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聲淅淅瀝瀝,被取暖器烘烤的屋內則是一片寂靜。
黑團比以往還要安靜,大雨落下的時候,它不經意地回頭看瞭一眼。
一通折騰到現在,溫辛實在沒什麼精力再動手做飯,隻草草吃瞭點東西對付一下。
他瞅瞭瞅窗外的大雨,突然撈起趴在桌上假寐的黑團,開始擼貓。
黑團猝不及防。
青年的擼貓手法很有技巧,輕柔而不失力道,瓷白的指尖劃過它的臉側,反復勾撓,帶起陣陣酥麻的爽感。
黑團掙紮未果,沒一會兒就敗在瞭溫辛的動作下,視線迷離,發出克制忍耐的呼嚕聲。
溫辛貼著它耳廓,低笑:“撓癢舒不舒服?”
“吼。”
吼聲輕微,明擺著是不好意思大聲說爽,溫辛又是一聲笑,循循善誘:“那明天還要不要我繼續給你撓癢癢?”
“吼。”
“可是撓癢也要費力氣,我這麼辛苦,要點報酬不過分吧?”
“吼。”
“所以等一會兒我把它接回來的時候,你不許再和它吵架。”
“吼……吼?”
陡然間,黑團迷離的眼神清醒瞭。
它快速轉頭看向溫辛,後者無辜地眨瞭眨眼睛:“你已經答應瞭,可不能反悔啊。”
看著一臉期頤的青年,黑團皺著眉頭,眼神卻一點點地松動。
察覺到這一點,溫辛立馬高興地抱著黑團親瞭一大口。
“小黑,我就知道你最好瞭!”
說著溫辛就站瞭起來,飛快穿上大衣外套,拿起雨傘,趁黑團愣愣的還沒回神,站在門口朗聲保證:“我們很快就回來——”
大門嘭一下被關上。
黑團抵在嘴邊的吼聲被哽瞭回去,嘴角抽搐個不停。
再看一眼窗外的傾盆大雨,它無奈地閉上眼,似乎是妥協瞭。
深夜光線不足,大雨更是將平日裡的景象模糊成瞭朦朧的一片,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找到一隻貓,無比困難。
“小綠,小綠——阿綠!”
這麼久以來,溫辛都不知道綠團叫什麼,隻能順著貓的顏色喊。
然而著急地喊瞭好幾聲,都沒有見到對方的影子。
或許綠團已經賭氣離開瞭這個地方,他這樣找來找去隻是在白費力氣。
可溫辛回想那個立在夕陽下倔強無比的小小身影,就是覺得綠團依然留在這。
所以溫辛沒有停下。
大風呼呼地吹,細雨刮進雨傘未能遮住的地方,溫辛的衣服連著頭發全部遭殃。
而他隻是抹瞭一把濕淋淋的臉,渾不在意地繼續尋找。
終於,在他找上一個靠著墻角的灌木叢時,一顆圓圓的小腦袋從陰翳中探瞭出來。
“喵……”
那道叫聲非常細微,如果不是溫辛打起十二分的註意力,可能就忽略瞭過去。
他低下頭看過去,見到熟悉的小傢夥,高懸的心臟終於放瞭下來。
鱗樹蝰本來恢復瞭本體縮在陰翳裡,但溫辛找過來的一瞬間,它還是下意識變成瞭貓咪。
這也不可避免地導致瞭它的渾身毛發被雨水淋濕,可憐巴巴地貼在身上,成瞭一隻狼狽的“瘦貓”。
眼前的一幕,和撿回黑團的那一天何其相似?
溫辛看得心軟,也有些心疼,蹲下身來要抱它:“你們怎麼都不知道避一下雨?”
卻沒想到,綠團居然避開瞭他的手,往後退瞭一步。
那雙獸瞳顫抖著,躲避他的目光,仿佛在忌憚什麼。
溫辛放柔聲線:“乖,小黑不會再兇你瞭。”
可是綠團仍舊不願意靠近他,反而退得更遠瞭。
溫辛疑惑不已。
直至他發現綠團頻頻用餘光偷覷手掌上的繃帶,才恍然明白瞭什麼。
但他不僅沒有將那隻手收回去,反而伸長瞭讓綠團看得更清楚:“你知道嗎,這是你保護我的證明。”
綠團聞言直接發懵,古怪地盯著他,懷疑溫辛是不是腦子變傻瞭。
傷痕怎麼可能是被保護的證明。
溫辛卻很坦蕩:“第一,這傷口是我自己劃出來的,和你沒關系。第二,也是很關鍵的一點,如果沒有你,我會受到比這更嚴重的傷,甚至可能會死。”
綠團張瞭張嘴。
溫辛沒給它自厭的機會,一針見血地堵住瞭它的糾結:“你是不是怕自己會傷到我?”
“可你一直以來分明是在保護我,就算我頻繁拒絕你,故意不理你,到最後惹你生氣瞭,你也沒有對我動手。”
青年彎著眉眼,眼裡像是墜入瞭星光,璀璨奪目。
他一字一頓,分外篤定地說道:“我相信,你是不會傷害我的。”
暴雨傾盆,卻被壓低的雨傘盡數擋下。
在這片靜謐的狹小灌木叢中,時間仿佛被拖曳得漫長,良久之後,綠團終於不再躲避,任由青年將他抱在瞭懷裡。
青年回傢後洗過澡,身上還留著沐浴露的味道,清清淺淺,似乎是某種清冽的木質香,又有一些花香。
雨水中,這股香氣已經很淡瞭,於是綠團靠近瞭一些,仔細嗅著這香氣,仿佛要借此銘記著什麼。
溫辛和它商量:“你有自己的名字嗎?沒有……那我叫你阿綠怎麼樣?”
