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自己的鸚鵡突然跑瞭。
黎譜摸著身邊空空如也的床,隻覺得分外不習慣,依然沒有睡好。
另一個房間的白高興也一樣,習慣瞭旁邊有一個人,他隻會抱著被子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他們都在十二點過後發瞭新年快樂的微博,剛剛還靠在一起商量配什麼圖的兩人,轉眼就分成瞭兩個被窩。
外面的鞭炮聲響到半夜,又在凌晨時分繼續,兩人無一遺漏地從頭到尾都聽到瞭。
第二天起床,又是睡眠不足的一天。
但大清早的,白高興就已經兢兢業業地守在客廳的電子屏幕前,發佈瞭自己假期中的第三個作品。
嗯,對,昨天隻發瞭兩個,今天再挑兩個發。
黎譜從臥室走出來,白高興拍瞭拍翅膀,說瞭一聲“早啊!”
就像以前一樣。
“……早。”
黎譜眉眼舒展瞭一下,佇立在原地半晌,忍不住思索少年可能真的隻是覺得床有點小瞭,喜歡一個人睡瞭。
但他很難這麼欺騙自己。
從少年主動換床開始,事情就有些不對勁瞭。
吃過早飯,就輪到給傷口換藥。
黎譜低下頭,看著期間沒有抬頭看他一眼、俯在自己面前認真纏繞繃帶的少年,另一隻手掌忍不住微微合攏。
他心中開始浮現出瞭一種隱隱的不安,或者說……危機感。
不過這種危機感沒有持續太久。
劇組隻給他們放瞭五天的假,五天一到,他們就又坐上飛機回到瞭拉斯維加斯。
這五天裡,他還是和少年一起吃飯,一起聊天;少年也還是延續瞭曾經的習慣,每天都發一兩個短視頻。除瞭晚上不再睡同一張床之外,一切都好像沒有變化。
不,其實變化很明顯。
正是預備的時間,酒店裡,白發少年翻閱著劇本,認真默讀,偶爾還會湊過來問他不懂的地方。在旁人眼裡他們依舊關系很好,但黎譜知道,這是少年第二次對他疏遠。
第一次,還是在吻戲之後。
那個時候他也不明白少年為什麼忽然冷瞭下來,就像現在一樣捉摸不清;但上一次因為受傷重新獲得瞭少年的關註,那這一次,他又能憑借什麼……?
“黎,回來之後就要辛苦你瞭。”弗蘭克走過來說。因為佈萊克和阿多尼斯搭戲最多,所以阿多尼斯的部分也要重拍一部分。
“沒事。”黎譜倒不怎麼在意拍攝的事,他隻是擔心少年。
諾亞的戲份還有最後一幕。
“佈萊克”換人之後就重拍得相當快,新來的演員埃德爾相貌英俊,演技在線,最重要的是人品很好,一把道具刀三百六十度旋轉都沒壞掉。
這讓弗蘭克愈發感慨,“當時覺得樸佳輝‘感覺’很對,結果沒想到他人就是這樣!”
“對。爛透瞭。”達倫附和,“現在基本都知道瞭他的事。”
弗蘭克那日的聲明在華國微博和國際賬號上都發瞭,相當於樸佳輝的名聲在整個演藝圈都臭瞭,以後再無出頭之日。
新的佈萊克和阿多尼斯搭戲很順利,黎譜的傷恢復得差不多瞭,雖然還是不能像之前一樣靈活自如,但戴上手套,看不出傷口,動作起來也沒什麼影響。
“看來白這幾天把你照顧得很好。”妮蒂婭過來揶揄。
“什麼?”黎譜對她的發言有些不明所以。
“別裝傻,誰不知道白在你受傷之後魂不守舍,還追著醫生問上藥的方法,說回去之後他給你上藥。”妮蒂婭用胳膊肘搗瞭他一下,擠眉弄眼,“你倆是不是同居瞭?”
“……”
黎譜說不出來“不是”,也不能說“是”。
“哦~”妮蒂婭表示自己懂瞭。
黎譜說不出來“不是”,也不能說“是”。他唯獨知道,少年的行為舉止太過矛盾,讓他很難不在意。
……
黎譜拍攝的時間仍是夜晚居多,在房間裡隻剩自己一個人時,白高興在酒店床上抱著被子翻來覆去。
利用假期後來那幾天,徹底做好那個決定後,他的心情就莫名鎮靜瞭不少,又恢復瞭和以往一樣的表現和態度。
……或者說,強行恢復到和以往一樣。
白高興抱著被子突然停瞭下來,應該……沒被黎譜察覺出問題吧?
雖然他很突兀地在吻戲之後因為不知道怎麼面對黎譜別扭瞭好一陣、雖然很突然地要求分開睡、雖然回劇組後又盡可能減少和黎譜的肢體接觸……
“……”看上去,問題挺大的吼。
不過既然已經想好瞭,這些問題也可以忽略,反正,以後也隻是回憶瞭。
白高興把臉埋在被子裡嘆氣,隨後就聽見門被推開,腳步聲由遠及近。
“……”現在裝睡著還來得及嗎?
