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虞瀾換好衣服與新尿片後,虞瀾已開始犯困。
他被薄凝心抱在懷裡,輕輕拍著後背,虞悅則想辦法同薄靜時進行周旋。
虞悅道:“瀾瀾太調皮瞭,洗個澡把你弄得渾身是水,等會兒你記得換睡衣,不要穿濕衣服睡覺,不然會感冒的。”
她試著打開衣櫃,動作極慢,眼尾時刻註意薄靜時的反應。
薄靜時的神情驟然緊繃,緊緊盯住衣櫃把手上纖長素白的手。
虞悅收回手,半側過身微笑道:“阿姨就不幫你拿睡衣瞭。對瞭,剛剛瀾瀾親你的時候有咬到你嗎?有時候他下口沒有輕重,但沒有惡意,他隻是想想跟你親近,因為太喜歡你瞭。”
喜歡。
這是薄靜時第二次聽到這個詞語。
虞瀾正伏在薄凝心肩頭打瞌睡,紅潤小巧的唇微微張開打瞭個呵欠,房間內全是小嬰兒特有的奶粉香。
薄靜時面色不自然,耳尖微微發紅。
虞悅發現瞭。
在有關虞瀾的事上,或是隻要提到虞瀾,薄靜時跟同齡人沒有太大區別,會有喜怒哀樂,明顯的情緒外露。但在除瞭虞瀾以外的事,薄靜時都漠不關心,並抗拒給出回應。
虞悅道:“阿姨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你喜歡瀾瀾嗎?”
薄靜時沉默片刻,點瞭點頭。
“點頭是什麼意思?喜歡?討厭?”
“喜歡。”
薄靜時逐字咬道,“喜歡他。”
雖然吐字有些費勁,但能夠聽明白他想表達什麼。虞悅繼續往下道:“那讓瀾瀾留在這裡,每天跟你玩好不好?”
薄靜時原本還在看虞瀾打瞌睡,聽到這句話驀地轉頭,瞳孔滿是訝然與驚喜。
虞瀾不會離開?他以為虞瀾馬上會離開這裡,像沒有來過一樣!
“阿姨傢裡有些事,瀾瀾不方便帶在身邊。”虞悅溫笑道,“所以接下來,要拜托靜時哥哥照顧弟弟瞭。”
回到嬰兒房內,虞瀾倒頭大睡,他的睡相差,一會兒換一個姿勢。
起初蜷縮身體抓住小被單,然後橫著、豎著,撅起屁股趴在床上,肉嘟嘟的臉蛋被擠得變形。
不出須臾,他又換瞭個睡姿,大字敞開癱在床上,與慵懶隨意姿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嚴肅的小表情。
小小的身軀,似乎在思索極其重大的問題。
薄凝心把踹到一邊的被子蓋回原處:“靜時變化真的很大。”
虞悅安慰她:“靜時在變好,這是一件好事。他許多行為異常,隻能說明他生病瞭,配合治療的話,說不定情況沒那麼糟糕呢?”
“你也知道我的前夫……畢竟精神病會遺傳。”
“小孩子是一張白紙,傢長是塗抹他們的畫筆。孩子怎麼樣,取決於傢長的言傳身教。也許在你前夫那裡,靜時並沒有受到該有的教育,所以才變得很糟糕。”
“就算你認為惡的基因會遺傳,但是靜時身上也有你一半的基因。”虞悅道,“凝心,你和你前夫是完全不同的人。”
薄凝心的婚姻狀況比較復雜。
薄凝心在國外留學時,莫名其妙遭到同學霸凌,前夫是這時候出現的,她與前夫順理成章相識相愛。
後續因意外懷孕,她沒有繼續讀博,選擇回國結婚。
婚後前夫的控制欲越來越強,在生下孩子不久之後,她發現他們的相愛是前夫一手策劃。
她當然不能接受。
前夫下跪、扇耳光、求復合,給出病情檢測單,告訴她他隻是生病瞭才做出糊塗事,求她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諒他一次。
前夫不斷重復,他隻是太愛她瞭。
薄凝心將病情檢測報告砸在他的臉上:“你有病應該去醫院掛號,而不是在我這裡發癲。”
前夫傢庭情況復雜,是京州老世傢,多代單傳,很看重子嗣。他讓她與孩子無法離開京州,她無法向外界求助。
虞悅從前夫發佈的一張照片中,通過她的表情尋到蛛絲馬跡,帶著她的傢人一同來到京州,以強硬且不容拒絕的態度,要帶她帶A市。
前夫想用孩子留住她,註定無法如願。
她首先得是她自己,其次是個母親。
薄凝心重新讀博,新環境、新社交讓她逐漸擁有新的人生,綻放新的活力。
得知薄靜時並沒有得到應有的照顧,她憤怒,憤怒前夫居然如此對一個小孩子。
出於責任,她將薄靜時接回A市。
孩子對她很排斥,她學習育兒知識,聯系專業心理醫生、教授,希望能幫助孩子。
薄靜時依舊封閉內心,將活動范圍圈定在自己房間,不讓任何人進來,也絕不踏出房門一步,否則就會暴露極強的攻擊性。
薄凝心不敢輕舉妄動,打算循序漸進慢慢來。
半年過去,能用的辦法都用瞭,依舊毫無成效。
薄凝心近日和專傢團隊積極尋找新的辦法,每天忙得焦頭爛額,也不忘叮囑傭人照顧好孩子,千萬不要強行進入房間,盡量順著他心意。
傭人們自然聽從她的命令。
他們自小看著薄凝心長大,打心眼裡厭惡欺騙他們的女主人感情的人,尤其是孩子的父親,至今還常借孩子名義糾纏女主人。
他們不會刻薄到對小孩子惡語相向,更不會故意針對無辜的小孩子。
可是內心難以自控,就算表面不表現出來,他們私底下也會討論,孩子還能好轉嗎?
