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任主人用這座樓閣用來藏書,她住進來之後,也將四處收集來的書籍原封不動地放入此閣。
風雨長久未曾停歇,悶雷作響。
魏京極眼皮微闔,臉上沒什麼情緒,緩步上瞭凌雲閣。
疾風驟雨中,他掀起眼皮。
——卻與女人的眼神相撞。
魏京極瞬間大腦一片空白,僵硬地站在原地,呼吸都放輕到極致。
蘇窈站在對面的樓閣上,眼神冷漠,衣袂被風吹得飛舞,仿佛振翅欲飛的蝶。
第63章
蘇窈上樓之前,心裡便做瞭準備,故而,等到真見著瞭魏京極的人,她反而比預想中的要鎮定的多。
真的是他。
也對。
京城裡來的大官,偏偏買下她隔壁的園林,還有那眼熟的侍衛裝扮,在她身邊無處不在又神隱……
除瞭魏京極,她也想不到其他人。
因腦海裡有些亂,蘇窈一對上魏京極的視線,抓著朱欄的手便微微收緊。
兩人的視線隔著飄搖風雨,三年時光,再次相撞。
蘇窈後退一步,率先收回視線,不顧魏京極有何反應,轉身下樓。
白露正拿著披風上來:“小姐,您先披件衣裳罷?三樓風大,當心著涼瞭。”
蘇窈卻不曾慢下腳步,撐起油紙傘,幾乎是一路跑到瞭自己的院落,一直到進屋子,她都覺得渾身發涼。
白露見狀,立刻把手上的披風交給其他丫鬟,匆匆跟瞭進去。
“小姐,您可是瞧見什麼瞭?可是那藏書樓上頭有什麼怪蟲驚著您瞭?”
金絲楠木打造的華貴拔步床內,淡金色的紗帳垂落地面,蘇窈左手抓著帳簾,沉默許久,才道:“白露,我們興許要離開烏州瞭。”
白露一驚:“為何?”
蘇窈動瞭動幹澀的唇.瓣,“因為……”
“阿窈!”外頭傳來慕茹安含笑的聲音,“你怎麼還不來用晚膳,大傢夥都等著你來呢!”
蘇窈朝窗外望瞭一眼。
白露道:“可要奴婢先尋個由頭推瞭去?”
蘇窈搖頭,在一旁鋪著竹席的小榻旁坐下,“開門吧。”
白露心裡擔憂,眼下卻也隻能應瞭一聲。
慕茹安一進來,便興沖沖地朝蘇窈走去,見她眉心微凝,一副美人含愁的畫中模樣,稍收斂瞭些,問道:“怎麼瞭阿窈?可是這幾日去胡縣令府上去累瞭?若累瞭,我讓人將晚膳安置來你屋裡?”
蘇窈沉默一會兒,問瞭她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茹安,若伯父伯父找著瞭你,你會和他們回去麼?”
慕茹安意外挑眉,果斷道:“不回。”
“那……你會離開烏州麼?”
“離開?我如今這麼大的傢業底子在這,如何說離開就離開。”她坐下來,語氣閑閑,“便是如今沒瞭魏元,也還會有魏一元,魏二元,那老頭就喜歡亂點鴛鴦譜,而我的身份,坦誠講,我要回京城瞭,就跟肉包子進狗堆似的,我爹娘尋著我瞭,也未必會正大光明的認我。”
慕茹安道:“光逃是沒用的,你越是逃,那些人就越想挑你的錯兒,越想抓著你,逃瞭幾回,便就會自亂陣腳,因此,我選擇以不變應萬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莫羨嘉並非第一個從前見過她真容,能將她與驃騎大將軍嫡女聯系在一起的人。
可她死裡逃生數次,早就練就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本事,如今她的新身份早已被她完善到瞭滴水不漏的程度,便是來查她,她不認,別人也拿她無法。
蘇窈聽慕茹安說完,陷入好一陣沉默。
“你說的對。”
如果魏京極鐵瞭心要抓她回去,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可,他明明有許多次機會能打她一個措手不及,卻沒有這麼做。
若她先逃瞭,反倒如茹安所說,自亂陣腳。
心裡雖這樣想,等蘇窈用完晚膳,沐浴完躺在榻上時,她思及隔壁住的便是魏京極,還是輾轉反側。
一墻之隔的地方。
梁遠正朝青年拱手道:“殿下,隔壁一下午都沒有什麼動靜,看樣子,郡主是已經歇下瞭。”
魏京極望著眼前的墻,眼皮微闔,聲音極淡,“你確定?”