結果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繼而是食物的香氣。
“吃不吃夜宵?”
“……吃!”白高興一個翻身坐瞭起來。
午夜時分,兩人坐到瞭餐桌旁。
黎譜看著埋頭苦吃的少年,目光不自覺地久久停留。
白高興早已察覺到瞭投過來的視線,拿著筷子的手抖瞭抖,抬頭卻是一副自然的神色,“我臉上沾東西瞭嗎?”
甚至還抬手摸瞭摸。
黎譜看瞭白高興良久,張瞭張嘴,似乎有話想說,但看到少年一派清明的眼神,說出來就變成瞭:“……沒什麼。”
白高興笑瞭笑,重新低下頭,捏著筷子的手指微松。
……
時間流逝得飛快,不知不覺,《賭城》的拍攝已經接近尾聲。
今天,拍的是阿多尼斯和諾亞生死相隔的最後一幕。
隻要把今天的劇情拍完,諾亞這個角色就可以正式殺青瞭。
雖然諾亞的戲份在整部電影中占比很少,但因為承載的感情最為濃厚,導演弗蘭克就特地抽瞭一天專門拍這個。
“好極瞭,今天陽光真明媚。”弗蘭克拉開窗簾,讓太陽盡可能多地照射進來。
“你就不能不用這種惡趣味?”編劇在一旁說。男主和女主那邊迎來瞭勝利的曙光,而阿多尼斯和諾亞卻要面對死亡。
而且是在最美好的天氣裡,像一片雪靜靜消融,像一朵花漸漸凋敝。
“你懂什麼。”弗蘭克把堆疊在床尾的被子理瞭理,揮手示意白高興躺上去。
白高興按照他說的躺好——不是完全平躺,而是墊著一些毯子,使上身能夠微微抬起。
白高興今天化的妝也和以前不一樣。
以前都是往慘白虛弱瞭化,但今天卻讓化妝師給他上瞭個稍顯紅潤的妝,連帶著整個人都鮮活起來瞭。
導演想要突出的是一個好轉而又立馬衰敗的轉折,歪打正著瞭所謂的“回光返照”。
死掉的戲,他也是有經驗的。
白高興躺著被子裡想,人死就不用像鸚鵡一樣撲棱掙紮瞭,安安靜靜閉上眼睛就可以瞭吧。
呃……話說回來,他一共就演瞭兩部戲,怎麼每一部都是這種結局?
不過從某種方面來說,也很符合他當前的心情。
白高興看著黎譜走過來,說瞭阿多尼斯的臺詞,又握住他的手。
手掌相貼的一瞬,灼熱的溫度讓他反射性地動瞭一下,隻是微小的掙紮被寬大的手掌捂得嚴嚴實實,在鏡頭下完全看不出來。
啊我死瞭。
白高興心頭一跳,默念著自己現在要幹什麼,緩緩沉下眼皮,唇邊還帶著笑意。
“Cut。”弗蘭克叫瞭停。
他跟身旁的編劇討論瞭幾句,埋怨她為什麼寫得這麼粗糙,然後回過頭道:“白,我覺得這裡你可以哭一下。”
哭……什麼哭?
白高興愣住。
似乎看出瞭他的驚訝,弗蘭克說:“諾亞很開心最後一刻都有阿多尼斯陪著自己,但他又很遺憾自己沒法陪阿多尼斯一直走下去,而且他沒能等到最喜歡的春天。”他頓瞭一下,“兩種情緒是混合的,所以我希望你能一邊笑一邊哭……嗯……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哭笑不得?”白高興開玩笑地說瞭一句,隨即又點頭,“好的,我明白瞭。”
他一下子就懂得瞭導演想要的效果,無非是諾亞已經滿足於自己已經得到的,又對阿多尼斯有著無盡的舍不得。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復雜的東西……譬如這麼年輕的一個人對死亡的畏懼,遺憾沒能徹底走出這裡,都能造成流淚的效果。
但他不知道該怎麼順利地哭出來。
除瞭剛變成人崩潰的那會兒,他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哭過瞭。
就算現在回憶那時候的心情,也沒有瞭同樣的感觸,眼中一片幹涸。
“有……眼藥水嗎?”他直接問瞭。
“哦,不,不能用那個。”弗蘭克不贊同地說,“我需要真摯的感情和眼淚,一滴就夠瞭。”
“那我不知道要醞釀多久瞭。”白高興無奈地說。
“想想傷心難過的事。”弗蘭克說,“雖然很不忍心,但還是讓自己的心感受到傷痛才可以。”
傷心難過的事……
白高興想,他傷心難過的事其實還挺多的,隻是大部分在小時候哭瞭太久太久,已經哭累瞭,現在已經接納瞭現實,隻會感到痛和麻,眼淚卻是一滴都沒有。
那,還有什麼事能讓他哭得出來?還必須放大它、讓他感受到心痛。
這場哭戲的場景不需要連貫,導演隻需要拍到哭的情景就足夠,所以攝像機一直對著床上閉著眼睛的少年,沒有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