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小少爺們對於顧總來說,真的不一樣。
大傢悶頭喝茶,餐桌那邊,顧淮遇這麼一說,顧鐸嚴肅的表情才稍微一收。
在他的信念系統裡,他小舅舅是不會說謊的,因為沒必要——這話還是大舅舅和二舅舅在私下裡提到小舅舅時給他的客觀評價,顧鐸一直記得。
其次是前天小舅舅才叫他不要操心大人的事,不要內耗……顧鐸覺得自己雖然還做不到,但會嘗試去做的。
盡管他還是不知道舅媽的扣子是怎麼掉的。
顧鐸已經重新拿起自己的兒童筷。
餐盤裡還有半個小豆沙包和一些蔬菜,顧鐸今天的胃口比昨天好多瞭,他不會剩飯。
重新夾瞭一根煎蘆筍吃,一旁的沈卿還在看著這崽。
呃,顧總的教育風格怎麼說呢……
一直都是從最高點考慮和出發、以大傢長的身份對崽崽們說話。
從來都是單刀直入,不會避重就輕,講的都是最有道理卻也最簡潔的話,有時候語氣就很像是在命令,儼然一副少言寡語的嚴父樣兒。
這當然也是有用的瞭。
一個傢裡也需要這樣嚴厲有震懾力的傢長在,讓小孩有敬畏心,才不容易長歪。
但問題是顧總隻有嚴厲,別的都不會表達,這對於兩個從小就沒爹也沒媽的孩子來說,就有點嚴酷瞭。
沈卿也經歷過顛沛流離,以他的經驗來說,他始終覺得自己能長大成人,與他奶奶總是溫柔備至地教育他、引導他有很大關系。
……雖然長到成年也沒啥技藝,但至少他內心還算光明,絕大多數時候也都是開心的。
而這才是他想要哆哆和嗷仔所具備的。
畢竟要別的技藝也沒用啊,反正他們傢有錢!
想到這裡,沈卿又往哆哆的方向湊瞭湊,摸瞭摸這崽的小胳膊。
始終覺得大人們不該太敷衍小孩子,會讓小孩子以為自己很好騙,和沒有被尊重。
於是沈卿主動解釋:“扣子……是我睡瞭一覺,就掉瞭。”
“?”顧鐸重新扭頭看向他。
沈卿摸瞭摸鼻子:“我睡覺不是不老實麼。”
顧鐸:“……是嗎?”
顧鐸回想著,前天自己發燒舅媽跟自己睡在一起,貌似挺老實的……
不過那天晚上顧鐸睡得很踏實,中途都沒有醒來,也不知道舅媽睡覺到底有多不老實。
沈卿:……
很想說當然瞭,你發燒瞭,我怕熱,咱倆都是一人一角睡的,你當然不知道我睡覺有多不老實。不像你舅舅……
不過這個也不方便解釋……唉,雖然不想忽略小孩子,但誰叫哆總您太刨根問底瞭,沒辦法隻能糊弄瞭。
沈卿說:“睡著睡著都會掉的,你還小,等你長大瞭就知道瞭。”
“……好。”顧鐸雖然懵懂、但依舊認真地點頭。
他終究太小瞭,即便思維敏捷又警惕,但是被沈卿這麼繞來繞去的,也還是忽略瞭最終他也不知道那扣子是怎麼被睡掉的。
不過的確如沈卿所想,顧鐸此時也已經不會糾結那個問題瞭——對於他這麼大的崽來說,大人肯花時間對他做解釋,比問題答案本身要更重要。
……或許對於大人來說也是如此。
夾起煎蘆筍放在嘴裡仔細咀嚼。顧鐸沒有再問問題,隻是覺得今天早上的飯很香,很美味。
對面的顧淮遇聽見對話,再度看向沈卿,眼神有些無奈,卻沒有任何鋒利凌厲,反而比尋常多瞭一絲亮光。
倒是旁邊一直豎著耳朵聽他們對話的其他人都表示——破案瞭。
夫人的衣扣果然是“睡”掉的!
……怪不得顧總這一大早上看起來心情不錯,原來如此。
甄泳一口後槽牙都快被咬碎瞭,怎麼也沒想到他起個大早趕來,竟然率先被秀瞭一臉!
……而且看樣子小少爺們跟這位沈先生已經很親,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還來不來得及……
再說豪門講究的都是食不言、寢不語。
這個沈卿在餐桌上都跟小孩兒在說什麼?
張口閉口睡啊睡的,沈傢沒有教育過他?……
想到這裡甄泳又眼前一亮,抻脖子看向桌子最內側的顧總方向看去,他覺得顧總為人嚴苛,又不喜歡聽到任何廢話。
是肯定接受不瞭這位沈先生這麼沒有正形的。
然而稍微探出脖子向顧總的方向看去,甄泳卻看見瞭……
?
???
怎麼回事?顧總……那是在笑麼???
雖然臉上的表情,並沒有明顯的笑得痕跡。
但顧總現在的神色,比在他們面前真是和藹瞭多瞭!
