樣能保全韓國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