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嘆息,明白兄長白天時訓練辛苦,現在嫂子又住院,他們親媽是個靠不住的,不要指望她能照顧傢裡,所以這段時間,兄長一般都是在食堂那邊吃飯。
至於兩個侄子侄女,則是在學校吃午餐,晚飯才會在傢裡吃,省瞭不少麻煩。
錢娟娟呆呆地坐瞭會兒,隨便弄瞭些吃的,然後就去學校。
她今天特地請半天假去看望嫂子,主要也是去瞭解一下嫂子的情況,順便將嫂子換下來的衣服拿回來洗。
到瞭學校,距離上課時間還有半個小時,錢娟娟進辦公室,整理等會兒要上課的資料。
“娟娟,你的脖子怎麼瞭?”經過的一名老師眼尖,發現她脖子上有一條長長的抓痕,又紅又腫,觸目心驚,不禁問道。
錢娟娟下意識想捂住脖子。
現在天氣還不算太冷,秋衣的領子並不高,自然遮不住脖子的痕跡。雖然先前在醫院裡,嫂子已經讓人幫她上過藥,可不過大半天,這痕跡根本沒辦法消下來。
先前她滿腹心事,忘記拿點什麼東西來遮住脖子的痕跡。
見辦公室裡的人都看來過,錢娟娟漲紅瞭臉,吭哧地說:“我、我自己不小心撓到的。”
聞言,眾人體貼地笑瞭笑,沒有說什麼。
心裡卻是壓根兒不信,誰會對自己這麼狠,都撓出血瞭?這一看就知道下手的人極狠。
眾人不約而同地想到錢娟娟那媽——錢老太太。
這錢老太太不僅在傢屬院出名,在學校裡也挺出名的。
當初錢娟娟以優秀的成績被招聘到學校教書時,錢老太太就溜達過來,向校長要女兒的工資,表示她是錢娟娟的老娘,自己拿女兒的工資有什麼不對?並且對校長說,以後女兒的工資都要給她。
錢老太太這一番鬧騰,差點就讓錢娟娟下不來臺,也讓她出瞭名。
幸好後來校長強勢地將她送出去,並且說如果她再鬧,就會去找部隊的領導反應,將她送走,這才嚇住那老太太。
至於錢娟娟的工資,聽說每個月領瞭工資後,都被那老太太拿走,一分都沒留給她。
眾人心裡覺得錢娟娟挺可憐的。
這姑娘容貌清秀可人,性格溫柔又細心,做事任勞任怨,是個勤快人,標準的賢妻良母類型,是很多男人心目中的妻子人選。不僅學校有未婚的男老師對她有意思,聽說部隊裡也有幹事看上她,想和她處對象的。
但架不住她有一個錢老太太那樣的親媽。
這錢老太太是打從心裡看不上這些男人,她的眼光高著,竟然異想天開,妄想將女兒嫁給封團長。
結果自然是慘遭滑鐵盧,也讓錢娟娟跟著又丟瞭一次臉。
然而,雖然封團長那邊走不通,但錢老太太依然沒放棄,仍是不允許女兒隨便處對象,死死地將她抓在手心裡,顯然是對封團長不死心。
這導致錢娟娟今年都要二十三歲瞭,竟然還沒有相看對象。
二十三歲的姑娘,不說是在農村,就算是城裡,也是老姑娘瞭。
可錢老太太就是不準,她還妄圖想當封團長的丈母娘。
有人看不過去,曾經好心地給錢娟娟介紹對象,那錢老太太就跑過去瘋狂地辱罵人傢,認為對方想壞她女兒的好事,將人氣得夠嗆。
錢娟娟攤上這麼一個親媽,就算長得再好、性情再好,也沒男人敢要瞭。
眾人心裡都為錢娟娟可惜。
她哥是營長,她自己又是老師,模樣性情都不差,壓根兒就不愁找不到好對象,可惜一直拖到現在。
這會兒,看她帶著傷來上課,他們越發的同情。
錢娟娟知道他們雖然不說什麼,但心裡其實是明白的,不禁有些狼狽。
但她也沒辦法,那是她媽,是生她養她的親生母親,她能怎麼辦?
這年代講究孝道,錢娟娟再難受,也從來沒想過要忤逆親媽,隻能默默地承受著。
眼看要到上課時間,錢娟娟就像逃也似地去上課。
隻有看到教室裡那些孩子純真的臉龐,她才有一種安寧感,就像是來到瞭一處避風港中,可以忘記一切的煩惱。
她喜歡自己的職業,慶幸當初自己主動過來考試,能被學校錄取。
錢娟娟上完課後,已經將那些煩惱的事忘記得差不多。
直到她回到辦公室,立即有老師過來,說道:“娟娟,聽說你媽被部隊的人帶走瞭。”對方同情地看著她,覺得以那錢老太太的行事作風,這種事真的不奇怪,甚至還覺得,怎麼現在才帶走她?
估計那錢老太太這次終於做瞭什麼上頭無法容忍的事,被抓住瞭小辮子。
錢娟娟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懵在那裡。
“娟娟!娟娟!”那老師擔憂地推瞭推她。
錢娟娟終於反應過來,隻覺得身體就像是要脫力一般,虛弱得都走不動,她伸手扶住桌子,苦笑一聲,說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事……”
然後沒等對方說什麼,她渾渾噩噩地離開學校。
現在已經是下午放學時間,錢娟娟原本是想去部隊那邊找兄長的,後來想到什麼,又調轉瞭方向,直接回傢。
剛到傢屬院,就有一群大娘圍過來。
“哎喲,娟娟你回來啦!你知不知道,你媽先前被部隊的人帶走瞭,說她搞封建迷信。”
“你媽到底做瞭什麼?她搞什麼封建迷信啊?”