多太多瞭!
尤其是那眼神……甚至有一種寵溺的感覺在裡面?!
而顧總目光所指的方向……
甄泳都不敢去看瞭。
在這樣糾結的心情下,開會的時間就快到瞭。
由一旁的田助理出面,通知大傢沒什麼別的事的,可以直接去樓上去做準備。
眾人紛紛起身。
餐桌旁邊,顧淮遇已經吃完瞭早餐。
沈卿檢查瞭他的盤子,對於顧總早上的用餐情況還算滿意,然後他說:“中午幾點忙完?也一起吃?”
作為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靠打營養液維持生命體征的人,顧淮遇向來不會將一日三餐列入自己的日程當中,他說:“中午再說……”
“一起吃嘛。”沈卿都沒等他說完,就知道他會這樣似的,直接握住背後的輪椅扶手搖晃瞭一下。
顧淮遇:“……”
如果是以前沈卿才不敢這麼幹。
但知道大佬其實沒輪椅也能站起來,還能站得很直以後,沈卿的膽子就大瞭。
又晃瞭一下大佬的輪椅,沈卿:“你們沒有開完會也沒事兒,提前跟我說,我叫廚房對準備一些,大傢都留下吃飯。”
後面的話,是沈卿說給那些即將上樓還沒有上、聽見這邊動靜紛紛回頭看過來的人。
見他們回頭,沈卿就沖他們露出微笑,不卑不亢,儼然就是這個傢裡主人的樣子。
理事們接收到夫人的目光,表情齊齊都躲閃瞭一下,有的是驚訝於他竟然敢晃、晃顧總……
有的則單純是被明媚的笑容晃到瞭。
回過神來,大傢都客氣地沖他點點頭,或者幹脆鞠瞭一躬。
顧淮遇搭在輪椅上的手一跳,忽然說:“應該不需要,會議不會超過十點半。”
聲音很低。
眾位理事趕緊紛紛表示是啊,他們的工作效率很高的,肯定不能一直開會到中午!之後就再也不敢在樓下繼續耽擱,都紛紛往樓梯上跑。
“好吧。都可以,你們工作重要。”
沈卿也不勉強他人,隻是對顧淮遇說:“那午飯時間我們就定在十二點瞭?”
顧淮遇說:“好。”
去開會的大軍浩浩蕩蕩地上瞭樓,顧淮遇也離開瞭,一樓忽然變得空蕩瞭起來。
兩個崽崽還坐在桌邊。
他們其實早就吃完瞭早飯,隻是哆哆和嗷仔曾經在顧傢本宅裡待過近一年,其實是有被立過規矩,比如大傢長沒有用餐就不能拿筷,大傢長沒有離席就不能離席等。
雖然這些東西不經人提醒,嗷仔已經不記得太多瞭。
但哆哆還記得。
這畢竟是他們跟小舅舅少有的共同用餐,見小舅舅還沒有離席,哆哆就沒有動。
而嗷仔又一向跟著他哥哥跑,眼見哥哥沒動,那些已經遠離瞭很久的規矩就又依稀地回到他的小腦瓜裡,於是嗷仔也沒動。
兩個崽崽一直等到小舅舅離開,才紛紛從椅子上蹦瞭下來,哆哆表示:“我們去洗手瞭。”
模樣酷酷地,即使沒有做出雙手插兜的姿勢,看起來就是很酷。
沈卿這才反應過來,哆哆明明已經吃完,卻幾乎是跟他小舅舅同時撂筷,也是等在顧淮遇離桌以後才起身要離開。
……以往他們三個一起吃飯的時候,沈卿永遠是幹飯最快的那一個,也是率先吃完離席的那一個,所以並沒有註意到這個小細節。
現在註意到瞭,沈卿也驚訝於這麼小的崽崽竟然懂得這麼多,不禁問:“小哆哆,這規矩你們是在哪兒學的?”
顧鐸其實不想說,但沈卿問瞭,他就說瞭:“是顧傢。”
小孩子是應該被教導規矩,隻是給小孩子立規矩其實是個積年累月需要耐心的過程,哪怕是教導他們見人要有禮貌、要問好之類,最好的方式也是耐心地一遍遍告訴,以及身體力行地去感召和影響。
但哆哆和嗷仔在顧傢的時候,可沒有人那麼有耐心教導他們。
讓小孩子印象深刻、不再犯錯,除瞭日積月累地教育和影響外,其實還有另外一種方式,就是教訓和打罵。
所以被立規矩對於兩個崽崽來說,並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沈卿看哆哆的臉色就知道他們肯定沒少受委屈,心裡突然既生氣又心疼。
他蹲下來摸摸兩個崽崽的頭,說:“以後跟小舅舅吃飯就不用守著那些規矩瞭……咱們是一傢人,沒有那麼多規矩。”
至於在外面、在其他人面前要不要守規矩……這個就再說吧。
沈卿很咸魚地想,反正規矩是顧傢立的,到時候問顧淮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