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此生此世

作者:黃銅左輪 字數:3807

霍氏集團半年會結束後,晚上在麗達酒店設宴。

宴會基調較為輕松,陳文港到的時候,裡面氣氛正到高潮,隔著門都聽到隱隱笑聲。

廳外立著霍氏的背板,上面全是龍飛鳳舞的簽名。

幾乎憑借直覺,他在其中一眼找到“霍念生”三個字,連得十分抽象,筆畫都飛瞭出去,壓在另一個皺成一團的名字上面,幾乎能想出簽名主人拔開筆帽,何等瀟灑地大手一揮。

陳文港笑瞭起來。

服務生幫他推開沉甸甸的大門,會場中央架瞭幾個臺子,原來在做遊戲。眾人黑壓壓圍成一個大圈,許多集團高管夾在普通員工當中,共同抽簽,親自上陣,以示親民。

霍念生後心被什麼東西碰瞭碰。

他一回頭,聲浪驟起:“霍總傢屬來啦!”

霍念生笑著,把玫瑰和人一起擁入懷裡。

陳文港微微笑著,眾目睽睽之下,大膽在他臉上親瞭一口。

霍振飛從人群中擠過來,正瞭正領結,衣冠楚楚,隻是頭發有點亂瞭,聲音也略啞。

他招呼瞭陳文港一聲,眾人膽大,趁著沒大沒小的氣氛,催促在場幾位霍總加入遊戲。

陳文港的手和霍念生握在一起,他們被人群推到瞭會場中央。

原來那幾個臺子是遊戲障礙,中間搭瞭三四截低矮的獨木橋。

每個員工提前領一枚號碼牌,主持人隨機抽取兩個號碼,被抽到的兩人自行商量,不管選擇什麼辦法,目的是同時度過橋去,美其名曰,鍛煉齊心協力的團隊精神。

兩個總監在打趣霍振飛,說白天匯報工作,被他壓迫得大氣也不敢出,終於迎來報仇的時候,這就找個搭檔陪他上臺。霍振飛兩手合十,配合地做出告饒的神態,引來一陣笑聲。

主持人拿著話筒幫腔,熱場,突然身體一轉,把目光投向霍念生。

“既然振飛總沒準備好,念生總還在這邊閑著——”

霍念生倒是答應得痛快,揚眉把玫瑰往霍振飛懷裡一塞,說句拿好。

陳文港被他牽著,一起上瞭臺階,腳下的獨木橋隻有三十公分寬,高倒是不高,下面鋪滿瞭塑料球池子,隻是晃晃悠悠,比平地上看起來嚇人一點。

主持人重申遊戲規則,要求全程保持肢體接觸。剛剛已有不少員工過橋,少數人嘗試過背抱,但是難度過高,基本都以失敗告終。

他建議成功率最高的辦法,兩個人牽著手,一前一後,側著身子挪過去。

陳文港抿著嘴笑,倒是霍念生聽都沒聽完,一把將他打橫抱起。

陳文港緊緊摟著霍念生的脖子,秉住呼吸,一動不動,盡量把重心跟他貼到一條線上。

雖然視線受限,還能感到盯在身上灼灼的目光,下面是一張張面孔,抬著頭在看熱鬧。

陳文港聽到有人喊瞭兩嗓門加油,他依然沒動,霍念生低頭看看他,邁出瞭一步。

倒是沒掉下

去。霍念生平日鍛煉有方(),抱個人不在話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走得不快,但是穩當,可見平衡能力也還不錯,不說如履平地,幾乎沒有左搖右晃。

