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來葉山車道。
這裡是杯戶町邊緣的一處山脈,山峰不高,坡度卻異常陡峭,車道在半山腰處,足足彎折瞭好幾道,自上而下俯瞰過去,如同散落在山間的銀灰色飄帶。
來葉山種滿楓樹,隻有秋天的某個時刻,滿山的樹葉才會一叢叢由綠轉紅,現在還是初春,枯瘦的枝幹上隻有新葉。
淺淺的青綠與橘紅的夕照混合,呈現出一種近乎成熟一般的血色。
熱度未褪的晚風裡,一輛黑車駛上山道。
平時的來葉山就不熱門,但現在遊人更少,整座山都隻有一盞車燈,孤零零地,盤旋在蜿蜒的山道上。
駕駛座上的赤井秀一單手扶著方向盤,對於早已飆慣瞭車的他來說,駛過這樣彎折的山路就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他甚至有閑心側頭看向窗外,路旁的景色飛快後退,而頭頂紅霞滿天,漫山遍野的紅葉倒映眼底,碧綠的眼眸,似乎也在一剎那燃燒起來。
水無憐奈扣著一頂鴨舌帽,雙手抱胸坐在副駕上,不言也不語。
車內一路沉默,隻有雪佛蘭引擎單調的轟鳴,開瞭一段山路後,赤井秀一似乎也覺得這樣燃燒的景致與寂靜並不搭調,便伸手擰開瞭車載廣播。
電臺的男聲在唱:
Saywhisperstothewarriors
Astormiscomingnow
背景的搖滾樂激昂又慷慨,平地驚雷般炸響在空曠的車道。於是他也隨旋律低低地哼唱起,“Sowearethestorm——”
同時響起的還有一個女聲,水無憐奈冷不丁開口:“如果這裡真的是末路的話,閉眼的時候也很美吧。”
“是啊,”赤井秀一的慨嘆漫不經心,“所以記得給Gin帶話,就說這裡我很喜歡。”
水無憐奈不答。
誰都知道赤井秀一的車是輛黑色的雪佛蘭,早在出發前他就在底盤上發現瞭早已安裝好的炸彈。柯南提議說不妨換一輛不起眼的,卻被赤井秀一搖搖頭拒絕瞭。他已經決定好的事,沒有人再能改。
於是出發前半小時,另一封賀卡如期而至。這回連敷衍的果籃都沒有,相同的字跡標出瞭另一個炸彈的位置。它就在路過的雜物間裡,隱蔽程度即使知道它的安裝地點,找出來也用瞭很大功夫。
柯南從掃帚堆下面鉆出來時,頭發已經全亂瞭,鼻尖上還粘著一撮灰。唐沢裕便伸手把它擦掉瞭,順手遞過來一個蘋果:“辛苦瞭。”
“能早點拆掉就行。”
拆彈專傢立刻跟進,看著防護服的背影消失在雜物間,柯南下意識啃瞭一口。
他從思考裡抽離出來,才發現另一個問題:“等等,這蘋果哪裡來的?”
“送來的果籃啊。”唐沢裕無辜地眨瞭眨眼。
“……”
柯南看著手中咬瞭半口的蘋果,竟有種踩上地雷的進退兩難感。清脆#3034...
0;咔嚓聲響在耳畔,唐沢裕含糊不清的嚼瞭兩口:“……還挺甜的。”
於是柯南也放棄思考,加入啃蘋果的大軍一列。
*
敲定下最終假死的計劃後,赤井秀一徹底行蹤不定。
琴酒是故意引走其他FBI的人,才電話通知他的,賽場自始至終都隻有這兩人的博弈,而後者的決定不出所料,赤井秀一瞞過瞭所有的FBI,隻將原計劃出發的時間,臨時調整到一小時後。
三輛車魚貫而出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如期回來。
唐沢裕打開漫畫,最後的這一格被畫得格外美,無論分鏡、陰影、刻畫,共同將悲壯的氣氛推到極致。夕日將墜欲墜,彎折的半山腰上,雪佛蘭的z字的軌跡近乎慘烈,不難想象出駕駛座裡經歷瞭慘烈的廝打,才最後一頭撞上護欄。
副駕駛車門打開,基爾捂著右臂,跌跌撞撞從車內出來,下一秒,雪佛蘭在爆炸中轟然化作瞭一團火光。
彈幕早已知道主線,一個個玩梗得格外歡快。
【重置版再看一遍也還是頭皮發麻,走過最長的路就是柯導的套路】
【秀一是真的秀,柯導yyds,銀彈組在線吹爆!】
【貓哥:坐等上號】
【阿卡伊:這就退休去學燉土豆燒牛肉,勿cue】
【你們都在關心貓哥,隻有我在關心車,隻有雪佛蘭殉職的世界達成瞭(微笑)】
【雪佛蘭——你走得好慘——】
與此同時,杯戶醫院角落裡潛藏的炸彈,閃爍的紅燈同時熄滅。FBI的探員們還在分散中逐一排查,以防引線被不明真相的病人誤觸。
忙碌的工作一直持續到夜幕降臨,走廊的電視裡傳來新聞的播報聲:
“緊急插播一則新聞。警方來葉山道發現瞭一輛失火的黑色車輛,車內還有一位年輕男性,初步判斷在20-30歲左右。初步判斷失火由車內的易燃易爆物引起,事故的具體原因還在調查中,專傢提醒民眾註意行車安全,如有相關線索請及時電話與警方聯絡……”
那一剎走廊的朱蒂雙眼大睜,她無法相信一個小時前還在說話的人就這樣成為瞭一具屍體,可證據一應確鑿,身份辯無可辯。
沉浸於悲傷中的女老師沒註意到,自己的身影一直倒映在另一雙沉默的藍眼睛裡,在她身後,柯南的
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於心不忍。
唐沢裕伸出手,輕輕擋住瞭他的視線。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他說,“灰原哀還在醫院等你。”
*
坐回保時捷356A的副駕上,基爾的心情格外平靜。自父親去世以來,雖然她一直保持著與CIA的聯絡,卻一直有一種不知往何處去的惶惶然感,以至於面對四處尋找的本堂瑛祐,她竟不知該如何面對。
如果說臥底是飛在高空的風箏,那麼她的聯絡人就像那唯一的一根風箏線。與FBI接頭以後,無垠#3034...
