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49章

作者:寧懸 字數:10621

在雲野那句話說完之後,身邊這位大哥的臉色頃刻間像覆滿寒霜。

意識到自己失言,雲野連忙挽救,“仔細看的話,其實也不是很像,狗狗穿起來比較顯可愛,跟你風格不一樣。"

秦冽薄唇動瞭下,"你覺得這話有安慰到我?"雲野忍住笑,轉頭看向一邊。

“進去吧。”秦冽也沒衣服可換,徑直推門而入。

恰巧陳暮洲要出去,看見他們倆,腳步緩緩頓住,“怎麼沒提前說一聲?我好出去接你們。”“大傢都這麼熟瞭,沒必要客氣。”秦冽意味不明說完,把東西遞過去,“接著,挺沉的。”

“真想不客氣,你們就不會帶這麼多禮品瞭。”陳暮洲無奈皺下眉,隻能接過去,“外面熱,快進屋吧。"

三人進去客廳後,陳暮洲說他姥姥早上起來扭到腰,他爸他媽過去探望瞭,傢裡隻有他自己。雲野一聽,十分不好意思說:“早知道我們今天就不過來瞭,你也該去看看姥姥啊。”"沒事,我假期好幾天。"

陳暮洲為他們湖瞭新茶。

給他們二位倒茶時,他定定地看瞭眼秦冽,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看他的眼神,秦冽好像猜到他要說什麼瞭,正要讓他把話憋回去,陳暮洲已經開口瞭,“你這襯衫跟我傢狗狗的馬甲好像是同款。”

“………”額上青筋暴起,秦冽垂在腿上的拳頭捏緊,皮笑肉不笑道:“你傢狗挺有品味的。”

“隨主人。”

陳暮洲把茶杯放到秦冽的面前請他喝,直接把他要說出口的話給堵瞭回去。

喝完茶後,他帶他們去瞭果園。

這邊的自然環境優美,一面背靠青山,一面背靠湖泊。

空氣聞起來特別新鮮,是城市裡沒有的那種味道。人一來到這種地方,身心都在不覺中放松下來瞭。

而唯一不好的是蚊蟲太多。

十月初的天氣還很熱,尤其是鄉下這種靠近溪流的地方,蚊蟲全都在草叢裡潛伏著。雲野今天穿瞭條九分褲,一路走過去,腳踝都被咬瞭好幾口。

他是比較招蚊子的體質,旁邊那兩位都沒什麼事兒,單單咬他。

陳暮洲見雲野一直在撓,

手伸進褲子口袋裡掌出一個防蚊貼遞過去,“我剛想起來身上還裝著這個,這不光能防蚊,裡面還有止癢成分。"

雲野順手遞給瞭秦冽,“你幫我貼上吧?”秦冽凝視著陳暮洲,靜默數秒。

不知是不是他多想,剛才他註意到,陳暮洲的手往口袋裡猶豫地伸瞭幾次,怎麼看都是想拿防蚊貼出來卻又沒拿的樣子。

他不知道他等到現在才拿來的目的是什麼。

是特意準備瞭不敢拿,想要避嫌。

還是故意等雲野被咬瞭以後,獻一番“殷勤”,凸顯他不夠細心,都沒提前想到為雲野準備這個東西,以此來證明他不如他考慮周到?

