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銀發,和被碎片劃傷的手。
眼前的世界半白半黑,一瞬間唐沢裕迷迷糊糊想:如果沒有擋住的那一下,可能他是會破相的吧。
那就是他昏迷前,留下的最後印象瞭。
醒來的一瞬間唐沢裕沒有立刻睜眼,他放平呼吸,做出一副仍然在睡夢中的樣子,凝神聽著周圍的動靜。
他似乎在一個很安靜的房間裡,身後有人走動的窸窣聲,但都刻意放輕瞭腳步。遠處有儀器規律的滴滴響起,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這裡似乎是一傢醫院。
“第二天瞭吧?”忽然一個人開口問。
這是個中年男性的聲音,渾厚而富有力度。
“對,”年輕一點的男人說,“唐沢警部已經昏迷第二天瞭。生命體征平穩,隻是人一直沒醒。”
“沒事就好,他最近太累瞭,也該歇一會。當時報警的柯南呢?”
“有一點擦傷。留院觀察瞭兩天,明天就能辦手續出院瞭。”
“傢人來看過他瞭吧?”
“毛利蘭小姐昨晚來瞭。”
兩人低聲交談著各項事宜,話音都放的很輕,間或有金屬叮咚的碰撞聲,年輕的男人往床頭櫃上放瞭一杯溫水。
感受到周遭一米內有陌生的氣息接近,唐沢裕一剎那條件反射的緊繃起來,隨後才緩緩放松。
按理說,隻要知道周遭沒有危險,他就已經可以自然地清醒過來瞭。
但那樣就要面對一個繞不開的話題——
唐沢裕的失憶。
對付怪盜基德假扮的山崎俊介,他可以不著痕跡地套取信息,但現在對面有兩個人,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露出破綻。
出於謹慎考慮,他閉著眼,繼續裝睡。
*
放下水杯後,高木涉看瞭一眼病床上的唐沢裕。
昏迷的警部陷在柔軟雪白的被子裡,呼吸平穩而舒長,原本蒼白的臉色在經過一晚的修養後,逐漸有瞭些許紅潤,神情安穩,仿佛正在經歷一個綿長的夢境。
盡管清楚他聽不到,但高木涉還是下意識放輕瞭聲音:“這麼說來,唐沢警部的傢裡人呢?一天一夜瞭,連個電話也沒有。”
目暮警部坐在床尾,聞言輕輕地嘆瞭口氣。
“沒有人知道,”他說,“唐沢君……他一向不願意說自己的事,這麼多年,都沒有人知道他住的地方。”
“既然這樣,那我去給他帶一套新的換洗衣服好瞭,”高木涉主動請纓,“原來的衣服已經不能穿瞭,這樣唐沢警部出院的時候也不用穿著病服。”
目暮點頭:“差不多到時間瞭,我和你一起去。”
衣料在走動間發出窸窣的聲音,兩人又閑聊瞭兩句,走廊裡的噪音忽然大瞭起來,隨後房門合攏。
病房裡又是一片安靜。
又等瞭五分鐘,確定兩人不會再去而復返,昏睡的唐沢裕緩緩睜眼。
病房裡采光充足,墻壁一片雪白,棉被的logo顯示這裡是米花市中心醫院。唐沢裕往兩邊看瞭看,發現這是一個雙人間,右邊應該也住瞭人,但現在病房裡的隻有他一個。
根據身旁床位上散落的衣物和課本,隻消一眼,就知道住的應該就是留院觀察的柯南。
唐沢裕試著從被窩裡坐起來,剛一抬手,立刻被疼得齜牙咧嘴——打架的時候熱血上頭沒有註意,現在躺在醫院,渾身的淤青和傷痛立刻開起瞭演唱會,你方唱罷我登場。尤其是右臂,酸得根本抬不起來。
唐沢裕掙紮兩下,果斷安詳地躺瞭回去。
剛才的兩個人,應該是來探望自己的同事。
他們話裡的有一點唐沢裕比較在意,關於自己的個人信息和住址。
同事們對自己私下裡的事情知之甚少,確實讓他失憶的情況更不容易露餡瞭沒錯,但相應的,他也不記得自己住在哪啊?
【73,】唐沢裕呼喚道,【你知道我失憶前的住址嗎?】
電子音在他腦內說:【抱歉,此信息目前無法查詢。】
唐沢裕微微皺瞭下眉。
他註意到,73給出的回復是“無法查詢”,而不是“不知道”。
也就是說,失憶前唐沢裕的信息,系統其實是存在記錄的,隻是被更高一級的權限加密瞭,才導致現在無法查詢的情況?
