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一行人跟著服務生過去後廚部報道,到瞭後才知道,這次因為宴席規模大,即將運來的原料和半成品足足六大卡車,等這些貨物運來後需要卸載,還需要存放,這工作量大瞭去瞭,估計得幹到後半夜瞭。
胡金鳳倒吸瞭口涼氣:“咱就是來幫忙的是吧?咱不用幹到後半夜吧?”
孟硯青:“管它呢,又沒什麼正式命令調兵遣將,咱幹一會就開溜,後廚部的還能跑去告狀不成?”
大傢聽著,都贊同,一時悄沒聲站一旁,盡量別引起存在感,等傍晚時候看準飯點就開溜。
不過這開溜自然沒那麼容易,畢竟這邊活兒實在緊,很快第一輛卡車到瞭,她們在負責人的指揮下開始卸貨,什麼肉丸子肉串子,還有宰割好的雞鴨魚羊肉等,全都成瞭坨子,得一件一件往下搬,這活兒並不輕松,跟著後廚人員一起爬上爬下的,累得吭哧吭哧。
孟硯青等忙瞭一會,便不行瞭,這活兒實在是辛苦!
關鍵是那些肉類半成品都是硬邦邦的坨子,一摸上面還有冰渣子呢,凍得手都哆嗦,搬起來吭哧吭哧抬到後廚倉庫,等放下時候就感覺自己皮肉都要和那冰坨子黏在一起瞭!
王招娣幾個看出來孟硯青幹這個不行,盡量照顧著她,讓她幹比較輕松的,最累的她們上,不過任憑這樣,孟硯青都快受不瞭瞭。
她以為自己重活一世吃虧受累都沒問題,敢情其實根本不行。
她累得夠嗆,手都擦疼瞭,那邊李明娟過來瞭,她和後廚還算熟,過來先打瞭個招呼:“剛才趙助理說,把我們借調的幾個服務員叫過去,東樓馬上要來客人,聽說是某個小國的總統,有緊急任務要做!”
她這麼說著,便恰好看到瞭孟硯青。
孟硯青正在那裡搬菜呢。
她便笑瞭:“這不是我們未來的外事服務員嗎,正好,讓她過來吧。”
孟硯青搬菜正搬得受不瞭,現在聽到這個,倒是覺得不錯:“去做什麼?”
李明娟道:“讓你來你就來,這可是趙助理吩咐的,急缺人手!”
胡金鳳和王招娣見此,也想去,她們知道李明娟這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估計會借機為難孟硯青,她們也想跟過去,這樣有什麼事可以幫孟硯青擋擋。
李明娟卻道:“那邊已經戒備森嚴瞭,都是警衛,你們不是外事服務員,進不去。”
胡金鳳王招娣幾個雖然擔心,也沒辦法,孟硯青道:“沒事,東樓那邊沒重活。”
至少比這卸車要輕松。
胡金鳳王招娣顯然還是擔心,不過孟硯青還是跟著李明娟過去東樓。
東樓是七十年代初新建的,當時規劃是十八層,誰知道建到十四層,被海裡首長看到瞭,震驚之下,連忙叫停。
之後還是總理特意從中斡旋,最後停在瞭十四層,又用瞭毛玻璃折騰,同時建瞭配菜樓來隔離,這才算是保住瞭。
因為是新建的,這棟樓就格外豪華闊氣,裡面還設置瞭文物珠寶展覽銷售櫃臺,這種金碧輝煌的地方,自然沒什麼臟活累活,最困難的事無非是打掃廁所。
所以孟硯青倒是心態很好,她覺得去東樓打掃廁所比在那裡卸貨強。
到瞭東樓後,那李明娟便指著大廳道:“王經理臨時收到消息,說是有重要外賓過來參觀,我們得重新打掃。看到沒,這邊已經都是警衛瞭,沒外事服務資格的過不來,東大廳後面的那塊,都得我們自己打掃瞭。剛才我們已經分過工瞭,每人一塊,你分到瞭那一塊。”
孟硯青看過去,頓時明白瞭,一人一塊,看似面積差不多,但是別人都是普通展廳,而她那一塊是帶廁所的,帶瞭廁所,這就意味著要把廁所也都打掃瞭瞭。
顯然這就是李明娟的小心機,讓自己打掃廁所部分,她們自己打掃不帶廁所的展廳。
李明娟笑看著孟硯青:“你要是有哪裡不滿意,你可以說,或者和王經理說,讓王經理重新分吧。”
孟硯青笑道:“不用瞭,我本來就是要做藍褂的,已經被培訓過打掃廁所瞭,這塊我來幹就行瞭。”
李明娟見此:“你好好幹吧,外賓過來,廁所可得一塵不染。”
孟硯青道:“謝謝。”
李明娟聽這話,看過去,一時也是意外。
她蹙眉,沒搭理孟硯青。
這人到底是精明還是傻,讓她打掃廁所,她還挺高興的?