梁遠道:“因怕冒犯郡主,微臣隻命人在前門與後門蹲著,確是沒有瞧見什麼馬車出來。”
“密室。”
梁淵臉色頓時變得有些猶豫,“難不成沒動靜是因為……郡主已經離開瞭?”
語罷,魏京極便一躍跳上瞭墻。
梁遠一瞧就知道他要做什麼,馬上也跟瞭上去,過去望風。
蘇窈在房中怎麼也睡不著,便想起來坐一坐,背剛靠著墻,便聽到窗牖處傳來一道輕微的響動。
看樣子像是在撬鎖。
她立刻警覺,“白……”
話音還未落,蘇窈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窗牖的動靜也立刻消失。
蘇窈看著窗前青年的倒影,猛然止瞭聲,手緊緊抓住被子一角。
她太熟悉這個影子瞭,呼吸不由得變重。
魏京極本不抱什麼希望,上手的動靜便大瞭點,哪知還沒挑開,便聽到瞭蘇窈的聲音。
他仿佛被燙到瞭手,即刻松開。
月色如水,光影無聲。
蘇窈不知道魏京極想做什麼,他興許不知道,她在裡頭可以清楚的瞧見他沒有走。
魏京極的身材本就高大,肩寬體闊,便是被月色拉長瞭影子,也叫人難以忽視。
他倚靠在窗戶旁,略微仰頭,喉結的輪廓明顯,也不知是在瞧什麼。
蘇窈深吸一口氣,往後坐瞭坐,幾乎整個人都要貼在墻上,冰冷的墻壁將她的背部也凍得起瞭雞皮疙瘩。
可她莫名覺得踏實瞭些。
也有瞭開口的底氣。
她輕聲道:“魏京極。”
魏京極一怔,眼眶竟都開始發熱。
“你來我這兒做什麼?”
開瞭口,再說其他的便好說多瞭,蘇窈停頓瞭幾瞬復又開口,“你不說話,我也知道是你。”
窗外的仿佛靜止的影子終於動瞭動。
魏京極微微偏頭,眼皮垂下,拓下一片陰翳,嗓音稀松平常。
“來看看你。”
蘇窈沉默一秒,“可我不想看見你。”
魏京極喉結微微滾瞭滾。
三年瞭,他再站在她面前,還是有些無所適從,聲音聽起來卻雲淡風輕的。
“已經看見瞭。怎麼辦?”
“那便沒有下次。”
蘇窈說這些話時,一顆心始終不曾落地,她見識過魏京極的強大,權勢,不經意間便能洞悉人心,一次又一次在他手上栽倒。
他若要強來,她一丁點辦法都沒有。
她隻能不斷試探,不斷去賭,賭他不會再對她用些強硬手段。
用他這三年的銷聲匿跡,不透露身份的在她身邊打轉……作為籌碼。
她說完這些話,魏京極一直沒有出聲。
不知等瞭多久。
他靠在墻上,又偏瞭偏頭,似乎要說些什麼。
最終,卻隻是動瞭動喉結,轉身離開。
蘇窈一直等瞭半刻鐘,才漸漸放松身子。
她似乎賭贏瞭。
……
後來幾日,蘇窈因這晚試探出瞭魏京極的態度,一顆心便也暫且放下。
該去書院便去書院,該去胡縣令府便去胡縣令府。
一次也沒再撞見過魏京極。
蘇窈問起胡寧兒,胡寧兒同她道:“那個神仙哥哥有好些日沒來瞭,聽說是將他查的這案交予瞭另一人,我爹正納悶著呢。”
夜裡回瞭府,隔壁也清靜的很,原先做工的匠人仿佛一下便消失不見。
種種跡象都像是在表明魏京極已經回京。
可蘇窈心裡莫名覺得,他沒有走。
是夜,蘇窈在院子裡乘涼,正準備回房歇息的時候,蕭應清忽然闖瞭進來,“蘇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