秦冽最煩這種暗戳戳在背後放冷箭的人,他倒不如堂堂正正地表達自己的好感,非要搞這種模棱兩可。

雲野那話說完過瞭半天,見旁邊的人都還沒反應,他不免尷尬,想蹲下去自己貼,秦冽已經率先一步彎下腰。

以前,秦冽總覺得男人的腰背該永遠挺直,他不會對任何人彎下去,然而現在,動作那麼自然,他完全不會感覺到別扭。

貼完後直起身,秦冽看著雲野,無聲告訴他以後會做得更好。

他明白自己的缺點在哪兒,確實是不夠細心,這點他認。

雲野隻是一笑,握住他的手,什麼都沒有說,拉著他繼續往前走。

身後,陳暮洲望著兩個人,眼裡流露出瞭羨慕。

秦冽就算哪裡都不好,雲野也照樣喜歡他。而他做再多的努力,雲野對他也僅僅隻是朋友。

果園裡這個季節盛產獼猴桃,摘它的話還是挺簡單的,挑那種比較堅硬的果實,握住往下一拽就可以

雲野第一次和秦冽進行采摘,感覺很新鮮,他們倆一個拎著籃子,一個負責摘,配合相當默契。

陳暮洲在旁靜靜看著,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根本插不進去。

采瞭滿滿一筐的獼猴桃之後,他們又去摘柿子。

這棵柿子樹特別得高,需要爬上去才能摘得到。

陳暮洲向上示意瞭眼,問秦冽:"會爬樹嗎?"

“搞笑。”秦冽不屑嗤瞭聲,"哪個男生不會?"

將襯衫的袖口解開,隨

意向上挽瞭兩節,他回過頭沖雲野自信挑下眉,讓他好好看著他是如何展現真功夫的。

結果雲野來瞭句:"雖然現在沒有狗,但你最好也別從樹上掉下來。"冷不防的一句,讓秦冽想到他小時候的那件糗事。

當時他百分百肯定是周子琰告訴雲野的,如今想來,那全是雲野設好的局。隻是……他為什麼偏要陷害周子琰?怎麼不去找唐境澤、韓煜他們的麻煩?沉默抿住唇,秦冽暫時將思緒放空,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我上去瞭。”他特意瞭交代陳暮洲。

畢竟十多年沒爬過樹瞭,誰知道小時候的本領還在不在,萬一從樹上掉下去怎麼辦?“有我在,別怕。”陳暮洲認真開口,“哪怕你不小心掉下來,我也會在下面接住你。”聽著這句跟偶像劇一模一樣的臺詞,雲野費解皺起眉。

什麼情況?他怎麼感覺陳暮洲看秦冽的眼神也挺深情的?帶著狐疑,雲野拿出手機,準備偷偷錄一段秦冽爬樹的視頻。不愧是二十歲的少年,他身姿十分矯健,動作異常迅速,很快爬瞭上去。

"哥哥,帥哦!"

看著鏡頭裡被金色陽光沐浴著的男生,雲野情不自禁沖他吶喊瞭聲。陳暮洲目光微怔,看著雲野唇角邊的笑,有些恍然。之前他一直覺得他是帶著憂鬱色彩的,沒想到他也會笑得這麼開心。

秦冽摘完一個隨手便扔下去,陳暮洲掌籃子在下面轉著匿地接,而雲野則站在旁邊負責拍照錄視頻,記錄這美好的時光。

忽然,秦冽踩到瞭根脆弱的樹枝,腳底要時間一滑,身子站不穩,整個朝後倒去。

"秦冽,小心!"

雲野下意識驚呼出聲,本能要沖過去接住他。

結果陳暮洲卻比他要快一步,猛然向前俯沖,用雙臂接住秦冽,以華麗的公主抱的姿勢將他托在瞭懷裡。

因為受力不穩,陳暮洲還抱著秦冽在原地旋轉瞭兩圈。

空氣一瞬間鴉雀無聲。

雲野望著自己因反射性按下快門而定格的照片,怔然向後退瞭半步。

怎麼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兒多餘?

秦冽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被人公主抱,還是被他的情敵。

胸口作嘔,他趨於本能反應立刻

推開瞭陳暮洲,站穩在地。

渾身上下都像著火似的,哪哪都別扭。

但人傢畢竟出於一番好意,他擰眉,半推半就般地道瞭聲謝。

陳暮洲下意識看向雲野,不自然咳嗽瞭聲,“那個,快中午瞭,我們回去吃飯吧。”

“好。”

雲野點頭,過去攬上秦冽的胳膊,問他有沒有事兒。“我寧願自己摔地上。”剛剛的畫面,秦冽不忍回憶。“人傢也是一番好心,幹嘛這樣說?你當摔地上疼兩下就完瞭?萬一骨折呢?”

