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院在什麼位置?”
車裡,談鹿好奇問道。
談光意把自己知道的都說瞭遍。
項目是六年前談傢和另外兩傢公司一起談下來的,原址是京中荒廢十多年的四合院,占地面積頗大。
談父和其餘兩傢公司碰瞭個面,將這塊地從私人手中買下,原本隻準備建中高端國風度假酒店,後來實地考察發現四合院後面附贈的宅邸,有著民國時期殘存的戲樓基底,就沒拆,請人敲定圖紙來復原原貌,打造成自身特色。
談鹿若有所思:“這樣呀。”
原主自從回歸談傢,向來對這個弟弟橫眉冷對,不屑一顧。
談光意少有和談鹿獨自相處的時候,覺得臉上紅紅的,泛著不好意思的熱氣。
“酒店已經驗收完畢,前段時間我們對裡面進行瞭除醛,上周重新檢測數值,沒有異常,想住的話我們晚上可以在裡面住。”
項目談下來後,談父除瞭最初來問問,後面直接丟給瞭談光意,當作歷練。
談鹿目光從窗外移到他臉上,看著隨著話音落地,他臉上開始翻滾加重的黑氣,彎瞭彎眼睛:“好啊。”
“你們施工時一切正常?”談鹿沒頭沒尾問瞭句。
談光意:“啊?”
“正常啊,動施工到完畢,都順順當當的。”
他還不知道談鹿昨晚在抖抖平臺做起瞭算命主播,但多少能猜到談鹿的想法,他們這個圈,大半還是信點風水玄學的。
談鹿尾音微微上挑:“這樣啊。”
談光意:“……嗯嗯。”
談鹿側身再看眼談光意臉色。
剛剛說到在酒店住時,黑氣扭動一二,明顯因來自於此,沒跟在人身後,陰氣都如此濃鬱,來者絕非良善輩。
這麼厲害的東西,動工時竟然一點動靜都沒鬧出來?
談鹿有些狐疑。
車子在路上行駛瞭快一個小時,兩人才來到酒店門口。
整體都是按照中高端星級酒店建造,造型極為典雅,白墻青瓦,推開朱紅木門後,入眼的便是一抹流動的水池,池底全部鋪就黑色大理石,水流潺潺。
圍墻內分別建造數棟單獨的復式別墅,簇擁著最後端隱隱露出的紅色簷角。
“姐,那地方就是戲樓,按原址一比一建造的。”
他們目的最初也是圈子裡部分老爺子在傢住不習慣,喜歡山清水秀的地修養身心,因為年紀在那,不少還是票友,是以發現有戲樓遺址時,樂瞭,直接找人按原樣復原。
“請人住瞭?”
“沒。”談光意搖頭,“我們還要自己先住兩天,看看有沒有需要調整的。”
“今晚戲樓首唱,我們先來聽聽。”
談鹿看著遠處鬼氣沖天的戲樓,略微分神問道:“唱什麼?”
談光意掏出手機看瞭眼,“秦香蓮,今天請的名角,求瞭好久才來。”
談鹿一愣神:“…………什麼?”
談光意基本不聽京劇,還以為自己說錯,忙低頭再確認,“……他給我發來的名字確實是秦香蓮。”
談鹿:“…………”
她沒說話。
談光意察覺到不對:“怎麼瞭?”
談鹿含糊瞭下:“…………沒什麼,就是晚上可能比較熱鬧。”
“是熱鬧,請瞭不少豪門圈少爺小姐過來捧場。”
談鹿:“…………哦哦。”
《秦香蓮》一曲是近現代才改的名字,它有更廣為流傳的說法,叫《鍘美案》,亦或是《明公斷》,主講的是陳世美忘恩負義,為做駙馬拋棄發妻,發妻前來相認,陳世美卻欲殺之,幸得路中展昭相救,包拯上呈為其伸冤,不顧太後公主阻攔,用龍頭鍘當堂斬首陳世美的故事。
典故廣為流傳,乃京劇名段。
但當下演唱的《秦香蓮》乃演變後,大修而成的版本之一。
此版結尾秦香蓮為人所救,成功伸冤,開封府鍘斬陳世美。
實際在元曲裡,還有極為出名的另一版,此版裡陳世美心覺秦香蓮上京尋夫舉動,羞殺陳氏族人,派人射殺秦香蓮,秦香蓮魂歸地府,以冤魂之態於開封府狀告陳世美。*
因為民間中,包拯的形象是為兩屆判官,白日審人,夜間審鬼。
包公戲,也是最容易撞邪的劇目之一,與它相當的,是另一傢喻戶曉的角色,鐘馗。
今晚,怕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
談鹿微微垂眸,下車後,跟在談光意身邊向裡走,正逢人向外接。
兩方人馬正面相撞。
對面人像見瞭鬼一般剎住腳。
談光意:“……”
談鹿:“……”
她向對面看去,五男一女,四個男的下意識移開目光。
談鹿小聲問談光意:“這些——”
都她碰瓷過的?