陳文港的視線透過他的肩膀,看到天花板上垂下的半展枝形吊燈。

他像一艘小舟,但是沒有浸入水裡,而是被托舉著過瞭海。

霍念生把人放下來後,歡呼和掌聲同時響瞭起來,一片七嘴八舌。

有人打趣他們秀恩愛,有人調侃這是念生總的個人秀,當然,後者還摻雜著精明人的溜須拍馬。霍念生笑瞭笑,寵辱不驚,不以為意,從霍振飛手裡搶回瞭他的玫瑰。

起哄的目標重新轉到霍振飛身上去瞭。

宴會廳過於吵鬧,陳文港不得不趴在霍念生耳邊跟他說話。霍念生拖瞭把椅子,遠遠坐著,翹著二郎腿,有人經過,便見他一手摟著玫瑰,一手摟著陳文港,兩人親密地聊著什麼。

玫瑰花橫在兩人之間,有光打下來,構圖仿佛一副插畫,在人群中竟顯出幾分靜謐。

說來,霍念生找瞭個人生伴侶,甚至跑去國外結瞭婚這件事,霍氏內部也未嘗沒有議論紛紛,傳得風風雨雨——那都是很久前瞭,當時九成九的人持懷疑和觀望態度,聽起來不是他騙對方,就是對方騙他,時間會考驗一切,最後多半是一出鬧劇。

誰能想到,三四年過去瞭,這兩人感情還沒消弭,倒成瞭情比金堅的模范,可見世事還是無常,一切都有可能發生,什麼話都不能說得太早。

宴會結束之前,差不多十點多鐘,霍三叔身為集團董事長,在幾個高管的陪同下,還到場裡露瞭圈臉。霍振飛給霍念生發瞭條消息,問他還在不在會場裡,叫他出來走個形式。

實則這個時候,霍念生也早退瞭,跟陳文港已經在回傢路上。

陳文港開車,行至半途,發現有人跟車,是輛灰撲撲的大眾。

今天霍氏半年會暨內部晚宴,雖然沒有大肆宣傳,多少也有媒體關註。正經的財經記者,過來跑個口,拿到通稿就走瞭,喜歡盯著豪門成員私人動向的,則一般是狗仔趁亂混瞭進來。

天長日久,有些都和正主混得面熟瞭,甚至這輛車,陳文港已經認識它的牌子。

對方一直跟他們到離江潮街還有兩個路口的地方。

陳傢老宅的地址雖說不是秘密,有心就能查到,但這樣明晃晃地跟到傢門口,就有點說不過去瞭,又不是什麼明星的私生粉絲。陳文港叫瞭霍念生一聲:“怎麼處理?”

霍念生看看窗外,他們正好

經過一傢大排檔,他說:“那吃個夜宵?”

陳文港把車停在路邊,兩人下瞭車。

這傢大排檔開瞭許多年,主要做海鮮燒烤,生意一直興旺。陳文港和盧晨龍他們小的時候,常常尋味而來,但偶爾被大人帶著,才有機會來打回牙祭,是盼星星盼月亮的事。

到瞭現在,老板還是之前的那個,一個挺著啤酒肚的中年人,雨棚和桌椅也沒換過。

陳文港帶霍念生來過幾次,

()老板還記得他,吆喝著讓他們自己找桌子坐。

這個時間,大排檔生意火熱,老板守著爐子,兩隻手都閑不住,忙得腳不沾地。

兩人下車前把外套脫瞭,但還穿著昂貴的褲子跟皮鞋,格格不入地在小馬紮上坐瞭。

面前一張四四方方的小桌,漆已經都磨光,老板娘過來,麻利地把桌面抹瞭一遍。

陳文港看著菜單,點瞭烤魷魚、烤大蝦、烤秋刀魚,加上幾串青椒茄子香菇。

宴會上提供的都是冷餐,大多是些三明治、蛋撻、慕斯蛋糕,精致但袖珍,一口一個的分量,沒人指望真靠那個填肚子。

到瞭這會兒,孜然辣椒的香味陣陣撲鼻,倒真的覺出餓來。

陳文港又補充瞭半打烤生蠔,老板娘拿圓珠筆記下菜單。

他一扭頭,霍念生悠然托著腮,眼神揶揄地看他,從上看到下,陳文港反應過來,腳下踢他一腳,換成瞭兩碗牛肉面。

霍念生問:“怎麼不點瞭?我想吃。”

陳文港說:“我不想吃瞭。”

霍念生笑道:“我可什麼都沒說吧!”

陳文港也托腮看他:“沒有說你說什麼呀,我就是不想吃瞭,不行嗎?”

