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硯青點頭:“對,你還是叫我孟姨吧。”
叫姐姐確實給這小姑娘抬輩分瞭,那自己兒子不就憑空變小輩瞭。
寧碧梧疑惑,一時有些不太能接受:“可是我覺得你就是姐姐啊……”
她想要一個姐姐,不想要一個小姨。
陸亭笈握住孟硯青的胳膊,領著她就往前走,口中低聲道:“母親,別搭理她,她住我們隔壁,嬌蠻任性,粗野蠻橫,她就是你最不喜歡的那種小孩!”
他想瞭想,補充說:“她學習一塌糊塗,整天就知道逃課,考試的時候動不動就睡覺,還故意把蛇放到同學課桌裡嚇唬別人。”
孟硯青:“?”
考試的時候睡覺?把蛇放課桌裡嚇唬同學?逃課?
孟硯青打量著兒子:“你考試的時候沒睡覺?你沒拿蛇嚇唬人?”
陸亭笈神情微僵。
孟硯青便明白瞭:“所以這種事,你們兩個都幹過吧?”
結果全都撇清自己,告狀別人。
陸亭笈便低聲嘟噥道:“睡覺……可能都睡瞭吧,至於那條蛇,也不是故意要嚇唬,隻是拿過去瞭,她非要搶過去玩,結果就嚇到別人瞭。”
孟硯青好笑,正待要說什麼,寧碧梧來瞭,直接摟住瞭孟硯青的胳膊。
陸亭笈原本是握著孟硯青胳膊的,現在直接改成摟著瞭,就像寧碧梧那樣。
他摟著孟硯青胳膊,一副護住不讓人碰的架勢,肅著臉對寧碧梧道:“我不是和你開玩笑,我們有重要的事情要談,你要是有什麼事,回頭再說。”
寧碧梧輕哼:“有什麼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嗎?”
陸亭笈笑道:“你確實不適合知道。”
寧碧梧滿臉譏誚:“你說你都多大瞭,還跟小孩一樣賴著孟姐姐,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孟姐姐是你媽呢!”
陸亭笈聽聞這話,直接道:“對,這就是我母親,我傢長輩,我勸你放尊重點。”
他這話一出,寧碧梧愣瞭。
她疑惑地看看孟硯青,看看陸亭笈。
陸亭笈話已出口,卻覺得沒什麼後悔的:“這是我義母,懂吧?再親不過的義母,我們母子說話,希望外人不要搗亂。”
寧碧梧自然不信,她緊抱住孟硯青的胳膊:“孟姐姐,你隻比他大五歲,你哪能認他這樣的兒子,他可真不知羞恥,怎麼好意思!”
孟硯青也沒想到,陸亭笈竟然這麼公開,不過兒子既然這麼說瞭,她當然也不想拂瞭他的意思。
當下也就承認道:“我雖然年紀不算大,但和他母親是同輩,他母親臨走前把他托付給我,我把他當成義子看待,所以我們現在就是以母子相稱。”
寧碧梧驚訝得眼睛瞪大,嘴巴都合不攏瞭。
陸亭笈便以一種勝利的眼神看瞭眼寧碧梧,之後很同情很包容的樣子,語重心長地道:“碧梧,我知道你很想有一個姐姐,但是你必須明白,這是我義母,難道你還想給我當小姨嗎?先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重吧。”
說完,他抬手,輕松而無情地掰開寧碧梧的手,之後自己摟著孟硯青胳膊,徑自往前走。
孟硯青轉頭看,就見寧碧梧一臉迷惘地站在那裡,整個人看上去呆呆的。
她便有些不落忍,和陸亭笈商量道:“帶著她一起吧。”
陸亭笈不太情願:“可是我們都沒好好說話呢。”
孟硯青看著兒子,他琥珀色的眼睛蘊著留戀和不舍。
其實她知道,他急於找回童年時的感覺。
哪怕他已經長大瞭,但是她沒變,她依然是他記憶中的模樣,所以他在拼命想以過去的模式來相處。
在這種相處中,他不想讓別的同齡小孩占便宜,就想自己占住。
於是孟硯青終究道:“那我們和她說下,改天再找她一起吃飯,今天我們母子單獨說話。”
她笑著道:“你當然是最重要的,別人都得往後排。”
陸亭笈聽瞭這話,心裡自然是喜歡,他摟著孟硯青胳膊就要往前走:“母親,那我們趕緊過去。”
不過這麼走著間,他不經意間一個回頭,就見寧碧梧依然站在那裡,微耷拉著腦袋,蔫蔫的。
他的腳步便有些遲疑瞭。
孟硯青見此,意識到瞭兒子的心思,便耐心地等著。
她知道兒子在猶豫,她不想幹涉他,帶不帶寧碧梧都由他自己決定。
陸亭笈沉默瞭好一會,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母親,那要不還是叫她一起吧……下不為例。”
孟硯青便笑瞭,看著這個比自己都要高出一截的小少年,笑道:“我就知道亭笈是溫柔體貼的小紳士,你最善解人意瞭,你這就是君子風范。”
陸亭笈臉上微紅,鼓著腮幫子,別過臉去。
孟硯青便放開陸亭笈,過去寧碧梧身邊。
寧碧梧低頭垂著眼睛,看著地面,不吭聲。
孟硯青見此,握住她的手:“和我們一起去吃飯?”
寧碧梧倔倔的,一動不動,腳就像在地上生根瞭一樣。
孟硯青溫聲道:“碧梧,怎麼瞭?生亭笈氣瞭?”