談光意:“……對。”
談鹿:“…………”
她冷靜縮回目光,跟在談光意身後,把自己表現成乖巧小鵪鶉。
……她沒繼承到原主太多記憶,這裡她哪個都不認識。
還有半小時開唱,一行人直接進瞭戲樓。
裡面人不多,都是些來捧場的少爺小姐,還有些豪門圈裡愛聽戲的票友老爺子,在低聲交談些什麼。
戲曲藝術對於行走在八卦前沿的少爺小姐們來說,到底是有些曲高和寡,都是來住酒店拍照,發在社交平臺上給捧個人氣的,沒幾個人心思在《秦香蓮》上,小聲討論著最近豪門圈的事。
談光意和另外六人最先走進,談鹿跟在最後。
前者進來,氛圍沒有絲毫改變,除瞭幾個招呼,示意他們來這坐。
直到談鹿那張穠艷漂亮的臉蛋,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太美太艷,自帶閃光燈功能,勾的所有人目光下意識向她那飄。
霎時,滿場寂靜——
眾人:“???”
眾人:“!!!”
談鹿查覺到無數目光,“…………?”
原身到底碰瓷過多少人?
【小作精來瞭!!和她碰瓷過的四位少爺一起出現的!】
【什麼??】
【哪呢?】
【我願意稱之為年度第一修羅場】
小群提示音不斷,昭示著修羅場的激烈程度。
談鹿在門口站瞭會兒,被談光意拉著,兩人坐到第二排左側角落。
談光意也沒見過這場面,和談鹿一時都安靜如雞,靜靜註視著場中一波又一波匆匆趕來,試圖看熱鬧的豪門二代們。
談鹿:“……”
談光意:“……”
談鹿出現的場合不多,釣魚也是單獨釣,玩夠瞭再換一個,今日這般行事次數倒真是屈指可數,她向來少在私下社交場合露面,現在張揚現世,其他少爺也沒避諱,實在是罕見。
兩人表面鎮定地端坐。
直到原本空蕩的座位逐漸被坐滿,幾人左看右看,發現沒好的觀看點,羞澀坐到談鹿身邊的空位。
談鹿扭頭,漂亮到晃人的臉直勾勾對上孟時同。
孟時同:“……”
終於知道為什麼他大哥當時一頭栽進去瞭。
這長相,明星都比不上,清純夾著靈動,還有種自己不知的明艷。
他以為談鹿看的是他的臉,卻不知她在觀氣。
依然是大半張臉灰色透著層黑。
孟傢也是投資方之一,孟視同平日裡也愛往這湊,沾上不少氣。
談鹿盯盯看著他,孟時同雙頰猛然爆紅,當即起身,和身邊坐著的傅傢千金傅瑤換瞭座位。
談鹿:“……”
傅瑤:哎?哎?!
世上還有這種好事?
倆人迅速交換位置。
此時舞臺上,包公扮演者已然上臺。
《秦香蓮》咿咿呀呀地開唱。
談鹿耳朵聽著,目光偶爾掠過臺上,最終定格在舞臺邊緣一角,又緩緩收回目光。
傅瑤聽不懂這些高雅藝術,今天來這目的就是見談鹿,她低頭擺弄著手機,對著剛做完的花裡胡哨的指甲左拍右拍。
臺上唱段逐漸推入高潮。
傅瑤忽然伸手拽瞭拽根本不頂事的外衣,覺得溫度越來越冷。
孟時同看見,樂瞭:“我就說你這半截衣服不頂事吧。”
一個外套到胃就沒有瞭,他不懂,半截衣服有什麼好看的,賣的比正經衣服還貴。
傅瑤:“……你沒感覺這裡越來越涼?”