0;高空中,似乎又多出一個方向。無論前路多遠、多漫長,她知道行動成功後,自己是一定能回去的。
一直以來擠壓在心頭的陰影一掃而空,以至於她身軀挨到座椅,居然忍不住勾起唇角。不過這個表情也能理解為最終回歸組織的激動,她為自己的不小心短暫地慌亂一瞬,又迅速鎮定下來。
“回來瞭?”後座上,銀發的男人低沉說,她點瞭點頭:“回來瞭。”
“是嗎。”
琴酒意味不明地重復瞭一句。沒等基爾反應,他已經從後座遞來瞭一盤黑色的光碟。
“這是Pulque留給你的MD,聽聽看吧。”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基爾內心一震。
父親洗清組織對自己的懷疑,用的就是提前錄制好的MD,這種數據介質早已不流行瞭,眼下卻突然出現在面前,很難不給人別的聯想。
她驚疑不定地抬眼看向後座,琴酒的面色冷淡,沒有什麼其他的表情。
上車時她就註意到,開車的人是伏特加,副駕是為她留的,那後排除瞭琴酒,應該還坐著另一個人。可車窗的防窺膜將一切掩蓋在純黑的顏色下,坐在副駕上的她也不好大幅度動彈,也因此一直見不到另一個人的臉。
她曾懷疑這就是Pulque,自從自己名義上歸屬於他名下,對方卻從來隻使用郵件和她聯絡,這麼近距離的面對面還是第一次。
琴酒話音落下,她才意識到自己猜錯瞭,如果Pulque就在車上的話,根本沒必要托人轉交。
無論如何,這還是基爾第一次脫離電子媒介,在現實裡聽到他的聲音。
她戴上耳機,手指按下瞭播放鍵。沙沙的底噪輕柔地流淌起來,一個熟悉的溫和男音響起,電子的信號精準地還原出錄制那一刻的聲音場景,因此這句話聽上去簡直就像他俯在耳邊說的。
“首先我似乎得表達喜悅。”男人說,“那麼基爾,歡迎回來。”
他語氣堪稱彬彬有禮,細聽之下,還能給人以如沐春風的錯覺,可基爾的眼睛就在那一剎瞪大瞭。
燃燒的落日下她通體生寒,因為這聲音並不陌生,就在自己昏迷的、漆黑的病房裡,那隻打開燈,又向本堂瑛祐解釋瞭一切的手——
那條煙灰色格子圍巾,就在這一刻浮現眼前,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第一反應是這個,隻是忽然想起剛接到送來的賀卡時,柯南大膽地提出瞭假死的策略,可完成它需要水無憐奈的幫助,三人便在病房裡就各種細節商量起來。
名為柯南的小學生對各種細節的把控自然是驚人的,證據鏈環環相扣,一切推理無懈可擊,盡數指向瞭赤井秀一的死亡結果。
聽完計劃,基爾有信心即使上前檢查的是琴酒,他也看不出絲毫端倪。
可事後的表象再嚴謹再縝密又有什麼用,有一個人從一開始,就已經將全部的安排收入耳中瞭!
——那一雙沉靜的黑眸,...
那個第一個走進病房、安撫本堂瑛祐的人。
他雖然代表瞭日本警視廳的力量,卻更多站在一旁,發言不多,隻間或點頭搖頭,比起那兩顆閃耀的銀色子彈,安靜得有點不太起眼。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在決策裡占據瞭極重的分量,所有人都很重視他的意見。
——他就是在這樣的沉默中,註視著所有猶豫和掙紮的嗎?
當他自我介紹的時候他在想什麼?當他旁觀眾人緊鑼密鼓,推演著可能發生的一切,他又在想什麼?
愕然嗎,驚訝嗎,還是在心底無聲地發出嗤笑?
唐沢裕的聲音,適時地在這裡留出停頓。他似乎跨越瞭漫長的時空,清楚地望見瞭基爾此時心底的翻江倒海,於是便極耐心地留出瞭呼吸的餘裕,直到她的心跳在劇烈起伏中漸漸平息。
“我想你現在一定很想和他們聯絡,不過不要急。我也不是那麼不通情達理的人,隻要按他們所說的去做,你誰都可以聯絡上。”
巨大的驚愕當頭籠罩下來,將水無憐奈死死定在原地。
“啊,對瞭,”唐沢裕繼續道,“其實我之前一直忘瞭說,伊森本堂還活著,想見他嗎?”
水無憐奈的呼吸停滯瞭。
世界陡然變得極安靜,人,引擎,車輛。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平穩而安靜的底噪裡,隻有唐沢裕的聲音不疾不徐,他聽起來像在微笑。
隨後耳機裡傳來瞭一陣細微的窸窣,似乎有什麼柔軟的衣料被他撥動一下,下一刻他嗓音輕快地說:“不過我現在懶得動,那就先這樣吧。如果想見他,記得給Gin報告。”
咔噠一聲,MD自動停止。
錄制的內容到頭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