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雲野從未正兒八經的旅行過,他去過很多國傢,都是為瞭公務,短暫待個兩三日,最多是坐在車裡欣賞一下沿街的風景。
有人覺得旅行並不是生活的一部分,更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但雲野經歷過兩世,卻覺得人類需要旅行,如果不去接觸未知,不僅感覺會變得遲鈍,領略到的世界也在方寸之間。
對有的人來說,旅行的意義在於遇見不同的人,體驗當地風俗和美食,發現未知的自己,感受生命的無限種可能,增長見識,豐富人生。而對於雲野,他更在意的是和誰一起去探索去發現,在這場旅途中留下怎樣的回憶。
和秦冽在西西裡待瞭三天,他們感受瞭遼遠海域與火山的碰撞。法國作傢莫泊桑說過:“如果有人隻能在西西裡呆一天,該去參觀哪裡?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他,陶爾米納。這個小村莊隻是一個小小的景觀,但其中的一切都能夠讓你的視覺、精神和想象盡情沉溺,享受其中。”
他們在這樣一個遠離塵囂的地方留下瞭許多被相機定格下的美好,秦冽找瞭專業的攝像師,為他們拍瞭一組情侶寫真。
他們在海邊看日出日落,去品嘗正宗的意大利菜,出瞭餐廳後又不約而同吐槽難吃,最後相視而笑。
雲野從未有過如此放松愉悅的時刻,一直以來,他都像是一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走在懸崖邊的人,哪怕幸福觸手可及也不敢相信,不敢觸碰,怕隻是一場夢,而今卻能慢慢沉下心,感受生活的美好,這於他而言也是一種進步。
可惜,快樂的時光永遠短暫。
一周時間轉眼即逝,他們從意大利去瞭瑞士的一座小城。
瑞士有許多造型獨特的餐廳,大多都和奶酪有關,比如芝士火鍋,並不完全是美食荒漠。
他們的巧克力也很有名。
雲野很愛吃,早就聽聞這裡的巧克力被譽為全世界最好的巧克力之一,用的都是上等的可可豆,加上獨特的配方和制造工藝,味道香濃細膩。
雲野第一次體驗做手工巧克力,是和秦冽一起,他們做瞭流心的,黑松露的,造型可愛又獨特。在這趟旅程中,當然不止於此,他們還擁有好多的第一次。
本以為自己歷經滄桑,心態成熟,對這種事情提不起興趣,真正做起來後,雲野才發現,原來和愛的人一起,再幼稚的事情都有瞭趣味性。
要飛回國的
前一晚,他們坐在民宿外談心,正面前方是雪山,還有湖泊。
暮色漸漸模糊起來,眼前失去瞭白日明艷的色彩。街道像波平如靜的河流,蜿蜒在濃密的樹影裡,溫和得連一絲微風也沒有。
堆滿著晚霞的天空已然平淡下來,星星的微光映照著雲山之巔,世界萬籟俱寂。
雲野的心裡一直揣著煩惱沒有告訴秦冽,他自個兒糾結瞭好些天,也沒能得出解決方案,隻好向秦冽尋求一個答案。
旁邊的男生懶懶靠在椅背上,一雙長腿隨意交疊,身上蓋瞭棕色的毛絨毯,坐姿如此隨意都難掩
尊貴。
月夜下,雲野半瞇著眸打量著他,倏然開口:“秦冽,你說我應不應該去接手集團?”他想他用不著鋪墊,秦冽也能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問。空氣無聲無息,沉默良久後秦冽才出聲,如果是以我的角度,我不希望你接手。
雲野問出這話是讓他感覺驚訝的,秦冽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他知道前世的雲野累垮瞭身體,不想他這一世也活得筋疲力盡。
隻是,人生是他自己的,別人無權幹涉,哪怕是戀人,也不能左右他的思想。所以,秦冽才沒有跟他聊過,他相信雲野會有自己的判斷。“嗯,你說說看原因。”雲野知道他還有下一句。
秦冽弓起腿,調整一下坐姿。
他也不習慣講那些深沉的聽起來很有道理的話,隻說:“錢是賺不完的,同理當你有瞭足夠的錢也花不完,我這邊賺的夠你揮霍一輩子的,你想怎樣就怎樣。你說我們倆之間總要有一個花錢的吧?要是兩個人都拼命賺錢,留給誰啊?
秦冽的語氣懶洋洋的,帶著他紈絝不羈的那股勁兒。
話音未落,拿起手邊的咖啡抿瞭口,放電似的沖雲野眨瞭下眼。
他變得不再那麼嚴肅瞭,眼底總有戲謔的笑意。在其吞咽時,下顎線條緊繃而清晰喉結上下滑動,那一個瞬間,狠狠擊中瞭雲野的心。
此刻,明明和平常一樣,卻又有哪裡不太一樣。他的胸膛裡忽然劇烈跳動,心底湧起莫名澎湃的情緒。
雲野的眼底滲透出笑,愛意也隨之流露。
你口氣未免太大,怎麼那麼確定花不完?”眼睛亮閃閃望著秦冽,你對自己那麼自信?要趕超世界
首富?
“我不是對自己有信心。”
秦冽的深眸鎖定著面前的男生,他的瞳仁如同黑夜般神秘,裡面透出的光讓人不敢小覷,被這樣的夜色籠罩,內心難免忐忑。
“那是因為我?”
“我說瞭你別生氣。”秦冽莫名給他打瞭一劑預防針。
雲野眉頭微皺,已然有不好的預感,你是不是要嘲諷我?
