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還沒睡,正等著莫公子你來呢。”
“適才有事耽誤瞭……”
腳步聲凌亂,期間夾雜著莫羨嘉與侍女的對話,在某處靜止須臾後,傳來開門的聲音,莫羨嘉喊瞭一聲阿窈。
然後進瞭屋。
魏京極坐起身,緩緩將脊背靠在墻壁上,下巴微微仰起。
一墻之隔的地方聽不到任何聲音,門也沒有再被打開過。
他等到身體僵硬,許是一個動作保持的太久。
又過瞭半刻鐘,魏京極眼眸深黯,緩慢站起身,沒有再猶豫,拿起劍離開書房。
……
莫羨嘉此次出行回來,一路縱馬經過許多地方,給蘇窈帶瞭不少東西,因馬上放不瞭多少,便托人走水路運瞭過來。
他用完午膳便去渡口等著,夜裡才將東西都裝進馬車趕回來。
蘇窈讓人將莫羨嘉送來的東西都清點瞭放進庫房,請他喝完茶才送他離開。
門外,白露為她披上瞭件披風,雨水濺在石子路上,蘇窈單手握瞭握披風,臉上露出猶豫神色,還是抬步,朝書房走去。
書房裡和她昨夜離開時的擺設一模一樣,話本子翻瞭幾頁,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她提著燈,去下榻處看瞭一眼。
幾步之遠的距離,她已看到瞭裡頭沒有人,但步子還是沒有停,等到走到榻前才停下。
也就是在這時,蘇窈將提燈放在案臺之上,鼻尖聞到瞭一縷極淡的檀香。
她瞳孔微微一縮。
復提起燈,往周圍照轉瞭一圈。
卻沒看見人。
疾步走出書房時,白露正端著新鮮瓜果過來。
看到自傢小姐往後門走,她喚瞭她一聲,她卻沒有聽見,她心生奇怪,還是先將瓜果送去瞭書房。
蘇窈腦中什麼都沒有想,幾乎是憑借著身體的本能往前走。
等到當真在垂花門處的小亭子裡,看見瞭坐在美人靠上,被漆紅廊柱擋住一半身形的青年,她才猛地停下。
躁亂的心跳逐漸平復。
魏京極聽腳步聲便知道是她。
可他沒有回頭。
兩個人誰都沒有先說話。
最後,魏京極放下劍,將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微微偏瞭偏臉,問道:
“你在找我?”
他的語氣似乎有些淡的過分,靜的異常,懨倦的仿佛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
蘇窈見到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想好理由解釋她追出來的行為。
可她忽然想到,那枚白兔玉墜還在她錦囊裡,於是看他一眼,蘇窈解開錦囊,從中拿出墜子,道:“這是我送你的那枚吧。”
半晌過去。
魏京極還是沒有起身來拿的意思。
蘇窈的心仿佛被輕輕紮瞭一下,她垂睫,將玉墜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強打起精神。
“東西放這瞭。”
在她要轉身的那瞬間,魏京極終於出聲瞭,問的卻不是玉墜。
“你沒有別的想問我的?”
蘇窈轉瞭半邊身體,側著身看向他,輕聲道:“問你什麼?”
“問我,對師明鏡是什麼想法。”
他道:“問我今日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蘇窈不自覺抓緊裙擺,纖指隱隱發白。
魏京極難道是察覺到瞭什麼?
不知過瞭多久,她動瞭動唇,聲音聽起來拒人千裡。
“沒有想問的。”
魏京極忽然朝她走來,在她面前站定時,連天上的月亮都被擋瞭個幹凈,他看向樹墩上放著白兔墜子,眼底翻湧諸多情緒,頃刻間復而歸於平靜。
“你知道我在?”
蘇窈沒做聲。
沉默有時也是一種默認。
“知道我在,”他彎下腰,慢慢湊近她,盯著她的眼睛,嗓音低沉。
“為何願意讓我陪你?”
斜風細雨,吹在臉上也是輕柔的。
沉默逐漸在兩人之間蔓延橫亙。
蘇窈手指動瞭動,連著裙擺一起蜷起。
“我願意讓義兄陪著,哥哥陪著妹妹,很正常不是嗎?”
