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辦公室,別的老師就“喲”瞭一聲。
“宋老師今天有公開課啊?搞得這麼俊。”
宋拂之笑笑,說沒有。
他其實沒想打扮得多好看,隻覺得這是應有的尊重。
餐廳在上午給宋拂之發瞭一條預約提醒短信,裡面包含時間和桌號。
宋拂之把消息轉發給時章,時章回復他“晚上見”。
不知道是不是宋拂之今天穿得有點帥,班上那群鬧騰的兔崽子好像都乖瞭些,作業一本不少地交齊瞭。
本來是安排得很妥當的一天,宋拂之按部就班地等著吃晚飯,沒想到下午坐辦公室裡改作業的時候,突然看到視野中出現閃光,鋸齒狀擴開,眼前陣陣模糊,眼球感到一突突的脹痛,像是要鼓出來。
宋拂之扔下紅筆,皺眉閉眼,心中隱隱不安。
他熟悉,這是偏頭痛的先兆。
馬上還有一節課,宋拂之捏著眉心休息瞭會兒,在鈴聲結束前的最後一秒踏進瞭教室。
這節課撐得有點辛苦,宋拂之表面上不顯,講課仍然條理清晰,板書工整,但神經一突一突地跳著,從裡面狠敲他的腦袋。
宋拂之不得不延長瞭學生自由算題的時間,好喘口氣歇會兒。
撐完這節課幾乎已是極限,宋拂之覺得自己撐不下去瞭,癥狀來得氣勢洶洶,他現在已經能感到左側腦袋裡搏動性的疼痛,眼睛也開始畏懼光亮。
物理老周知道宋拂之的老毛病,看他面色蒼白地摁著腦袋,皺著眉催他:“又頭疼啊?快早點回去休息,今天本來就快結束瞭。”
宋拂之能感受到這波不好熬,沒法硬撐,不得不請假回傢。
回傢第一件事就是把每個房間的窗簾都扯緊瞭,屋裡一下子變得昏暗,他才覺得舒服瞭那麼一點點。
疼痛逐漸變得劇烈,難以忍受。
宋拂之摸索出藥箱,伸手一摸,往常放著止疼藥的格子是空的。
他心裡發涼,大概是之前吃完瞭又忘記新買。
宋拂之隻能采取替代措施,他從冰箱冷凍室摸出一把冰塊,用毛巾包住,抵到太陽穴上冰敷。
他邊走邊用力扯開瞭襯衫領口,在黑暗中膝蓋狠狠磕上瞭門框,整個人趔趄地撞進臥室,卸力栽到床裡,半天沒動彈。
宋拂之一手捂腦袋一手捂膝蓋,疼得發抖,臉埋進枕頭裡,自嘲地虛笑瞭下。
真是白瞎瞭今天這身打扮,現在可是太狼狽瞭。
他很久沒有犯過這麼嚴重的偏頭痛。
之前忍忍也就過去瞭,今天卻痛得讓他有點想撞墻,腦袋要被鋸開的那種疼。
就這種時候,宋拂之還能記得他晚上有飯局,不能一聲不吭地爽約。
宋拂之摸到手機,屏幕的白光刺得他眼前一炸,眼球像是要爆開,腦袋嗡嗡。
癥狀重的時候他很畏光,半瞇著眼艱難地找到時章的微信,宋拂之一秒都不想再盯著手機屏幕,直接按下瞭語音輸入。
手機開始錄音瞭,宋拂之才發現自己狀態不好。
他沉默地調整瞭幾秒呼吸,清瞭清嗓子,忍著腦中重錘,盡量平靜地出聲道:“時教授,不好意思啊。我晚上沒法來吃飯瞭,我們能改個時間嗎?麻煩瞭。”
發完信息宋拂之就癱瞭,這該死的頭疼折磨得他要瘋,躺著難受坐著也難受,折騰得渾身虛汗。
過瞭一會兒,手機突然響起來,宋拂之閉著眼按瞭接聽,那邊過瞭幾秒才傳出聲音。
“宋老師。”
男人聲音沉靜,帶著電流細微的沙沙聲。
“時章?”
宋拂之花瞭幾秒鐘來分辨對方的聲音,有點驚訝。
“嗯。”時章說,“今天晚上不吃飯瞭嗎?”
宋拂之把手機開瞭外放,閉眼躺著,緩慢地說:“真的不好意思,我今晚不太方便,跟你說得太晚瞭。時先生下周有沒有時間?”
時章那邊安靜瞭一會兒,沒有回答問題,倒是語氣頗為篤定地問瞭句:“你不舒服?”
宋拂之下意識脫口而出:“沒。”
從小那麼多次痛不欲生的頭疼他都一個人忍過來瞭,宋拂之不喜歡麻煩別人,也不喜歡別人看到他的脆弱,說“沒事”幾乎是種本能反應。
“你呼吸聲很重,和平時不一樣。”時章陳述他的理由,“語速也不一樣。”
“是不是在忍疼。”
“……”
宋拂之平生第一次體驗到說謊被老師抓包的感覺。
等瞭一會兒不見宋拂之回話,似乎是為瞭確認他還好,時章又喚瞭一聲:“宋拂之?”