秦冽沒吭聲,看著陳暮洲的背影,擰起瞭眉。

出於男人的直覺,他自然是能感應到陳暮洲對雲野是有意思的,隻是今天他表現得那麼大方得體,完全站在一個朋友的角度來招待他們,看著他倆在那邊濃情蜜意,面上也依舊維持著笑容。

這點真的讓人看不懂瞭。

越是這樣,秦冽越覺得他心機隱忍,這樣的人通常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他內心真正的想法,隱藏得比較深。

回到傢裡,陳暮洲收拾收拾準備做午飯。

“我幫忙打下手吧。”雲野立刻表示。

“不用,你們是客人,坐著看電視就行。”陳暮洲打開冰箱,回頭一笑,“別擔心,該預備的食材都預備好瞭,我一個人搞得定。”

雲野還想說什麼,秦冽直接伸胳膊把他給拽走瞭。

將人帶到客廳裡面,秦冽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在沙發上,“你在這兒看電視,我去給他幫忙。”

“你幫忙?”簡直聳人聽聞,“我怕你把人廚房給燒瞭。”

"把煲湯熬成中藥的人沒資格說我。"

"………"雲野氣鼓鼓,他果然還是嫌棄他。

秦冽摸下他的頭,把遙控器遞給他,讓他老老實實的坐那兒。

他要去找陳暮洲好好聊聊。

所謂“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深入瞭解,怎麼能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呢?

廚房裡。陳暮洲正在切菜。

秦冽一進來,溫度瞬間直降好幾度。

即使背對著他,陳暮洲也照樣可以感受到來自身後那個人的壓迫感。他不動聲色地將切好的菜放進盆

裡,沒有先打破沉默。秦冽拿起一頭蒜,問他需不需要幫忙剝。

“你實在閑得無聊就幹吧。”陳暮洲沒阻止他。

秦冽剝開瞭蒜瓣兒,直截瞭當開口:“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所以隻問你一句,對雲野到底怎麼想的。"

陳暮洲剛拿起一個洋蔥,聽到問題,眉宇間皺瞭一下,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味道給熏的。

“我對他怎麼想不是無關緊要嗎?重點在於你倆怎麼發展,幹嘛要顧慮我一個局外人的看法。”“當然重要。”秦冽目光如炬,“我怕你暗中撬墻角。”“呵。”陳暮洲低笑瞭聲,剝開洋蔥。

他被嗆得眼底湧出晶瑩,強行忍住那股令人不適的辛辣刺激的味道,淡定開口:“那我隻能說,你對你們的感情太沒信心瞭,如果這樣下去,遲早分道揚鑣,形同陌路。"

“你他媽——”秦冽的眼底閃過一抹殺氣。

他回過頭看瞭眼客廳的方向,不想和陳暮洲起沖突讓雲野為難,生生咽下瞭這口氣。

“如果你真對雲野有意思,那就正大光明和我競爭,別在背地裡偷偷摸摸的搞那種惡心人的暗戀,假惺惺的以朋友的名義待在他身邊,雲野的心軟不是被你利用的。"

陳暮洲深深地凝視瞭一眼秦冽。

他和他相處並不多,之前對他的瞭解則浮於表面,但經過剛剛那一番對話,卻對他有瞭全新的認識。

原來,秦冽並不像他表面看起來那麼張狂,活得有底氣啊!他其實很沒安全感,特別害怕失去。

將洋蔥絲泡進水裡,陳暮洲嘲弄得笑瞭笑,說:“我要是你,根本不會去害怕競爭者,因為我始

終堅信雲野的心裡隻有我一個人,其他的人搶也不搶走。"

“別站在道德至高點說這種話,那是你沒有擁有。”秦冽最煩這種講話篤定的人,“越在乎才會越害怕失去,這是愛所延伸出的本能,如果你沒任何感覺,隻能說明你愛得不夠深。"

“那你就很愛雲野嗎?”陳暮洲立刻反問,“為什麼我感覺到的隻是你想獨占他的野心?既然你明白愛一個人的本能是什麼,那你懂不懂愛他就要給他足夠的自由?你以愛人的名義綁架他,不允許他做這個做那個,難道就是對的嗎?"

