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冽的目光隻停留一瞬,很快便收回。
明顯是看到一個不足為奇的陌生人的反應。
盡管雲野做好瞭準備,親眼目睹後心臟還是被刺瞭下。
再見到意氣風發的秦冽,他自然高興,但與此同時,心臟又有一種失重感,那是無法輕易接近和觸碰他的恐懼。
雲野的腦海中關於秦冽用兩條腿走路的記憶已經模糊瞭,在他印象裡,他都是拄著拐杖,沉默內斂,而不似這般輕狂與張揚。眼下看到,他的感覺矛盾,某一瞬間並不覺得他是秦冽,隻是一個跟他長相相似的人。
“冽哥,給你慶功的場安排瞭好幾個,待會兒這邊結束,你是到藍鉆還是謎尚?或者你定。”
“我猜冽哥哪個都不會去,他拿瞭那麼豐厚一筆獎金還需要人請?”
“別人說請客,最後掏錢的人肯定是冽哥,他什麼時候讓別人付過?”
幾個紈絝公子哥跟在秦冽左右兩邊,從雲野的視線中一同走過去。
他們哪一個人,雲野都認得,尤其是那個挑染著紅發的。
這男生叫周子琰,若不是他非慫恿秦冽去參加那晚不正規的賽車比賽,秦冽也不會發生那麼嚴重的車禍,慘遭截肢。
“老子隻想回傢睡覺。”
秦冽的餘光橫過去。
唐境澤抬手拍瞭下周子琰的腦袋,對方笑著躲開。
一群好哥們在一塊嘻嘻哈哈的,氛圍融洽。
不覺中,走到露臺下方。
抬眸,秦冽莫名又掃瞭眼,二樓的欄桿處空空蕩蕩,已經沒有人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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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大廳前,秦冽去換瞭一身正裝。
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包裹著他絕佳的身材,條紋領帶貼合著襯衫,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一枚腕表扣在左手的腕骨,冷而矜貴。
當他出現之後,全場視線幾乎都移過去。看到他徑直走向秦老,站到老人傢的身旁,有些不認識他的人,便也知曉瞭其身份。
“這就是秦傢三少爺啊?長得倒挺帥,怕是虛有其表。”
“聽說他特愛玩那種亡命賽車,肯定也是個不務正業、遊手好閑的主。”
“看面相就不是個安分的,咱們說話的聲音還是小點,別傳到他耳朵裡。”
“一個小毛孩還敢拿我們怎麼樣?”
幾個男人在那邊碎嘴子,神情之中難掩對秦冽的妒恨。
投胎可真是個技術活。
長得帥身材好也就罷瞭,還是秦傢的人。
另一邊,楚思玲在攛掇雲敬去給秦冽敬酒。
雲敬不太願意,現場可有不少認識他的人,讓他們看到他狗腿子的一面,肯定會恥笑他。
楚思玲簡直恨鐵不成鋼,從小她就給雲敬灌輸“朋友多瞭路好走,要主動結交比自己厲害的人”,這樣的思想理念。他可倒好,隻聽進去瞭前半句。
那麼多人上趕著想和秦冽結交,眼下有機會給他,居然不知道珍惜。
楚思玲緊咬著後槽牙,想說雲敬幾句,餘光卻見雲野端著酒杯朝秦冽的方向走去瞭。
她的心臟驀然一緊,反射性擰瞭下雲敬的胳膊,“你這個不爭氣的,雲野搶你前面去瞭。”
雲敬經常會很奇怪,他哥不也是雲傢的嗎?怎麼他媽總對他有所防備,像是生怕他搶走他的某些東西。
這讓他不由得懷疑,雲野會不會是他爸在外面跟某個女人偷偷生的,然後抱回瞭傢。
雲野這時已經快走到秦冽面前。
不過他看起來並不像是專程來找他的。
秦冽被那些趕著巴結的人糾纏煩瞭,正欲轉身離開,在其背後走來的人突然腳底一滑,撲在他的懷裡,酒也灑在瞭他肩膀上。
下巴被濺瞭幾滴酒,秦冽垂眸,隻看到男生毛絨絨的發心。他的一雙手像不知道放哪兒似的正抵在他的胸前。
鼻間飄入他身上清爽的香氣,如夏日薄荷般,秦冽抗拒的表情更甚。
同樣作為男生,他是從來不會噴香水的。
周圍目睹的人倒吸一口涼氣,不知是哪個惹事精觸到瞭黴頭。秦冽眉宇緊蹙,神情看上去極不耐煩。
如果不是礙於周年慶典,可能他會將對方一把扯開,根本不會給機會讓他自己站穩。
撤開幾分距離後,男生慌亂道歉,“對不起,地太滑瞭。”
他一雙眼睛無辜又害怕地盯著秦冽,像受瞭驚的小鹿。
秦冽看著對方,隻覺得異常熟悉。
他好像就是在二樓露臺直勾勾看他的人。
結合之前,他很難不懷疑這個男生是不是蓄意為之。
雲野見秦冽一眨不眨盯著他看,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表情包:小樣,看我迷不死你。
畢竟和秦冽結婚近兩年,他自然清楚他最受不瞭他怎樣的眼神,每次當他澄澈的雙眸專註盯著他時,秦冽總會摸摸他的臉,親他的額頭,還說不要用這種眼神看他。
眼下,秦冽並無任何反應。他還沒講話,侍者走過來,問有什麼他可以做的。
話落,秦冽直接脫下身上的西裝交過去,口中隻有冷漠的兩個字吐出,“扔瞭。”
隨後,闊步離去。
胸前濕瞭一大片,對愛幹凈的人是絕對無法忍受的。
望著他冷漠的側影,雲野隻恍惚瞭兩秒。
情節的發展倒也在他的意料范圍內。
秦冽果真是守男德典范。
看來他朋友曾經沒和他吹牛,這人是有情感潔癖在身上的,不喜歡被人隨便觸碰。
明明受到瞭羞辱,雲野卻並不生氣。
今晚他隻是想給秦冽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目前看已經成功瞭。
不遠處,秦冽的好友唐境澤和韓煜相對無言搖搖頭。
“冽哥這魅力真夠大的,這種場合都有人敢上前投懷送抱。”
聽聞,韓煜挑下眉,“那男生看著有點兒眼熟,是不是雲傢的大兒子啊?”