魏京極看著她,不知看瞭多久,看到連眼眸也逐漸黯淡下來,自嘲道:
“對。”
“所以他回來瞭,也不再需要我陪你瞭。”
少女沒有再回答他的問題,她轉身,趁著風雨欲來前最後一絲平靜,從小路走上廊道,最後消失在拐角。
魏京極看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彎下腰,將玉兔劍墜撿起,轉身離開。
三日後,眾人往青彌山去。
說是莊子,倒不如說是大點的客棧,因處於烏州城外,往來路人眾多,其中不乏有身份之人,掌櫃的做的便是貴客的生意。
到瞭地方,魏京極消失瞭一陣,到晚間才回來。
掌櫃安排瞭天字號房,溫湯水每日換三次,清潔幹凈。
男客和女客泡的地方則各自分開,中間隔瞭一棟高臺,像是一把利劍,將客棧劈成兩半。
蘇窈自那日和魏京極說過話後,後來兩日,她連影子都沒見到過,今日聚在客棧同用晚膳時,饒是慕茹安一貫大大咧咧的性子,也察覺到瞭他們之間的不對勁。
今日備的是流水宴。
假山曲流,小碟裝著各色菜肴,順著水流流下。
蘇窈就坐在魏京極對面,可兩人之間沒有說過一句話,說是在吵架賭氣,各自的表情卻又看不出什麼,如出一轍的淡。
客棧外的山路上,幾個鬼鬼祟祟的人蹲在草叢裡,為首兩人臉上脖子上爬著猙獰的刀疤。
“那就是那個狗.娘養的馬!老子絕不會認錯!”
“他肯定就在這裡!看我今日就要瞭他的狗命!”
臉上有刀疤的男人道:“等等!那日我們寨裡那麼多弟兄都沒傷到他,如今就憑我們幾個,想殺他談何容易!”
“那我們難道要眼睜睜錯過這個機會?弟兄們可都在山上等著!隻待三當傢的你一聲令下!”
“小點聲,”開口的男人一道傷疤從鎖骨蜿蜒到下巴,“昨日我早就打聽好瞭,這個莫羨嘉在烏州有個相好,前段時間還買瞭不少首飾,奔著定親去的!隻要我們抓住他的女人,把他騙入埋伏!這裡可沒有那麼多朝廷的走狗,定叫他有來無回!”
眾人齊齊點頭。
“那與他一起的那麼多女子,到底哪個是他的相好?”
這話一出立刻難倒瞭眾人,那蘇府裡可不止一個姑娘。
“管他那麼多,這裡除瞭丫鬟,就隻有三個女的,總有一個是他的相好,趁今夜全都綁瞭!”
第76章
客棧有天然的溫池,占瞭得天獨厚的位置,不足之處在於平地少,整個客棧鬼斧神工般從山腰處立著,從外看去頗為險峻,站在客棧廊道往下望去卻是群山連綿,風景秀麗。
蘇窈與慕茹安以及師明鏡的屋子緊挨在一塊,女客的房間總也不過十間。
她晚膳吃的心不在焉,想到明日還有許多安排,泡完湯後就徑直躺在榻上休息,原本不怎麼困,奇怪的是睜著眼睛沒一會兒,眼裡卻像是進瞭沙子逐漸模糊。
困意席卷,很快意識昏沉。
再醒來時,蘇窈強打起精神,發現地面在動,她驚訝地動瞭動身體,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綁著,嘴裡也被塞瞭佈塊。
在動的不是地面,是油黑發亮的木板,她正坐在一輛破舊的驢車上,對面是尚在昏迷的慕茹安和師明鏡。
驢車外幾個男人正光著膀子交談,隱約還有鐵器碰撞糾纏的聲音。
“幸虧咱們這回人多!否則老子沒準還真要折在那!”
“那些個侍衛倒是有兩下子,不過還是不敵咱們三當傢的!三當傢的就是厲害!”
“廢話!當初那個姓莫的都差點死在我們三當傢的手裡,那些小嘍囉算什麼?能勞三爺爺動手就是他們的福氣瞭!”
“行瞭,都閉嘴!總算可以為弟兄們報仇瞭!都快去準備著,一會他們就該追來瞭!”
“……”
蘇窈聽得心裡涼瞭半截,也理清瞭眼下狀況,這外頭恐怕是從延州逃竄出來的惡匪,一路跟蹤莫羨嘉來瞭烏州。
昨夜她覺得頭暈,肯定也是因為他們動瞭手腳的緣故,像這樣的惡匪,不知做過多少打傢劫舍的勾當,手裡的陰私東西不計其數。
正想著,簾子一把被掀開,厚厚的灰塵浮在空氣裡。
天邊露出魚肚白,看時辰,她們已經睡瞭大半夜,外頭一閃而過的皆為山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