霍念生還是笑著看他:“當然可以,但是我想吃啊,所以能不能再加一份?”

他兩隻手肘搭在膝上,陳文港把手伸到他的手裡,霍念生順勢勾纏他的手指。兩人一邊小學生似的拌嘴,一邊兩隻手纏纏連連絞在一起。這時旁邊有人走過來,是老板娘帶著個客人。

她和他們商量:“屋裡屋外實在坐不下瞭,你們這桌就兩個人,他自己一個,你們能不能拼個桌?”

來的就是那個追車的狗仔,帶著個鴨舌帽,眉毛很淡,好像沒有似的,弓著腰有點駝背。

霍念生沖對面昂瞭昂下巴:“坐啊。”

狗仔臉皮夠厚,嬉皮笑臉坐下瞭,向他遞瞭根煙:“霍公子。”

霍念生騰出一隻手擺瞭擺:“不抽,戒瞭。”

狗仔把手收回來,自己剛想打火,被他瞥瞭一眼,又把煙和打火機收回去。他也隨口點瞭幾樣東西,老板娘離開瞭,過瞭十分鐘,小工把陳文港他們的烤串送瞭一部分上來。

那狗仔寒暄似的笑道:“怎麼二位大晚上的不回傢?”

霍念生給瞭陳文港一串蝦:“不是為瞭躲你嗎?”

狗仔笑道:“我跟歸跟,這兩年都沒什麼東西好寫瞭!今天也不過是例行公事,原本等你們回瞭傢,我也就想回去瞭。又不是天天在門外聽墻腳的。”

霍念生道:“我們兩個穿著這樣在街頭吃宵夜,我都知道你明天要起什麼標題瞭。”

對方還是賠張笑臉:“我知道,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是升鬥小民,討口飯吃而已!”

小工又走過來,把兩瓶冰鎮啤酒放到桌上,那狗仔搶先用起子開瞭瓶蓋,殷勤倒瞭兩杯。

他把其中一杯推給陳文港,又把另一杯推給霍念生。

陳文港也對他說:“我才是平頭百姓,你實在有閑工夫,不如去跟跟別人啊。()”

狗仔連說:ldquo;不不不,照我看,陳先生將來也是前途無量,混成大人物是早晚的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嘴巴像抹瞭油似的,見人說人話,陳文港把杯子抵到唇邊,眼風掃瞭他一眼。

那狗仔腦中浮現一個詞,風情無限。

也不怪霍念生這等花花公子栽在他手上瞭。

他們各自吃自己的烤串,當然,最後還是沒要烤生蠔,陳文港挑起一綹面,嘗瞭嘗味道,把碗裡的牛肉夾給霍念生。玫瑰的幽香和燒烤的香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算雅俗參半瞭。

狗仔在旁套近乎,指天說地,誇誇其談。

當然,他也精明圓滑,講的都是過去的事,再說也全無可信度,隻是聽著刺激罷瞭,有些是香艷緋聞,有些則獵奇恐怖,比如他講二十年前幫派社團橫行的時候,什麼得罪瞭人動輒灌滾油,斷手斷腳,潑硫酸汽油,霍念生抬抬手,示意他閉嘴。

陳文港低頭吃面,他的頭發垂瞭下來,霍念生幫他別到耳後。

因為喝瞭啤酒,索性車也不開走瞭,就先停在街邊。

陳文港拿出兩件外套,把玫瑰遞給霍念生,吹著夜風往傢的方向步行。

狗仔還是跟著他們,然而見這兩人又不急著回傢,反而繞到江邊去瞭。

他隔著段距離喊話:“怎麼,二位還不打算回去就寢?”

陳文港抬手,嗅嗅身上沾染的孜然味,又扯起霍念生的袖子聞瞭聞,這就是不養狗的人想不起來的理由瞭,不在外面散散味,回去怕哈雷睡著瞭都得爬起來,惦記到天亮。

霍念生拄著欄桿,懶洋洋笑罵:“吃也吃瞭,風也吹瞭,還跟著就有點不要臉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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