她體感,起碼降瞭三四度,現在剛入夏,談不上多熱,但也不能說這種骨頭縫都冒寒風的冷,她出門還特意披瞭衣裳。
孟時同聽她問,把身上外套脫下給她遞過去,後知後覺哆嗦瞭下,“這麼冷?空調開多少度?”
不止他倆冷,場中不少人都覺得溫度不斷在降,懷疑是不是恒溫系統壞瞭。
傅瑤接過外套,見談鹿穿得比自己還少,便兩人擠在一塊,把衣服披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傅瑤忽然感覺周遭溫度上來瞭,心裡還是陣陣發寒,“這地方陰森森的,趕上我清明去上墳的狀態瞭。”
談鹿:“你信玄學嗎?”
她想說舞臺上有個鬼怪。
整個空間都被陰森鬼氣充滿。
傅瑤斬釘截鐵:“不信,我社會主義接班人。”
談鹿:“……哦哦。”
兩人接著看劇。
談鹿註視著表演推進高/潮,手指微動,解鎖手機,打開撥號界面。
臺上,《秦香蓮》咿咿呀呀地唱著,逐步高潮,“包拯”坐於堂前,“秦香蓮”上遞狀紙,意欲伸冤,但,同她一同走過去的,還有位穿著鳳冠霞披的紅衣怨鬼,二八年華,臉色青白,瞳孔幽黑,反射不出絲毫光線,眸色怨毒淒厲。
“包拯”踏步起身,欲問“秦香蓮”為何而來。
女鬼搶在“秦香蓮”身前,對著“包拯”盈盈一拜。
剛轉身的“包拯”定住瞭。
“包拯”:“…………”
作為角兒,他見過大世面,冷靜轉身,再冷靜回來。
女鬼笑聲裊裊襲來,陰惻惻地響在四面八方,辨不出來源。
待他再扭頭時,全身驟然緊繃,瞳孔緊縮,不足針尖大,心臟極速泵動。
隻見女鬼再裊裊上前,二人距離不足半寸,姣好的臉蛋上,皮肉寸寸剝離,露出腐敗白骨,瞳孔乍變腥紅色,兩行血淚滑落,聲音淒怨:“民女有冤!”
“包拯”:“…………”
大腦緊繃的弦忽地裂瞭,他雙眼一翻,後退二步,當即頭朝下,重重摔在臺上,不省人事。
身體砸地的砰響傳來——
所有人抬眼看去。
臺上臺下登時大亂。
談鹿給距離最近的急救中心打去電話。
十分鐘後,救護車呼嘯而來,把心率即將跳到一百八的“包拯”抬走瞭。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瞭什麼。
談光意臉色不大好看,豪門不少人信這個,第一場戲出這麼大亂子,後續還不知道要怎麼解決。
不知實情的少爺小姐表情各異地回傢。
談光意讓談鹿先回酒店房間休息,他在這要商量些事。
傅瑤和談鹿戀戀不舍。
談鹿想瞭想:“明天我回傢給你算下桃花。”
傅瑤:“好——”
她忽而怔住,談鹿怎麼知道她要問桃花。
談鹿見她不動,“怎麼瞭?”
傅瑤回神:“…沒什麼。”
她被人送回去,和她一道來的孟時同臉色極差,站在談光意身邊,二人和另外幾位拿著手機,隱隱約約有聲音傳來。
“白大師,您有時間來……”
談鹿站定看瞭眼,微嘆瞭口氣,也不知道請來的大師到底是何水平,到底能不能將裡面的陰靈請走。
她看這地,當真是廟小妖風大,臥虎又藏龍。
談鹿跟著指引回到房間,洗瞭個熱水澡,啃著送來的小蛋糕坐沙發上刷電視劇,偶爾窺眼墻上時鐘。
十一點剛過五分,陰子時到來,一道淒厲慘叫劃破夜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