講到最後

那一句,陳暮洲立起菜刀,幾乎是用吼的。

兩個男生目光對峙,誰也不讓誰,倔強得在等對方先認輸。

雲野聽見廚房裡的動靜,急忙趕過來,看到的就是眼前這劍拔弩張的場面。他就知道秦冽不是幹活的人,連忙把他給拽走瞭。

兩人從房子出去,站在院子裡,雲野無奈看著他,沉默良久,吐出來三個字,“何必呢?”既然不想看他和陳暮洲相處,明知道自己會吃醋,為什麼還要跑來這邊自虐?秦冽什麼話沒說,長臂一伸,將雲野摟進瞭懷裡。

他的手在他的後背揉著,不知在表達什麼,雲野能夠感受到他的不安。他怎麼想不明白,秦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一面。

陳暮洲手藝很好,做瞭一桌的菜,全是雲野愛吃的。

看在眼裡,雲野拿起筷子,表達感謝之後,當著秦冽的面鄭重開口:“陳哥,認識你很高興,我還是堅信未來的你會大放異彩,但我可能幫不瞭你瞭。”

他這話說完,陳暮洲和秦冽的眼睛裡都流露出瞭震驚。

杯子裡有啤酒,雲野無聲地仰頭喝下,放下酒杯之時,他的眼裡依舊帶著溫暖瞭笑意,一如初見。

陳暮洲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攢住,這一刻,心疼得無以復加。“大傢吃飯吧。”雲野無聲扯瞭扯秦冽的胳膊。

放棄對陳暮洲的投資並不可惜,因為他還可以另尋目標,但失去這麼一位朋友,卻是最讓他難過的。

在他行重生的那段日子裡,都是靠和陳暮洲聊天才疏解心中的鬱悶之師,他這人思維邏輯縝密,做事條理清晰,也幫助瞭他許多。

雲野以為他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但那是在他意識到他的喜歡之前。

雲野從沒想過陳暮洲不是直男,他以為自己所見的所瞭解的就是真的,然而現實卻給他上瞭一課,有些事情必須要親身經歷過才能確定。

飯桌上的氣氛十分沉默,陳暮洲一連喝下幾杯酒,放下杯子的時候,他扯唇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雲野,其實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對你是怎樣的感情。你的出現對我而言很特別,那時候我每天都陷在極大的自我懷疑中,如果不是你鼓勵我,肯定我,可能我會堅持不下去,你對我的幫助不僅僅是錢,還有精神上的……”

陳暮洲摘下眼鏡,揉瞭揉發脹的眉心,剛開始我確實拿你

當小弟弟一樣看待的,你長得那麼好看,讓我覺得特別可愛,有種想保護的沖動,我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對你產生瞭越來越濃厚的感情……不過我知道你不可能會喜歡我,也沒打算戳破這層窗戶紙,要不是你跟秦冽……"

說到這兒,陳暮洲戛然而止,舉起酒杯,“算瞭,我就祝你倆好好的吧。”

秦冽雙唇緊抿,未發一語看著他。

陳暮洲勾唇笑笑,“不過要是哪天讓我知道你倆吵架瞭,我不能保證我會不會趁虛而入。”這話既是對秦冽的威肋也是警告。

陳暮洲的眼裡流露出他前所未有的兇光,隱藏在溫和外表下的強勢,一觸即發。

秦冽的唇角有薄涼的笑容溢出,“多慮瞭,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他在桌下的手無聲扣緊雲野的手。

沒人知道,秦冽此刻的心都在顫抖,他所浮現出的神色全部都是在偽裝,內心深處真正的情緒是震撼,是不敢相信。

怎麼會有人願意為瞭他做到這種程度,為他放棄他本不願意放棄的。他從來不敢想象。

“既然話說開瞭,那更沒有什麼好避諱的瞭。”秦冽壓制住心中的情愫,淡然開口:"往後你和雲野可以繼續合作,他的事業我不會插手。"