鱗樹蝰小聲應瞭一聲。
一人一團回到傢,溫辛特地留意瞭一下黑團的反應。
黑團沒有發火,隻是撩開眼皮看瞭他們一眼,就閉上瞭。
反倒是溫辛懷裡的綠團掙紮瞭一下,跳到地板上,主動靠近瞭黑團。
氣氛有些僵硬,綠團先開瞭口。
鱗樹蝰:“那一次試驗,我確實沒想著讓它們活下去……”
它回憶著當時的場景,表情意外的平和,或者說是麻木,因此說話的語速並不快。
“死的變異體越多,自己活下去的可能越大,所以大傢都殺瘋瞭,見誰咬誰,包括我。”
“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叫聲,我不知道誰咬瞭我,很痛,痛到不敢再想其他的事情,隻要之後誰敢對我下嘴,誰敢靠近我,我就咬,灌註毒液。”
“一直到最後,剩下瞭一隻羊。”
原本黑團隻是靜靜聆聽,直到此時,它才睜開瞭眼睛,目光如利箭般銳利地刺向瞭鱗樹蝰。
意外的是,鱗樹蝰的眼裡不見兇色,隻有一片茫然。
“它朝我沖瞭過來。”
那時候的鱗樹蝰,毒液耗空到最後一滴,身體傷痕累累,全是被其他變異體咬出來的血口,連尾巴根都被折斷瞭。
除瞭還剩下的一口尖牙,基本喪失瞭作戰能力。
它又累又痛,更怕自己會死,神經緊繃到瞭極點,混沌中聽到瞭一陣求饒聲。
發出求饒聲的不是綿羊,而是它身邊那隻奄奄一息的老虎。
本來沒有戰鬥力的綿羊在大亂鬥中就不占優勢,為瞭保護對方,老虎付出瞭很大的代價。
鱗樹蝰還能保住半截尾巴,它卻連尾巴都沒瞭,鮮血如註。
老虎知道自己要不行瞭,拼盡力氣哀聲嘶嚎,說綿羊沒有威脅力,希望鱗樹蝰能夠放過綿羊。
可是,沒能等到鱗樹蝰的回應,它就痛苦地咽瞭氣。
直至它的屍體一動不動,那隻灰敗的眼睛也依舊緊盯著鱗樹蝰,滿是哀求。
接下來還發生瞭什麼事,鱗樹蝰很少去想。
它排斥回憶這段過往,一旦想起綿羊悲悸的大哭聲,總覺得心臟被撕扯得難受。
也是剛才蜷縮在雨水沖刷的灌木中,它才隱約想起來,老虎死後,除瞭綿羊歇斯底裡的嚎啕聲,它還聽到瞭擴音器裡,人類喋喋不休的討論聲。
什麼“這隻羊哭起來還挺惹人心疼”,什麼“羊的某個部位構造和人差不多”。
還有什麼“哈哈,你們這麼說我還真想試一試瞭”……
那些語焉不詳的話,滿腦子隻想著活下來的鱗樹蝰,其實不是很懂。
但它記得,在聽過這些話之後,綿羊停住瞭哭聲,眼睛紅得像要滴血,徹底地瘋瞭,張嘴就要來咬它,跟不要命瞭自殺似的。
生死威脅面前,鱗樹蝰也沒有任何猶豫。
它已經殺麻木瞭,就像殺死其他變異體一樣,輕而易舉地絞住那隻弱小的羊,再將尖牙,刺入瞭對方溫熱的脖頸。
……
聽完這段過往的起因經過,黑團動瞭動嘴唇,半晌,嗯瞭一聲。
綠團不管它是什麼反應,說完話後就一直怔怔地停在原地。
時間仿佛被冰凍住,死死地卡在這一刻,凝滯不前。
直到溫辛拿著毛巾和吹風機走瞭過來。
“阿綠,來。”
溫辛先用毛巾將綠團擦過一遍,再將吹風機開小檔,細細地吹幹它的毛發。
結束之後,溫辛見兩個團子間的氣氛有點詭異,挑瞭下眉頭。
他以為是它們沒能冰釋前嫌,所以才放不開。
想到自己身為飼主,必須得充當這融冰的催化劑,溫辛便一手一隻,將它們抱瞭起來。
兩團子完全沒反應過來,就遭到瞭溫辛的瘋狂亂揉。
“好瞭好瞭,過去的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瞭,我們大傢要往前看的,對不對?”
黑團被他揉得毛發全亂瞭,綠團從未享受過這樣沉重瘋癲的愛撫,差點被勒斷瞭氣。
綠團驚恐無比:“他,他平時也這樣?”
黑團掙紮不能:“不知道,以前沒有!”
溫辛也是第一次嘗試這樣吸貓,整張臉埋在它們的胸口、下巴和臉頰,被那柔軟的絨毛所包裹,感受著兩隻小傢夥皮下肌肉蓬勃的鼓動,仿佛在體會著某種無聲的熱鬧。
以前黑團太矜持,他都沒好意思這麼做。
此時就像被打開瞭新世界的大門,愈發上癮,愈發放肆。
最後兩團子都忍無可忍地跑開瞭,凝滯的空氣終於再次律動。
而遠在兩千裡開外的H市秘密研究基地裡,一場風暴正在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