傍晚瞭,街巷寂靜,寧碧梧隻覺得孟硯青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到仿佛三月的風吹過她的發。
她垂眼望著地面上的青石板,眼前逐漸浮現出一層水霧。
孟硯青輕嘆,抬起手,幫寧碧梧拂起耳邊的碎發,低聲道:“還是說,你生我的氣?”
寧碧梧終於開口,聲音悶悶的:“我覺得叫小姨……”
她吸瞭吸鼻子,才低聲嘟噥著道:“叫小姨也挺好的。”
話雖這麼說,不過那聲音真是又勉強又委屈。
孟硯青看她這樣,哭笑不得。
叫聲小姨,她委屈得仿佛哭瞭。
但是自己兒子總不能成晚輩,這姐姐確實是不能叫的。
於是便笑著道:“我也覺得叫小姨挺好的。走吧,亭笈帶瞭錢,他請我們吃好吃的,你如果心裡惱,那就多吃點,狠狠宰他一次,讓他花很多錢。”
*
開始的時候寧碧梧還是有些別扭,好像不太好意思,咬著唇耷拉著腦袋。
孟硯青見此,也就隨她。
十四歲的小姑娘看似咋咋呼呼沒心沒肺,但其實敏感又單純,心思復雜微妙,她未必就能猜透。
其實她多少感覺到,寧傢的情況可能比她以為的要復雜,寧碧梧的性格不像是被父母疼寵著長大的性子,不過這些也不是她能去猜的瞭。
好在,等到他們找車的時候,寧碧梧就重新生龍活虎瞭。
她看著那板車,卻見板車是腳蹬輪的,車上還安裝瞭油氈佈撐子,估計是擋風擋雨用的。
她開始發表自己的感想:“孟姐姐不要坐這個,我們坐嘀嘀嘀的小汽車多好!像孟姐姐這麼美的,坐這種車太跌份瞭!”
陸亭笈一聽,馬上警告地掃她一眼。
寧碧梧意識到瞭,忙改口道:“小姨,小姨,不是姐姐,我說錯瞭還不行嘛!”
說完,她忙攬著孟硯青胳膊,親親熱熱地道:“小姨,別坐這個瞭,我們打一輛出租車好不好?”
陸亭笈對此倒是沒反對,他看著那板車,其實心裡也不喜歡。
母親是高貴雍容的,當然得坐在小汽車裡,坐得優雅貴氣,那樣才好看!
孟硯青看這情況,心想這兩個孩子的腦子和她以前沒飄時候差不多,都是享受慣瞭的,沒吃過苦頭。
當下便道:“你們想得真容易,哪那麼多出租車讓你們坐,出租車都要提前預約的,而且特別貴。這板車不是挺好的,你們看,人傢板爺一直眼巴巴朝我們這邊看,我們坐一次板車還能讓人傢掙點錢,這也算是一種善良。”
寧碧梧聽瞭,卻是恍然:“對,我們要善良!他這麼可憐,我們直接把錢送給他就是瞭!”
孟硯青心裡一頓,心想這孩子怎麼比起自己當年還要不食人間煙火?
陸亭笈從旁冷笑一聲:“就顯擺你有錢。”
寧碧梧不服氣:“小姨說瞭做人要善良,我這是學著善良!”
然而陸亭笈一聽“小姨”這個詞,越發不太痛快起來。
他的母親回來瞭,還沒來得及和自己多親近,竟然憑空多瞭一個莫名其妙的外甥女和自己爭寵,誰樂意?
不過他想到剛才母親提起的“溫柔體貼的小紳士”,到底是沒再說什麼,隻是很不友善地瞪瞭她一眼。
寧碧梧感覺到瞭,也瞪他,跟個齜牙的小獸一樣。
陸亭笈不屑地收回目光,再也不搭理她瞭,而是略扶著孟硯青,一臉恭順:“母親既然覺得板車很好,那我們去坐板車吧。”
他補充道:“我什麼都聽母親的,全無異議。”
一句話再次暗暗將瞭寧碧梧一軍。
孟硯青頷首,對於一對小兒女的爭執,她是覺得犯不著太幹預,他們鬥嘴她就當看戲,隻要不是太過分就行。
當下她招呼那板車停下:“我們三個人能裝得下嗎?”
那板爺趴活半天瞭,也沒個主顧,早就看著這三個人在那裡嘀嘀咕咕時不時往這邊看,且看著仿佛兜裡有幾個鋼鏰的,就盼著這一聲瞭。
現在聽到孟硯青問,忙道:“沒問題,當然沒問題,不過你們三個人,太沉瞭,我肯定累,不讓你們出三個人的錢,隻出兩個人的錢,雙倍,可以吧?”
其實他說這話是投機取巧的,孟硯青飄瞭十年,聽瞭人間不知道多少話,明白這種板車是按次數收錢,不是按人頭,現在他要雙倍已經是貴瞭。
不過考慮到對方是賣苦力的,三個人確實沉,特別是自己兒子,那大小夥子可真不輕,當即也就同意瞭。
那板爺聽到這個,挺高興的,讓他們上車。
這板車到底不大,且還安置瞭遮雨油氈佈篷子,就更顯得空間狹小,陸亭笈當然不肯讓自己親媽受罪,率先拿瞭那個最結實寬闊的板凳給孟硯青坐。
之後又拿瞭馬紮緊挨著孟硯青自己坐,反倒是把寧碧梧擠邊上:“你坐那邊車幫。”
寧碧梧看那車幫,便覺得不喜歡,那地方一看就窄,硌屁股。
她半弓著腰,心痛地摸瞭摸自己屁股,很是不忍心。
孟硯青見此,自然知道這兩個小孩的心思,都想爭頭份,都想和對方較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