本市姓雲的富商隻有一傢,韓煜一說,唐境澤立馬知道是誰瞭,“雲敬他哥哥啊?誒,他不是不愛露面嗎?”
“你挺瞭解啊。”
“我弟和雲敬玩得好,那小子就看著賊眉鼠眼,看來他哥也不是什麼好人。”唐境澤評判著,“今天要是換個地,冽哥說不定會揍人。”
換個地,雲野就不敢這麼做瞭。
秦冽的脾氣他還是知道的,平靜外表下往往蘊藏著驚濤駭浪,看他剛剛的眼神,都想把他給刀瞭。
雲野潑完酒後不久,楚思玲便找上瞭他,拉他進瞭酒店後花園,迎面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責罵。
她這人總在人前維持貴婦形象,背地裡多猙獰醜陋的嘴臉都能流露出來。
罵瞭半天,楚思玲見雲野不吭聲,直接問他,“你是不是故意跟我對著幹?我說讓雲敬巴結秦傢,你倒好,直接把他們傢給得罪瞭,這樣做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你是不是想害我們傢不得安寧?”
雲野神色平靜,轉頭看向一邊,“今晚的事雖然是我不小心,但錯誤既然釀成瞭,我會親自登門道歉。”
楚思玲被他沒頭沒尾的話搞得愣住瞭。
“登門……道歉?”她不敢相信,“你指的……是去秦傢?”
話說出口,楚思玲自己都被嚇瞭一跳。
他們雲傢一直想和秦傢拉近關系,卻苦於沒有機會,今晚這事兒說到底就是孩子的馬虎,不至於讓人記仇,但卻可以以此為理由到秦傢,借著道歉的名義,同他們加深下認識。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過就是一回生,二回熟,所謂不打不相識,想想這還真是個天賜的良機。
心底湧上激動的雀躍,楚思玲很快又生出幾分狐疑。
這怎麼像雲野籌劃好的局?不然他怎麼能在短時間內考慮得如此周到?
盯著眼前的男生,楚思玲莫名膽寒。
她相信這不是自己的錯覺,雲野確確實實有哪裡不一樣瞭。
不過想與秦傢相交的沖動已經超越瞭其他,楚思玲暫時不去考慮那麼多,同意瞭雲野的建議。
一個剛高中畢業的孩子罷瞭,她不信他能翻出什麼花來。
“道歉的事情還是由父母出面才顯得重視,明天我和你爸去就行瞭。”
楚思玲轉念改瞭主意,她要帶也是帶雲敬去秦傢,雲野還想趁這機會跟秦傢攀上關系?他想得美。
雲野並不意外。
他預判瞭她的預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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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典快要結束的尾聲,秦冽在爺爺的威逼脅迫之下,上臺簡單講瞭兩句。
他講話時,臺下有道灼熱的視線牢牢鎖定他,秦冽刻意忽略,自始至終沒去看對方一眼。
下臺後,秦冽隨手松瞭松領帶,解開頂上兩顆紐扣,和唐境澤一同離開。
唐傢和秦老爺子的別墅挨著,兩傢屬於世交,秦冽和唐境澤也玩得最好,比跟他兩個哥哥都親。
昨個剛在蘇黎世拿瞭項賽車比賽的冠軍,覺都沒睡他就直接趕回來瞭,要不是在飛機上瞇瞭會兒,他都難有精神撐完這場慶典。
自然,那哥幾個叫他去喝酒,想為他慶祝一下,全被秦冽給拒瞭。
唐境澤開的是輛大G,坐得很不舒服,秦冽進到後座,頭往車窗上一靠就閉上瞭眼。
車子穩穩啟動,透過前擋風玻璃,唐境澤看見瞭雲野。
他穿的西裝不太合身,稍稍偏大,可能是人太瘦的關系,很難買到合適的尺碼,風一吹,下擺都鼓瞭起來,看得人免不瞭為他心驚膽戰,總覺得下一秒他就要被風刮跑瞭。
唐境澤的車從他身邊開過,想起慶典上的事兒,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冽哥,你知道潑你酒的小男生是誰嗎?”
這種無聊的問題,秦冽是不會回答的。
唐境澤知道怎麼樣能讓他開口,假裝自言自語地補充一句:“長得還挺好,一看就比較單純。”
秦冽的太陽穴似乎跳瞭下。
幾秒後——
“有空去掛個眼科。”他真誠建議,不掩腹黑本性,“別仗著自己學醫耽誤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