但孟硯青確實覺得自己運氣不錯。
顯然那個慧姐對自己多少存著奇怪的情緒,也許多少有穿小鞋的意思,才讓自己去後廚卸貨,今天那幾大卡車估計得卸到半夜瞭,那確實是太辛苦瞭。
現在來打掃廁所,這都不是什麼大不瞭的事,東樓是外賓遊覽區,這邊平時沒太多人來,廁所比其它宴會廳廁所幹凈很多,基本就是走一走形式就行瞭,所以那廁所其實比其它區域並不麻煩。
其實就她的想法,這是慧姐想給自己穿小鞋,結果被一個自作聰明的李明娟給破壞瞭,負負得正,其實這活兒挺好的。
湊合混吧。
她當即換上瞭幹活的藍褂子,準備開幹。
*
這時候,就在首都飯店的大廳外,一水兒的紅旗轎車緩緩停下,在警衛的嚴陣以待中,轎車中陸續下來幾位,一時早有首都飯店的服務人員恭恭敬敬地迎上去,在服務人員的指引下,那些貴賓寒暄著進入首都飯店。
今天前來的外賓是這次訪華人員,因為聽說北京飯店的古董和珠寶專櫃陳設華麗,特意前來觀看。
雖然對方隻是一個不知名小國,但身份位置在那,該有的禮儀接待流程自然不能少,都是要一絲不茍按照規格進行。
此時,窗外警衛員已經全部就緒,王經理腳步匆忙地跑進來展廳,最後一次確認展廳無誤,匆忙囑咐瞭幾句後又跑出去瞭。
眾服務員身穿規制的毛呢連衣裙,一個個站得筆挺,精神飽滿地含笑等待著接下來的重要人物入場。
沒多久,就見在一眾人的擁簇下,幾位西裝筆挺的中國男子連同幾位金發碧眼的外賓步入展廳,並用英語說笑著。
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位,看著最是風采奕奕的,大傢根據之前培訓的,明白這應該是陸同志。
這陸同志還很年輕,看起來也不過三十上下,但是西裝規制,身形頎長,陪著幾位外賓談笑風生間,氣場儒雅溫和。
眾服務員都是見慣瞭大場面的,如今一看便知,此人身份不同凡響。
早已經準備在旁的慧姐連忙上前,優雅得體地打瞭招呼,並引領著他們進入櫃臺,陪在陸緒章身邊。
眾服務員越發挺直瞭腰背,面帶微笑,目不斜視,不敢有絲毫懈怠。
那位陸同志也笑著談起中國的玉器翡翠歷史,幽默風趣,倒是引人入勝。
眾人聽著,不免敬佩,沒想到這位官員竟然如此淵博,引經據典信手拈來。
這時候,正好走到瞭一處珠寶櫃臺,服務員禮貌而得體地笑著,配合櫃臺工作人員幫忙打開櫃臺,請眾位領導檢閱。
在外賓們參觀完後,暫時被引導瞭落地窗旁的休息處,服務員魚貫而入,奉上點心茶水。
陸緒章便和對方介紹起首都飯店的點心來歷,侃侃而談,聽得幾位外賓贊嘆不已。
李明娟和秦彩娣拿瞭咖啡壺,挨個給諸位領導倒咖啡。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緊張,秦彩娣給其中一位倒的時候,她手一顫,咖啡壺嘴錯開,就那麼不小心灑出來瞭,有相當一部分甚至濺到瞭旁邊的人身上!