雲野詫異看向旁邊。他同樣也沒想過秦冽會退讓。

因為知道重來一世相愛並不容易,他內心也害怕他們的感情因此受到威脅,才會選擇退讓一步。可秦冽卻不願意讓他受這樣的委屈。

之前,雲野覺得他不夠成熟。

但經此一次,他發現秦冽也在努力地往他所喜歡的方向改變,他有在慢慢的變好。作為見證者,陳暮洲無聲地笑瞭笑。

假如秦冽後面沒有表這樣的態,他心裡當真瞧不起他,也會覺得他不值得雲野的喜歡,可他說瞭這樣的話,讓他瞬間將那些疑慮全都打消瞭。

他們兩個人對彼此的感情或許超出瞭自我的認知。

午飯過後,他們便回去瞭。

秦冽將雲野送回傢,之後又去瞭公司。雲野躺在沙發上,準備消化這一上午發生的事情,謝嘉耀又給他打來電話。

;“喂,雲野。”手機那頭的他聲音特興奮,“我也是這次放假回傢聽我爸媽說,才知道你養父母最近這段

時間有多慘,公司資金鏈斷裂,他們每天到處求人,想拉投資,但好像有人暗中放瞭話,不管是以前的客戶還是朋友,沒有一個願意借給他們錢的,我看他們倆人這就快瘋瞭。

聽完謝嘉耀的話,雲野並沒有很開心,反而有種不安湧上心頭。狗急瞭都會跳墻,人要被逼急瞭,指不定會幹出什麼事兒。以他對楚思玲的瞭解,她絕不可能善罷甘休的,那麼要強的女人,怎麼能輕易被打垮。

喂?雲野。

謝嘉耀聽他沒聲音,又問一句:你在哪兒呢?我說的聽到沒啊?聽到瞭。雲野反問他有沒有空,要不要到傢來吃個飯。

“我好不容易放個假,得去霖城周邊的城市旅旅遊,這次回來可能跟你見不上面瞭。”兩人沒聊幾句掛瞭電話。

雲野躺在沙發上,不知不覺中睡著瞭。

他已經許久沒有夢見前世,好似平行時空那般,另一個時空裡的秦冽還在好好地活著,他在死亡後斷斷續續夢見過他死之後的一些畫面,每次看到的都是秦冽孤零零的背影。

但是當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回到瞭十八歲,之後就沒怎麼夢見瞭,偶爾一次,雲野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腦補。

這次同樣也是如此,在虛無縹緲的夢裡,秦冽一個人拄著拐杖艱難地在爬山。

這座山腳下就是海,是他灑下雲野骨灰的地方。

僅靠一條腿拄著拐杖上山,過程自然是無比艱難的。

秦冽咬牙拄著拐杖,每抬一下腿,都要把拐杖再抬上去。

整整兩千多個臺階,他爬瞭足足三小時,到達山頂時,已是滿身大汗。

男人落寞的背影立在陽光下,望著腳下翻滾著浪花的海洋,緩緩伸出瞭手。

“雲野,你是不是已經開始新的生活瞭?”“你忘瞭我瞭對嗎?”“可我每天都很想你……我要怎麼才能見到你?”

男人的聲音帶著顫抖,每一個字都有哭腔那般,聽瞭便令人感覺心疼。

“雲野,活著太沒有意思瞭。”“我好想好想去找你……”

男人的一條腿往懸崖邊邁瞭一步,下面海洋波濤洶湧,水流湍急。睡夢中的雲野眉頭緊蹙,口中在不停地囈語。

“不要、不要……

他的頭發因為緊張被汗水打濕。

在秦冽的腿馬上就要邁下懸崖的那一刻,雲野猛地睜開瞭眼睛。

他從夢中驚醒,反射性坐起來,手捂住劇烈起伏的胸口,急促而快速地連喘瞭幾口氣。那個夢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秦冽是那樣一個積極樂觀、心理強大的男人,他怎麼會想到自尋短見呢?不,那一定是他的大腦自我構建出的夢境。

雲野的手抱住頭,真的感覺要瘋瞭。

他一邊告訴自己重生之後,未來的世界便不復存在瞭,但一邊又覺得前世的秦冽還活在他所在那個時空裡面。

屋子裡靜悄悄的,雲野隻要閉上眼就會想到秦冽準備跳崖的那個畫面。

他的一隻腳已經邁出去瞭,是真的打算要跳到瞭吧?就算是做夢,能不能讓他把夢境夢個完整啊!!