“還挺聰明。”秦冽揶揄一笑,手指彎曲在他額頭上彈瞭下,“就你守財奴那股勁兒,給你去古玩店挑幾件有趣好玩
的都不要,小聲跟我吐槽太貴,平常都是去學校食堂吃十幾塊一頓的飯,喝二三十一杯的奶茶,買衣服也不超過一千,你說你能舍得花錢?
雲野啞口無言。
他以前從未意識到這個問題,聽完秦冽的話,仔細想想,他對自己還真是夠摳門的。
抿瞭抿唇,他的手扒住秦冽的肩膀,湊近問他,“那照你這麼說,我下半輩子也用不著奮鬥,坐享其成就行瞭?
“你不是對天文感興趣嗎?到時候保個研,碩博連讀,畢瞭業要麼留校當個教授,要麼去研究所工作,每天鉆研你熱愛的事情,不比經商輕松?
秦冽輕描淡寫講出這一番話,卻猶如千斤之重,狠狠砸在瞭雲野的心上。
自他重生以來,給自己預設瞭太大的壓力。他想的永遠是該怎麼努力追上秦冽的腳步,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夠格站在他的身邊。而從秦冽的角度出發,想的卻很簡單,隻是怎樣才能讓他活得輕松愉快。
明明想好瞭要加倍愛自己,走著走著便忘記瞭初衷,回過頭看,居然還不如他看得透徹,考慮得周全。
其實他沒必要非要和秦冽比肩,為瞭男性的白尊心,非要和他爭個高低,不甘心落敗。
他們兩個人明明可以在不同的領域裡發光發熱,堅持做自己該做的事情。隻要有瞭成績,他一樣可以讓他驕傲,也無愧於自己的人生。
那公司那邊呢?爺爺都那麼大年紀瞭,總要有人接手吧。
不是有現成的人選嗎?秦冽眉梢一揚,有腹黑的光流露而出,你完全可以像現在一樣,以幕後管理者的身份坐在高位,掌握公司
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權,讓蘇益西幫你來經營,年底照常拿分紅。
“以我看來,蘇益西野心勃勃,他不可能心甘情願為別人做事。像他那樣有能力的人,即使自己白手起傢,重新成立個公司也不成問題。
“你太瞧得起他瞭。”秦冽嘲弄勾下唇,蘇益西已經快三十瞭,不管他耗費多少年的心血都不可能打造出蘇氏集團這樣的商業帝國,如果他不傻,他一定不會拒絕你。
“可爺爺那邊可能不會同意,外界也會議論紛紛,覺得我就算回到蘇傢也改變不瞭什麼,是個沒用的草包,還讓他來幫忙經營。
聽雲野這樣說,秦冽又喝瞭口咖啡。
他沒法感同身受,當然不能坦然地告訴雲野別去在意別人怎麼說,是個人都會有尊嚴,誰都不例外。
這事兒靠別人勸說沒用,還得自己想開才行。
秦冽正想著,突然聽見雲野話鋒一轉道:“不過跟生命比起來,這些事情都微不足道,沒什麼比活著更重要,哪天要是死瞭擁有再多也沒瞭……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捂上瞭嘴巴。
秦冽的表情可以說是震怒,手裡端著的咖啡都灑出一些。
別說這種話。”兇狠的眼神裡帶著一絲警告,“我不愛聽。
明明是帶著怒意說出來的話,聽上去卻像一把細細的鉤子,勾住瞭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雲野怔怔點頭,在秦冽放開他之後才後知後覺發現,剛剛他眼神裡好像閃過瞭害怕。
那是一種從心底彌漫而上的恐懼。他很怕他失去他。
意識到這點,雲野慢慢地抓住他的胳膊,撒嬌似的搖瞭搖,你別生氣,我又不是有心的。秦冽無奈瞪他。
“別把我想得那麼小氣。”他拿開他的手,倏地站起身。他到底是有多愛生氣?根本沒有!雲野笑著追隨他回瞭房間,進門後秦冽反手將他抵在門上,又捂住嘴。
“你還笑!”
雲野清澈的雙眸無辜眨著,嗚咽著發不清楚音,隻能用眼神告訴他:我不笑瞭。
秦冽放開瞭手,有種不可名狀的情緒在悄然發酵。
從前他並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完全把生死置之
度外,可剛剛聽到雲野說那個字,心臟卻一下揪住瞭。
他恨自己的想象力太過豐富,腦海中緊跟著浮現出瞭相關畫面。
那是他第一次清晰體會到失去的疼痛感有多劇烈。
秦冽想,他一定一定不要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雲野剛剛還是帶著幾分玩樂的心情跟秦冽說話,眼下見他的臉上彌漫著悲傷,他的心裡也翻湧起酸澀。
“我以後真的不說瞭。”舉起兩根手指保證,見秦冽還繃著張臉,雲野踮起腳,湊到他的耳邊,今晚叫給你聽好不好?
之前,秦冽每次都會暗中使勁兒,逼他叫“哥哥”,他總不依,不想輕易成全他的惡趣味。如今,隻能搬出這個來哄他瞭。
雲野話音未落,低頭靜默不言的人輕抬起眼簾,隻是看著他,也不說話。但若仔細觀察,不免發現他在控制嘴角上揚。
“你以為我很在乎這個?”秦冽淡聲開口,背過身,我不是那麼膚淺的人。他似在刻意強調,他是在跟他進行靈魂上的深度交流,不要玩笑取樂。雲野睜著故作單純的眼,那你到底想不想聽嘛?
秦冽沒有立刻回答,徑直坐到沙發上。閉上眼,假裝疲憊地揉瞭揉太陽穴,“去洗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