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臉毫無血氣，眼下青黑一片，散發出幽幽死氣，甚至某種角度，泛出綠芒。

【啊啊啊啊啊！我真縮被子裡瞭】

【這張臉，說出去演鬼都不用化妝】

【兄弟，你說句話，不說話我害怕】

【非惡意，你真的還活著嗎？】

早點睡覺看見彈幕，苦笑一聲，搓瞭搓臉，聲音聽起來音量正常，卻無端透著股弱，仿佛將死之人：“我也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對瞭，一點勁兒都提不起來。”

“你們敢相信，我去年剛從大學畢業嗎？”

他現今臉色青白，一絲作為人的鮮活氣都沒有，不僅無法入睡，好不容易睡著瞭，夢裡還在被無數不知名東西纏住，根本清醒不過來。

他剛畢業不久，昨天卻驚恐發現，黑發白瞭不少。

哪裡像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

【臥槽！我以為你都四五十瞭】

【……真的假的，你頭發看著都有點白】

早點睡覺對評論區翻天的討論已經麻木，工作生活中他聽見的更多，甚至比這還嚴重。

公司領導都專門給他批假，讓他去醫院看看。

他換瞭三傢醫院，從頭到尾檢查個遍，檢查結果一切正常，除瞭因為失眠有些神經衰弱外。

早點睡覺註視著直播間裡的談鹿，就像註視著救命稻草，語氣乞求：“……大師，你能幫我算算，我到底怎麼瞭？”

談鹿看他半晌才開口：“後臺開瞭權限，把你個人信息發來。”

“發前想好，你這算查事，卦金不是火箭炮，是最貴的那檔。”

早點睡覺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充值，刷瞭個價值五百塊的豪華遊樂園，後臺發瞭生辰八字。

談鹿再道：“姓名也要。”

【主播之前好像沒要過姓名】

【沒要沒要，我上次就沒給】

【所以為什麼要姓名？】

談鹿看瞭眼彈幕，“他這不是命裡正常軌跡該有的事，排盤看不出來。”

【艸！】

【！！！】

【我聽說有些人直接可以看到他人過去未來和前世，卻不用任何工具，主播也會？！】

【一看就會啊！這叫什麼？啊啊啊，神通嗎】

談鹿調出他發來的信息，靜靜垂目幾秒，再抬眼時，平靜的聲音透過收音麥清晰傳來，就像一道甘洌的清泉，瞬間撫平早點睡覺的內心。

談鹿沒先回答他最想知道的問題，而是沒頭沒尾問道：“你還記得，這個頭像什麼時候是換的嗎？”

早點睡覺趕忙回道：“應該有……兩三個月瞭？我有些記不清，但它是我換工作後弄的，我這份公作是四個月前入職。”

他不禁遲疑：“我的失眠是和頭像有關嗎？”

這麼一說，他倒有些記憶，他換頭像的時間，好像確實和身體變差，反復失眠的時間相吻合。

談鹿搖頭：“是也不是。”

她調出早點睡覺現在用的頭像，對直播間屏幕道：“你們看。”

早點睡覺的頭像通體黑白，沒有任何鮮亮色彩，正中人物強顏歡笑，周圍無數漆黑霧氣纏繞，絲絲縷縷地裹纏。

“頭像可以反應使用者當下生活狀態。”談鹿白皙指尖在頭像正中的人物上面，畫瞭個圈，“頭像人物笑容並非發自內心，而是強顏歡笑，周圍有不明黑霧裹挾，這是不是和你當下生活狀態極為相近。”

“人走背運的時候，會下意識回避有利的東西。”

“你可以想想，換頭像前後，生活中做瞭什麼改變。”

早點睡覺一怔。

他確實每天都是強打精神，撐著上班工作。

他是做市場運營的，每天要接見不少客戶，近來客戶都忍不住問他，是不是生病瞭。

他也懷疑自己生病瞭，還是重病，和領導請假，前後掛瞭多傢醫院的專傢號，得到統一結果，他的身體在檢查氛范圍內，確實沒病。

從診療室出來，他遲鈍地坐在走廊排椅，身邊坐著位來復查的大爺，看見他臉色，還來安慰。

得知他檢查結果無異後，臉色微變，問瞭他一句，“你信鬼神嗎？”

早點睡覺想說不信，話到嘴邊，怎麼都說不出來。

他晚上獨自坐在床上，大腦不知道在想什麼，隨手刷著抖抖平臺，直到看見談鹿的解惑算命直播間。

他對這些東西不敢興趣，但想到白日聽見的話，鬼使神差點瞭進去，發送評論。

沒想到，談鹿真看見瞭，還與他連麥。

談鹿見他晃神，把他喊回來，耐心引導道：“換頭像前你都做瞭什麼，仔細想想。”

早點睡覺順著時間線，向前捋：“我上份工作薪酬不理想，我面試新工作……我入職現在公司…還去寺廟拜瞭拜。”

忽然，他想到什麼，補充：“因為現在工作單位距離我原先租的房子太遠，我重新在這租瞭間，房東人特別好，看我剛畢業沒什麼錢，租金隻收瞭我兩千。”

提到這，他有些不好意思：“這邊的一居室房子正常都是三千起，我也是運氣好，才碰上現在的房東，他兒子在外地上學，他說見到我，就像見到親生孩子一樣。”

“他甚至說房租意思下就行，讓我看著給。”