太陽在不知不覺中落山瞭,雲野一個人待在昏暗的房間裡,想到前世的秦冽那麼孤單的身影,心臟便忍不住揪疼。

這一刻,他寧願時空隻有一個。

翌日晚。

雲野上瞭秦冽的車以後,才聽他說要帶他去參加唐境澤的生日派對,在此前,他並未向他透露。

考慮到之前的輿論,雲野還是很擔心,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和秦冽走得近,如果因為自己給秦冽帶來負面影響,他心裡會很愧疚。

將擔憂同秦冽說瞭,他不以為意地扯下唇,手伸過去揉揉他的頭發,“誰有權利能幹涉我?把心放回肚子裡。

秦冽做事我行我素,從不管別人怎麼看。

哪怕是當時在風口浪尖之上,他也沒否認自己和雲野的關系,說他們倆不熟。

車子開到瞭一傢高端娛樂會所的門口,雲野一路憂心忡忡,要下車時才反應過來,他去參加別人的生日會卻連禮物都沒帶。

秦冽認為他多此一舉,他們兄弟幾個過生日,從來都不會認真去挑禮物,誰喜歡誰的車就直接把車鑰匙扔過去。

“走吧。”

扣住雲野的手腕,秦冽闊步拉他進去。

唐境澤包下瞭整個頂層,裡邊各種各樣的娛樂設施都有。

雲野當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但他卻沒有和秦冽一塊來過,前世也

沒有。

那時他身體不好,整日咳嗽,經不起折騰,秦冽便不許他出門,最多也隻能開車帶他出去轉轉,讓他在車上待著,不能下去,以防發生意外。

兩人從電梯出來,旁邊有人在打電話。

那一頭耀眼矚目的紅發,雲野一看便知道是誰瞭。

他隻是淡淡掃瞭眼便收回目光,難以掩飾眼中的不屑。

將雲野的反應盡收眼底,秦冽緩緩瞇起眸。

他未發一語,拉著雲野徑直走到周子琰的身後。

“你再多寬限兩天,我馬上就要籌到錢瞭。”“我什麼時候不講信用瞭?這點錢差不瞭你的。”

周子琰指間夾著根煙,不耐煩說完之後轉瞭身,在看到秦冽之後,嚇得煙灰都抖落一半。

冽……冽哥。

餘光瞄瞭眼旁邊的雲野,在看到他挽著秦冽的胳膊時,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

what?這究竟什麼情況??

“你剛才在跟誰打電話?”秦冽直接問。

“沒……沒誰,就是一個借高利貸的。”在秦冽威嚴的目光下,周子琰不敢撒謊,隻能老實交代瞭。

去賭瞭?

“不是,我爸前兩天突發腦出血,做瞭個緊急的開顱手術,你也知道我們傢哪有那麼多錢啊……”周子琰越說越虛,後面的話不再講瞭,對秦冽笑瞭笑,“冽哥,你就當沒聽見。”

“借瞭多少?”

“三十萬。”周子琰撓撓頭,不過我答應ZT那邊去跑個亡命賽車,他們這就快把錢轉給我瞭。

“我不是告訴過你們,那種賽車不能玩,出意外的概率在百分之十,你這條命真不想要瞭?要是你爸知道你為瞭救他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

秦冽話沒說完,雲野挽著他胳膊的力道無聲加重瞭幾分。

他瞬間戛然而止,明白雲野的意思後,將未說出口的話給咽回去,直截瞭當道:“你的人生該由你自己負責,如果你自己都不當回事,那每人會可憐你。

扔下這句話,秦冽帶著雲野朝包廂那邊走。

周子琰錯愕地望著秦冽的背影,不敢相信他竟然說說

就算瞭。

以冽哥那麼重義氣的性格,好兄弟遇到難處,他不可能不管啊!

真服瞭,冽哥怎麼變瞭?

剛剛他下一句明明就是要說“別去參加那什麼賽車瞭,錢先從我這邊出”,怎麼來瞭個緊急拐彎

呢?

難道是雲野在他旁邊吹什麼風瞭?肯定跟他脫不瞭關系。

這個男生還真厲害,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還真把冽哥給拐到手瞭。周子琰的眼底閃過一抹冷意,憤怒得攥緊瞭拳頭。

在進包廂以前,秦冽先帶雲野去瞭露臺。

他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在高腳椅上,居高臨下望著他,說吧,為什麼看周子琰不順眼?