虞瀾出現後,一切都變瞭。
薄靜時的許多反應都與同齡人沒有兩樣,盡管他在刻意扮冷酷,眉宇間流淌出來的稚嫩與無措都能說明,他隻是一個孩子。
*
清晨,虞悅與薄凝心舊計重施,抱著虞瀾去敲門。
薄靜時沒開門。
虞悅輕聲說:“靜時還在睡嗎?好吧,等會兒我們要帶瀾瀾去醫院打疫苗。打疫苗比較疼,瀾瀾肯定會哭,原本我還想說讓你陪著瀾瀾,他可能會高興一點。”
“畢竟瀾瀾那麼喜歡你。”
薄凝心搭腔道:“既然你還沒睡醒,那就算瞭吧。阿悅,我們走吧——”
話還沒說完,門急匆匆地從內打開。
薄靜時面容緊繃透著焦急,生怕她們真的走瞭。
她們算是明白瞭,對付薄靜時這種有些別扭但又有“軟肋”的小孩兒,就得演。
不僅要演,還得拿虞瀾出來誘惑一下。
虞瀾完全不知道發生瞭什麼,被放在沙發上的他揮舞著小腿兒,四肢胖乎乎的,像一節節雪白的蓮藕。
薄凝心拿來紙尿褲:“昨天我學瞭一天,今天由我來給小寶換紙尿褲,阿悅你放心,我保證出色完成任務。”
她一扭頭,便看到自傢兒子少有地主動看她,目光直白,充滿渴望。
薄凝心愣瞭愣,她看瞭眼手中的紙尿褲:“你也想幫瀾瀾換?”
薄靜時點頭:“想。”
薄凝心受寵若驚。
雖然薄靜時先前有出聲交流,但都是對虞悅的,對她這個母親,薄靜時依舊冷冷淡淡。
即使隻有一個字,也足夠讓薄凝心驚喜瞭:“你會嗎?昨天你就看瞭一回阿姨換尿片吧,紙尿褲和尿片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薄靜時還是說:“想。”
“好吧好吧,讓你來換。”薄凝心沒對薄靜時抱多大期望。
虞瀾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一隻手高難度地抓著小腳玩,另一隻手塞進嘴巴裡啃。
他突然小臉一懵,被抱起來放在平鋪好的隔尿墊上,迷茫地看著逐漸靠近的小男孩。
薄靜時回憶著先前看到的畫面,先拿濕巾將虞瀾的屁股擦幹凈,冰涼的觸感讓虞瀾不滿地哼哼,還蹬瞭蹬腿。
他瞬間不敢用力,緊張得手心冒汗,撕開紙尿褲粘扣,小心翼翼捏住肉乎乎的腿,像穿褲子一樣將虞瀾的雙腿塞進紙尿褲。
調整松緊程度,沾好粘口,紙尿褲便換完瞭。
虞瀾沒有哭,過程很順利,薄靜時松瞭口氣。
畫面出乎意料得溫馨。
面無表情的小酷哥滿頭是汗地給沙發上的小嬰兒換紙尿褲,稚嫩面龐冷酷是冷酷,但又十分專註,仿佛他手底下的不是紙尿褲,而是某種需要仔細對待的易碎物品。
張嫂訝然道:“這也太熟練瞭吧……一點兒都看不出來是第一次。”
薄凝心開玩笑道:“以後弟弟的紙尿褲都給你來換算瞭。”
本就是隨意揶揄的話語,誰知薄靜時突然扭過頭道:“好。”
眉梢掛著藏不住的暗喜。
大人還沒回話呢,薄靜時自作主張,取來連體衣幫虞瀾穿。
他將袖子卷瞭卷,很小心地捏住虞瀾的胳膊,緩緩套進去。藍白配色的連體衣胸口繡瞭一條遊動的小魚,與虞瀾澄凈清澈的眼睛很搭。
柔軟白襪套上腳丫,虞瀾不喜歡穿襪子,哼哼著亂踢腿,襪子剛被穿上就被踹掉。
沒辦法,薄靜時隻能把虞瀾抱起來坐在腿上,找機會幫他重新穿。
虞瀾可不想穿襪子,屁股剛挨著腿,便“啊嗚啊嗚”地叫,張開沒有牙齒的小嘴巴,胡亂咬著薄靜時的臉,糊瞭滿臉口水。
沒人想著去阻攔,隻當這是撒嬌呢,這個年紀的小嬰兒最讓人順眼,連拉屎都能挨誇,若是能被這樣黏糊糊親兩口,做夢都能笑醒。
周圍人羨慕地看著薄靜時,薄靜時也不反抗,反而揉揉虞瀾的後腦與後背,滿是縱容意味。
卻不知小孩子吸力強,直接把薄靜時面頰嘬出紅印。
嘬完這邊吸那邊,短短時間內,薄靜時臉上就被吮出好幾個深紅色的印。
她們這才手忙腳亂把虞瀾扯開。
虞瀾還在嘿嘿地傻樂,坐在母親懷裡,一臉天真無辜地嘬咬手指。
虞悅輕輕點瞭點虞瀾的鼻尖,繼而和薄靜時道歉。
薄靜時摸著臉上的口水印,若有所思地看著虞瀾。
他趁虞悅沒反應過來,再次低頭湊近。
坐在懷裡的小虞瀾張牙舞爪地朝薄靜時伸出手,一口咬上薄靜時的下巴,邊咬邊奶聲奶氣地哼哼。
“哎喲,怎麼又親哥哥瞭呀。”大人無奈地搖搖頭,“小粘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