【啊啊，這什麼神仙房東】

【我也想要這樣的房東！】

【我好像知道他住哪瞭！這邊租房沒有三環四環貴，但也不便宜，單租起步確實是三千加】

【我也想要便宜的一居室，現在上班簡直是給房租打工】

他租的樓不是新樓，而是建瞭近二十年的舊樓，外皮都有些脫落，但好在安保物業都齊全。

最主要的，是租金低廉。

公司人聽見房東讓他隨便定價，開玩笑說給一千，他覺得不好意思，問瞭兩千三行不行，沒想到房東直接答應下來。

他真覺得自己遇見瞭好人。

談鹿聽見他回答，表情復雜，“房東是個男性對嗎？看起來五十多歲。”

早點睡覺震驚點頭：“對對對。”

這主播神瞭！

竟然連這都能算出來？！

談鹿再道：“你是不是覺得身體乏力，夜半也睡不好，甚至夢中還有看不清的黑暗東西圍繞在身邊。”

早點睡覺再點頭，跟著吐槽起來：“不瞞你們說，我最近特別倒黴，感覺一點運氣都沒有，你們知道電動摩托車嗎？就是很老的款。”

“我在二手平臺花六百買瞭一個，早晚騎著上班，平時就把電池拿到樓上。”

“六百塊錢的二手摩托，你們想想外表多差。”

“就這，我都把電池拿走充電，還有人偷我車架子。”

提到這，他也覺得無語：“我不得已又去五金市場花瞭兩百買車架子，你們猜怎麼著？我買回來的，就是我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慘啊但是為什麼如此好笑】

【笑得我臉疼哈哈哈哈哈哈哈】

談鹿：“……撲哧——”

她原本認真的臉，沒忍住，眼角彎成月牙狀。

這也太倒黴瞭哈哈哈哈。

早點睡覺遭受美顏暴擊，臉色微紅，等著談鹿再問，又好奇開口：“是我公司有什麼嗎？或者是我拜神時不小心招惹到他們？”

談鹿表情古怪，緩緩搖頭：“你目標從一開始錯瞭，不是你換工作或者拜神後出瞭事，而是你搬到此處後，身體才開始有異樣的。”

早點睡覺臉上的表情一寸寸僵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

【驚天反轉！】

【所以那位好房東——】

【我起雞皮疙瘩瞭】

早點睡覺喉嚨艱澀，不知道怎麼發出的聲音，大腦都混沌一片，意識卻不斷向前回溯。

換工作和搬傢同時進行，他隻想著是不是工作上出問題，卻從沒想過是傢裡。

畢竟，房東著實對他極好。

一陣穿堂風恰巧刮來，明明是初夏，日頭漸熱，他卻無端出瞭一身冷汗，僵直地坐在床頭，不敢動彈，總感覺空氣中有什麼靈體在幽幽註視自己。

“有…有……”

他艱難半晌，都沒敢說出心中的那個“鬼”字。

談鹿見他模樣，主動道：“不是你想的東西，但我建議你再找個朋友來，你們兩個人都在的時候，我再給你找源頭。”

早點睡覺的精神在長期折磨下，已經緊繃到極限，現在驟然揭露真相，猛烈刺激下，怕是要出事。

早點睡覺聽見談鹿說話，想問，卻又止住，飛快給住在附近的朋友打瞭電話。

談鹿和直播間靜靜等著，中途談鹿把另外兩個有緣人抽瞭，又講些桃花知識。

【主播，我最近遇見個人，好喜歡他，可昨天才知道他傢資產過億，頓時沒有自信瞭怎麼辦QAQ】

談鹿語氣慨然：“身傢過億算什麼？這年頭十億破產的都多的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以為主播會給雞湯，沒想到啊】

【還是這張出其不意的嘴】

【姐姐的嘴，我是真愛哈哈哈】

早點睡覺聽著談鹿輕松語氣，僵硬的身體緩緩恢復正常，松瞭松因為緊張浸滿冷汗的手，蹦到喉嚨的心臟，再縮回去。

二十五分鐘後，一個年輕男人匆匆趕來。

他是早點睡覺的大學室友，兩人畢業後共同來瞭京中，住的不算遠。

聽見早點睡覺語氣就知道有事，直接打車來瞭。

談鹿看見兩人都在，表情回復正經，收起玩笑語氣，問早點睡覺有沒有房東照片。

房東平日裡不太來這，收租都是每月月初定時微信轉賬。

二人時不時還在微信上聊幾句。

早點睡覺解鎖手機，找到房東朋友圈，點進去翻看。

緩緩的，他愣瞭。

房東平日裡愛出去爬山釣魚，經常分享近照。

最近的朋友圈是一周前，房東發瞭和隔壁省某標志景物的合影。

他還評論瞭，【叔真是看起來越來越年輕瞭】

房東回道：【托你的福「偷笑」】

房東確實越來越年輕瞭，第一次見面臉上還有年近半百的衰弱精氣神，近來，身體卻一天比一天好，原本能隱約看出花白的頭發，甚至都變得黑亮。

如果沒有自身越來越衰弱的身體做對比，他現在，一定對房東身體的變好充滿祝福。

但現在……

早點睡覺忽然遍體生寒，冷汗涔涔。

一切原本被忽略的事，都如散落的珠子，被一條線穿起，變成完成的項鏈。

從頭到尾，都沒有好心房東，有的，隻是等他貪小便宜而試圖吞噬他的惡魔。

“您……您能告訴我…到底是什麼嗎？”早點睡覺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