宋拂之被喊得四肢一瞬發麻,仿佛清冽的風撫平陣痛。
這似乎是時章第一次叫宋拂之的大名,沒想到微沉的嗓音叫他名字會這麼好聽。
可能這一聲有魔力,宋拂之不自覺地就說瞭實話:“嗯,有點偏頭痛,老毛病,治不好。”
“很疼嗎?用熱毛巾或者冰塊敷太陽穴,可以減輕疼痛感。”時章很快就拿出瞭一個方案。
宋拂之輕笑:“已經在敷瞭。”
“如果效果不好就吃片止痛藥,睡一覺。”
男人的聲線平穩安靜,讓人覺得可靠。
宋拂之覺得自己肯定是被疼麻木瞭,也或許是昏暗的臥室讓他放松瞭警惕,句子不經思考就脫口而出:“傢裡止疼藥吃完瞭,我眼睛疼看不瞭手機,也沒法買。”
才說完宋拂之就後悔瞭,這句話怎麼聽都有種示弱的感覺,好像在暗示時章幫他買。
於是他很快補上一句:“但冰塊就夠用瞭,不太疼。”
時章似乎沒聽到最後這句,問他:“我幫你買一盒過來?”
宋拂之一聽到“過來”兩個字,肩背的肌肉都繃緊瞭。
現在他的樣子太糟糕,根本沒法見人。
“謝謝,不麻煩時教授瞭。”宋拂之很快說。
完瞭他又加瞭一句:“你別來。”
時章停瞭幾秒,答應著:“嗯,我不來。”
接著,時教授聲音更溫和瞭些,征求他的意見:“那我網購一盒藥,要快遞員閃送過去,可以嗎?”
緊繃的肌肉放松下來,宋拂之換瞭個握冰塊的姿勢,睫毛蓋住垂下的眼睛,默默思考。
“……可以。”宋拂之聽到自己說。
“實在太麻煩你瞭。”
“不麻煩。”
時章說,“宋老師,方便告訴我地址嗎?”
宋拂之報瞭個小區名,然後說:“要快遞員送到門口就行,保安大叔認識我,會幫我送上來的。”
“好,我已經下單瞭。大概半個小時到。”
這人絕對是個行動派。
宋拂之閉著眼輕輕笑瞭下,很真誠地說:“謝謝時先生,改天請你吃飯。”
“先別想著請客瞭,好好休息。”時章說。
簡單幾句後掛瞭電話,時章在宋拂之心中的形象又稍微完整瞭一點。
時章無疑是體貼的,更重要的是,他的體貼恰到好處。
宋拂之讓時章別來,他就不會來。
時教授知分寸,懂得給別人留私人空間。
宋拂之的頭還是很疼,但心情好瞭不少。
二十多分鐘後,門鈴響瞭。
快遞來得還挺快。
宋拂之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隨便擼瞭兩把頭發,順手撈瞭件外套披上,頭重腳輕地往外走。
他應著“來瞭”,打開門,忽地一愣,擰起眉,語氣嚴厲:“你怎麼進來的?”
門外站著的,竟然是喬煦陽。
喬煦陽也被嚇瞭一下,磕巴道:“我新學會瞭烤蛋糕,本來到你學校想送給你,結果你不在,別的老師說你頭疼,提前回傢瞭……”
去學校、送蛋糕、一聲不吭就跑到傢門口,每個環節都在宋拂之的雷點上踩。
宋拂之壓著火氣問:“你怎麼會知道我傢地址?”
“我的鍋我的鍋。”喬煦陽賠著笑,頰邊露出兩隻小酒窩,“我們倆的爸爸不是老同事嗎?我以前找我爸打聽瞭你的地址,想著以後沒準可以給你個驚喜祝福之類的。這不就用上瞭嗎……”
“沒想到你病瞭。”
喬煦陽笑容淡去,舉起手中的袋子,“我在路上買瞭些治頭疼的藥,還有我自己做的蛋糕,你都拿去吃。”
“謝謝,但是不用瞭。”
宋拂之轉身就想關門回屋。
“哥。”喬煦陽突然上前一步,英俊的濃眉微微蹙起,臉上的焦急和關心都摻不得假。
“我來照顧你吧,等你頭疼好一點瞭我就走。”
他一手還撐著門,好像要跟進來的樣子。
屋子裡關著燈,隻能看清客廳的輪廓,但如果喬煦陽進屋,五步路就會看到擺滿架子的手辦和高達,茶幾上還有攤開的漫畫書。
其實這都是小事,即使傢裡一幹二凈,宋拂之也厭惡別人踏足他的私人領地。
宋拂之疼得嘴唇發白,還要跟小屁孩講道理:“你現在就走。”
喬煦陽皺皺眉還想說什麼,電梯裡突然出來一個穿工作服的保安,一看宋拂之就揮瞭揮手,拎著袋東西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