他暗自記下瞭這個疑點,轉而望向一邊。
住院之後,他的身上就被換成瞭統一的病號服,原來的衣服被疊放整齊,就放在床頭櫃上。
他艱難地把自己挪到床沿,伸手在衣服裡找瞭一圈,果然摸到瞭手機、鑰匙和錢包。
鑰匙扣分量不輕,拎起來叮叮當當的一串。
唐沢裕先認出一串把柄上刻有櫻花警徽的:這幾把開的應該分別是警局和自己辦公室的鎖。至於顯眼的車鑰匙,唐沢裕一眼認出是豐田普銳斯,日本銷量最高的車型,低調實用,沒什麼好說的。
最後是傢門鑰匙,金屬的匙身外套著深藍的塑料外殼,看上去普通又制式,應該屬於哪個高層公寓,外殼上面印著:B1102。
除此之外,這串鑰匙上就再沒有什麼多餘的個人信息瞭,它的主人甚至沒有買一個掛飾作為點綴。
靠鑰匙尋找住址的希望再度落空,如果說還有哪裡能找到線索,就隻剩駕照瞭。
唐沢裕倒沒有太多失望的情緒,平靜地放下鑰匙,看向錢包。
裡面也果然是不出意料的空空蕩蕩。唐沢裕裡外翻瞭三遍,都沒有看到駕照的影子,倒是倒出瞭一打零錢。他數瞭數,大概在一千円左右,差不多正夠兩天住院的飯錢。除此以外,還有交通卡和兩張信用卡。
唐沢裕扶額放下錢包,心想:睡橋洞似乎也還湊合。
指腹蹭過皮質的外層,忽然摸到瞭一點異樣的觸感,唐沢裕一愣。
他閉眼仔細摸過外殼,才在錢包的翻頁處,找到瞭一個隱秘的拉鏈。
這個設計在外殼與夾層之間的內袋十分薄,一枚硬幣都能把它撐起明顯的輪廓,打開以後,唐沢裕在裡面發現瞭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六個人的合影。
照片的大小隻有三寸,塑封的邊緣已經有些泛黃瞭,能看得出被人細心保存的痕跡。
背景在一片盛開的櫻花林,淡粉的花雨下,六個脾氣迥異的少年歡笑著,或嚴肅,或搞怪,或平靜,或大笑……相片將他們人生中最美好的歲月定格成永恒,不遠的警察學校門口,銀制的五瓣櫻花警徽熠熠奪目。
唐沢裕在那一刻徹底呆住。
不是因為他在照片裡看見瞭自己……而是因為其餘的五個人他全認識,並非空白的記憶突然覺醒,而是來自於他看過的那本柯南,這個照片的構圖太眼熟瞭,就是番外篇警察學校的封面,警校五人組的合影!
連唐沢裕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攥著照片的指尖在微微發抖。
——為什麼他也在這張照片裡?
原版的漫畫裡,五個人最後隻剩下化名為安室透的降谷零,他以日本公安的身份潛入黑衣組織臥底,組織代號為波本。
那在現在的所謂重置版中,安室透又在哪?五個人的命運究竟有沒有發生改變?該死!他隻知道現在是柯南元年,完全不清楚主線的進度!
激蕩的心緒讓唐沢裕猝不及防地咳起來,他整個人蜷縮起來,轉頭把自己埋進枕頭裡,連一秒鐘的時間也不願耽誤,瘋狂在心底呼喚:【73?73!】
一聲沒有得到回應,就一直喊到系統冒頭為止。兩秒後,電子音才慢悠悠響在腦中:【什麼?】
這時的73與縮頭烏龜有些微妙的相似,但唐沢裕懶得與它計較那麼多,語速極快地說:【給我看完成列表!】
【啊……】系統一愣,【什麼?】
【任務列表!】唐沢裕難得失態地大聲喊,【新手任務不是完成瞭嗎?該解鎖瞭!】
任務列表是一個長長的下拉框,按任務進度的不同,進行中的任務標題是橙色,已完成則會變成綠色。
唐沢裕整個人蒙在被子裡,眼前一片漆黑,就為瞭第一時間看清銀色的系統界面,和猜測一模一樣,在新手任務上面,其實已經有瞭長長的一串已完成清單。
唐沢裕一目十行地掃過列表,終於停留在幾行綠色的小字上,不動瞭。
【支線2:救濟萩原研二[已完成]】
【支線2:救濟松田陣平[已完成]】
【支線2:救濟伊達航[已完成]】
時間似乎過去瞭很久很久,唐沢裕的目光才像解凍瞭一般,慢慢地往下挪移。
他似乎自身而心地抗拒著某個結果,細細在橙色的部分掃視著,像是在徒勞無功地尋找什麼遺漏的地方一樣。
可直到最後,想看到的內容也沒有刷新在眼前。
唐沢裕長長吐瞭一口氣。
就在那一聲嘆息裡,好像有某種堅不可摧的東西在他內心鑄成瞭;他閉瞭閉眼,目光下滑,終於在最底部的紅色中,找到瞭那一行字。
【支線2:救濟諸伏景光[已失敗]】
唐沢裕的視線就凝固在那上面,一動不動,看瞭很久。
Case1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