“娟娟,你要不要去找你哥問問情況?”
“娟娟……”
一群大娘一邊說一邊同情地看著錢娟娟,這孩子來傢屬院已有好幾年,她們對她也算是瞭解的,知道這是個好孩子。
可惜,再好的孩子,當他們親媽不做人時,也會被拖累。
錢娟娟臉色蒼白,沒辦法說什麼,隻能木然地搖頭。
大傢見狀,便都以為她不知道錢老太太做的事,心裡有些可惜,暗暗嘀咕著,不知道這次錢老太太會不會被遣離傢屬院。
要是這樣就好瞭,孟春燕和錢娟娟不用和那老太太住在一起,就不會過得這麼難。
“我看難啊!”有大娘說道,“你們忘記啦,那老娘們就隻有錢營長和錢娟娟兩個孩子,聽說老傢那邊已經沒什麼人,丈夫又已經去世,不然錢營長早就將他娘送回老傢瞭。”
聽說錢營長也不是沒想過將老娘送回老傢的,可是自從他親爹沒瞭後,就隻剩下老太太和一個妹妹,隻能一起接過來。
不管老太太再不是,對於錢營長而言,這都是他娘,兒子奉養老娘是應該的。
“要是部隊不允許錢老太太留下,錢營長再不願意也沒辦法吧?”有人說道。
聞言,其他人嘆息道:“如果是那樣,隻怕連錢娟娟也要離開瞭。”
“是啊,娟娟是個孝順的孩子,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親媽孤伶伶一個人回老傢的,隻怕也會跟著回去。”
“那這樣,娟娟這孩子豈不是一輩子都沒辦法嫁人瞭?”
說這話的人滿心的可惜,其實部隊這邊,對錢娟娟有意思的男同志有好幾個,條件都不差。如果錢娟娟跟著錢老太太回老傢,那邊的男同志再好,肯定也沒有部隊這邊的好。
再加上錢老太太那折騰勁兒,誰知道錢娟娟最後能嫁個什麼樣的人?
錢娟娟沒有在外面多逗留,很快就回到傢裡。
傢裡靜悄悄的,沒有什麼人。
錢娟娟木然地坐著,直到聽到侄子侄女從外面回來。
八歲的侄女錢玉鳳怯生生地問:“小姑,聽說奶被人帶走瞭……”
“為什麼要帶走奶?”五歲的侄子錢德勝嚷嚷地道,“我不要奶走,奶最疼我瞭,奶明天還要給我錢買糖吃呢……”
錢老太太對孫子是非常疼愛的,孫子錢德勝算是傢裡唯一沒受過老太太摧殘的,所以他對奶奶的印象很好,舍不得奶奶走。
錢娟娟沒理侄子,對侄女說:“玉鳳不要怕,你先去煮飯,等爸爸回來再說。”
錢玉鳳點點頭,其實她一點也不擔心奶奶被帶走會有什麼事,甚至暗暗地期盼,最好奶奶不要回來瞭。
奶奶在傢裡,時常罵她和媽媽,說她們是賠錢貨,說她們吃得多,像豬一樣。
明明她和媽媽吃得最少瞭,都沒弟弟吃得多呢。
天色稍晚一些,錢營長終於回來。
他的臉色很沉很難看,見到妹妹時,問道:“娟娟,媽那邊……你和我說說,媽今天是不是做瞭什麼?”
得知老娘被帶走教育時,錢營長第一時間就去打探,對方也沒瞞他,讓他知道自己老娘好像搞什麼封建迷信,正好被封團長撞到,直接上報。
錢娟娟便將今天在醫院發生的事告訴他,不意外看到她哥鐵青的臉。
她抿著嘴巴,心裡堵得慌,不知道這事怎麼辦。
好半晌,錢營長抹瞭把臉,說道:“我知道瞭,等媽回來後,我會將她送回老傢的。”
他知道親媽的德行,但總想著,這裡是部隊,親媽也不是真的糊塗的,應該懂得謹言慎行。
這些年,親媽也沒有鬧出太大的禍事,便也沒有太管她。
哪知道,這次她竟然直接得罪封團長。
不僅是封團長,還有一個顧團長。
他媽當著封團長和他對象的面,說他對象是狐貍精,說她是被部隊的正氣傷到,才會這麼病懨懨的……
不說封團長會震怒,就是他自個聽到這種話,臉龐都燒得慌。更不用說顧團長聽說也是個很護著妹妹的,要是他知道,絕對饒不得他媽。
部隊的紀律嚴明,等級分明,他一個營長,哪裡敢去得罪兩個團長。
除非他不想在部隊裡待。
錢娟娟心口一顫,握緊瞭手。
錢營長看看瞭看她,想說什麼,又嘆息一聲。
“娟娟,委屈你瞭。”他註意到妹妹脖子上那條又紅又腫的撓痕,心弦微顫。
錢娟娟勉強地開口,“沒事,你送媽走吧,省得哪天她又惹瞭事……我會陪她一起回老傢的,這樣她也不算是沒人奉養。”
說這話時,她眼裡的光像是熄滅瞭,隻剩下一片黯淡。
顧夷嘉睡瞭個午覺起來,隻覺得身體都輕快許多。
也不知道是最近調理的結果,還是今天在榮叔那裡喝的那半盅藥膳起到作用。
看著離晚飯還有時間,她便將今天買的毛線拿出來,分門別類放好,然後開始繞毛線團。
很快,傢裡的人陸續回來。
陳艾芳回來時,就沉著臉說:“嘉嘉,你們今天在醫院裡,是不是遇到一個姓錢的老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