“我不喜歡染紅頭發的男生。”

“借口。”

秦冽單臂撐在欄桿上,緩緩俯身,“雲野,你一定知道關於我的很多秘密吧?”睫毛快速顫動著,在他強大的氣場壓制下,雲野無從逃避。他的手緊張攥在一起,知道秦冽那麼聰明,一定是全都猜到瞭。

可前世的那場車禍,是不是周子琰害得,雲野也無法確定,他隻知道他背叛瞭秦冽,鬧得和秦冽反目成仇。

“秦冽。”雲野對他的問題避而不談,隻問他:“我說什麼你都會相信嗎?”

“不是會相信,而是我選擇相信。”秦冽的手捏瞭下他的臉,“我不接受你騙我的可能。”果然,這才符合他偏執的思想。

“你們倆在這兒幹嘛呢?”

韓煜忽然探進來一個頭,嚇瞭雲野一跳。“滾。”秦冽瞪瞭他一眼,沒好氣地開口。

“又沒打啵,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韓煜嗤瞭聲,“快進去吧,就等你們瞭。”

雲野被秦冽牽著進瞭包廂,裡面有很多人,看到他們倆,每個人的眼中都流露出各色異樣的目光。

但礙於秦冽的身份,沒人敢問他們是什麼關系。切蛋糕之前,慣例要玩一個熱場的小遊戲。

這次的遊戲是韓煜提出來的,叫“我做過但你沒做過的事兒”,在場的人要依次講一個自己曾經做過,但別人一定沒做過的事情,假如有人站起來說瞭和他做過同樣的事情,遊戲視為失敗,要接受懲罰。

作為壽星,唐境澤想給大傢打個

樣,選擇第一個開始。

“我讀醫科大學。”

他說完之後,大傢“切”瞭聲,擺擺手,說他玩不起。唐境澤無恥挑下眉,隻要能贏就行,管他的呢。

前面輪瞭七八個人,到雲野的時候,嗑瓜子的都停止瞭動作,眼巴巴盯著他,看他要說什麼。誰能料到,雲野語不驚人死不休,竟然點瞭下秦冽的唇,隨後說:“我親過秦冽。”

一句話掀起全場的高潮,別說是親過秦冽的嘴瞭,哪怕是拉他的小手,也沒人敢啊!大傢紛紛起哄讓他們現場來親一個。

秦冽的眼中閃過一抹驕傲,嘴角上揚的弧度都快壓制不住瞭。

“冽哥,別不好意思啊!”韓煜擠眉弄眼,迫不及待想看名場面瞭。

“去你的。”秦冽知道雲野骨子裡還是含蓄的,說歸說,當著大傢的面秀—波肯定不好意思,“我們私下偷偷親,有你們什麼事兒?”

“哎喲,牙酸掉瞭。”唐境澤捂住嘴,讓秦冽接著說。有人連忙補充,冽哥,你可不能再說關於雲野的瞭。

秦冽當然不會玩不起,他想瞭想,正要開口,雲野對他遞瞭個眼神。

很奇怪,明明他沒有說話,秦冽卻明白瞭他的意思,立刻開口道:“我做過總裁。”剎那間,全場一片沉默。

“這太拽瞭,比不過比不過。”誰能二十歲就當總裁啊,也就我們冽哥瞭。

韓煜出這個遊戲就是想套秦冽和雲野的話,沒想到他倆順利過關瞭。

見狀,他隻能繼續給他們出難題,說下一把玩真心話大目險,不願配合的要自罰三杯酒。他這次拿的冒險牌,題目可都是很變態的。

韓煜的手裡抓著一把代表大傢座位的數字牌。

他閉著眼抽瞭張,居然第一位就抽到瞭秦冽,興奮得他差點叫出聲。

冽哥,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話。”

韓煜讓他自己抽,秦冽隨便選瞭張丟到桌上,內容是什麼,他根本無所謂。“你現在有遇到想和他結婚的那個人嗎?”韓煜興奮地問。

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吃瓜的表情。

大傢對於答案其實都不好奇,就算秦冽帶雲野來這兒又能代表什

麼?他不過是跟他玩玩而已。像冽哥這種崇尚自由不願被束縛的靈魂,他能心甘情願被婚姻綁住?