秦彩娣隻覺得腦子“轟”的一聲,整個人都傻瞭。
她腦子是空白的,木頭一樣站在那裡,渾身僵硬,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瞭。
現場眾人看過來,顯然略有些尷尬。
在場其它服務員見到,心都提起來瞭。
要知道這可是外賓,國外的大領導,無論對方是什麼情況,都是她們必須以最高規格招待的對象。
結果現在出瞭這種意外!
這是要上下一起寫檢查的,是要作為工作失誤來檢討反思的!
而就在所有人都提著心的時候,一個聲音笑著道:“看來首都飯店的服務員同志對我們很熱情,一心想著讓我們多喝幾口咖啡。”
秦彩娣怔怔地抬起頭,她便看到瞭旁邊的陸緒章。
她把咖啡潑灑到瞭陸緒章衣袖上。
裁剪細密精致的西裝,一看就很貴,現在被潑灑瞭咖啡,狼狽不堪。
陸緒章卻仿佛並沒在意的樣子,隨手拿起一旁的紙巾,略擦拭瞭下,才道:“可惜,我的西裝好像對咖啡沒興趣。”
他的聲音溫啞好聽,這麼一說,大傢全都笑瞭。
這是一個小意外,略有些尷尬,但仿佛也沒有那麼尷尬,特別是當事人用那麼輕松的態度對待的時候。
在略擦拭過後,陸緒章自然而然地轉移瞭話題,說起旁邊的玉器商店,便要起身帶著大傢去看。
大傢自然都感興趣,於是這小小的插曲便仿佛被忘記瞭。
在起身的時候,陸緒章淡看瞭一眼旁邊早就候著的服務員,很順手地脫下瞭西裝外套,放在瞭休息處的椅子上。
服務員無聲地拿起來,不著痕跡地快速離開,拿過去後臺快速進行清理。
陸緒章在玉器展廳可以暫時脫下外套,隻穿襯衫,但是等送客人離開的時候,還是要正規一些,不然萬一有人拍照,場面會非常不合適,甚至可能引起外界的猜測。
剛剛從助力那裡得到消息,陸緒章匆忙趕來,沒有備用的西裝,而其它人的西裝未必適合他的身形,所以這唯一的一套西裝必須盡快進行清理。
嚇傻的秦彩娣也被人拽到瞭一旁。
其實她腿都是軟的。
她回憶著剛才的那情景,仿佛做夢一樣,一切都是不真實的。
他的聲音可真好聽。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隻能說,這是她聽到過最優雅最溫柔也最體貼的聲音。
她用僵硬機械的記憶回憶著剛才的那一幕,男人有一雙修長好看的手,每一根指甲都幹凈整齊,他袖口甚至仿佛散發著金屬光澤,那是秦彩娣說不出的細致精貴。
但就是這麼一個男人,他一點不頤指氣使,他溫柔體貼,他善解人意,他在她最尷尬最無助的時候化解瞭她的尷尬。
秦彩娣眼圈有些泛紅,她甚至想哭。
她通過操作間的窗戶縫隙看過去,她看到陸緒章現在隻穿瞭襯衫,雪白雪白的襯衫,搭配著講究的領帶,下面是筆直的西裝長褲。
在一群穿瞭西裝的客人和領導面前,他的白襯衫格外顯眼,但是卻絲毫不會失禮。
因為他就是有一種渾然天成的高檔感,在任何人之中他就天然地光彩奪目!
就好像別人都是石頭,隻有他是那顆珍珠。
就在這時候,慧姐過來瞭,她擰眉,看向秦彩娣。
秦彩娣心裡一驚,忙上前:“慧姐,我知道錯瞭,我錯瞭。”
慧姐挑眉:“如果不是陸同志化解瞭尷尬,你說你該怎麼收場?”
她無奈地道:“你應該知道今天是什麼檔次的客人吧?萬一出什麼意外,事情可大可小,往大瞭說,這不是你能承擔的,也不是我能承擔的,甚至不是我們首都飯店能承擔的!”
秦彩娣咬唇:“我明白,我知道我錯瞭,如果不是陸同志,我都不敢想會是什麼後果!”
慧姐便不再理會她瞭,直接問旁邊的服務員:“清理過瞭嗎?”
服務員點頭:“熨過吹幹瞭,乍一看應該看不出什麼痕跡瞭。”
慧姐伸手:“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