這是真心話環節,秦冽也不能說謊。

短暫沉默過後,他開口:沒有,我不會結婚。

話音落下,包廂裡的氣氛凝結瞭。

作為他的好哥們,大傢雖然都不意外,但不免還是要替雲野尷尬。

韓煜訕訕然笑瞭聲,看向雲野。

他依舊神色淡然地坐在那兒,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什麼變化。“我再抽下一位瞭。”

秦冽的手想扣住雲野的手,卻被他不著痕跡地避開。

眉頭緊蹙,秦冽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我沒遇見你之前就不想結婚,不是針對你。雲野隻“哦”瞭聲便沒下文,秦冽的面色僵住,他還以為他會追問。

雲野百無聊賴敲著酒杯。

他自然玩過很多次這種遊戲瞭,說實話,無聊透頂,但年輕人還是津津有味。

而且,他根本不願意玩這個,也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假如不是秦冽帶他來,可能他一輩子也不想出現在這種地方。

雲野深知自己玩起遊戲有多倒黴,完全是黑洞級別。這次也沒能幸免,韓煜第一把牌過後沒兩把就抽到瞭他,讓他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不想當著陌生人的面袒露心聲,雲野選擇瞭後者。

韓煜將大冒險的卡牌攤開在他的面前讓他來抽一張。

雲野很淡定,猶豫都不曾,立刻從中抽瞭張出來,隻不過在看到內容後,他表情偃住瞭。

“親吻你左手邊第二位的額頭。”

韓煜念出題目後,大傢齊刷刷看過去,那位冤種不是別人,正是周子琰。他頓時警鈴大作,飛快瞄瞭眼秦冽。

“我選擇喝酒吧。”

雲野拿起酒杯,卻被秦冽扣住手腕。

“我替你喝。”

“大傢都看著呢,要說我玩不起瞭。”雲野無聲微笑,勉強道:“三杯沒事的。”

男人在外面,面子當然也很重要。

雲野一口氣喝完三杯,感覺胸口有點兒悶,卻也暢快許多。

他還是不

能適應這麼悶不透氣的環境。

對秦冽說聲“去洗手間”,之後,雲野離開瞭位子。他一走,大傢才問秦冽,冽哥,你們倆什麼關系啊?“還用問?”秦冽瞪瞭眼他們,立刻跟著雲野出去瞭。

雲野走得很快,已經快去到洗手間瞭。

剛剛他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直到出來後,緊繃的神經才放松下來,臉色驟然垮掉。

雙臂在洗手臺前,雲野突然有種想嘔吐的沖動,他幹嘔幾聲,沒吐出什麼,放開水龍頭,抬起頭的瞬間從鏡子裡看見瞭秦冽。

他的神色嚴肅,倒是沒有心虛。

大概他並不覺得在那麼多人面前,如此直截瞭當的回答那個問題,會讓他多下不來臺吧。

“秦冽。”雲野在他出聲之前先開口,“我有點兒累瞭,能不能先回去?”

他的薄唇動瞭幾下,問他: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結婚嗎?

“不需要問,我知道。”雲野非常篤定。

因為前世的秦冽告訴過他。

曾經他是不婚主義者,堅決不想讓自己踏入婚姻這座墳墓,因為他覺得自己遇不到真正愛的人,為瞭結婚而結婚,實在是沒有意義的一件事情。

後來,過瞭三十歲,他的思想才逐漸轉變,不再排斥給自己找個搭夥過日子的伴侶,認為身邊有個人陪自己說說話就好,不再要求那麼多瞭。

所以,他為什麼要聽秦冽找那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歸根結底就是不夠愛罷瞭。

“你怎麼可能知道。”秦冽上前捉住他的手腕,目光灼灼凝視著他,“你從來都是根據你腦海中對我的固有印象來看待我,何時問過我真正的想法?雲野,看清楚,我不是他,我和他的思想不一樣,能不能耐心點來瞭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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