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母親就是母親!
孟硯青看出兒子的心思,笑道:“慢慢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假以時日,你父親未必鬥得過你。”
*
兩個人從首都飯店的後門走出,這邊小門是物流運輸通道,也是普通服務員和其它職工進出的地方,有保衛科在那裡盤查證件,母子二人出示證件後,這才離開。
比起首都飯店正門的風光,這裡便顯得黯淡雜亂,狹窄的胡同口停放著送蜂窩煤的平板三輪車,現在天冷瞭,大傢都為蜂窩煤操心起來。
陳年的青石板路坑坑窪窪的,木頭電線桿上纏繞著橫七豎八的電線,還有小孩子用粉筆和炭筆胡亂塗鴉的痕跡。
陸亭笈原本心情大好,如今卻是大皺其眉:“母親,你就住這裡?”
孟硯青:“這裡怎麼瞭?”
陸亭笈抗議:“父親前幾天也來過,他看過?”
孟硯青:“對,來過。”
不得不說,這就是親父子,那反應一模一樣,連那皺起的眉都是同一個角度的。
陸亭笈:“這裡太亂瞭!”
孟硯青很淡定:“老胡同就這樣,你們住的新街口以前也不行,出門下雨天經常踩一腳泥呢,後來區政府整修那一塊,胡同才看著好起來。”
陸亭笈:“那找一處單元樓呢?”
孟硯青:“單元樓要爬樓,我覺得不接地氣,也不能種個花呀草的,我不喜歡。平房的話,除非自己去郊區蓋,不然都這樣的,其實等一等,如果政府進行整修的話就會好很多。”
以她的推斷,這一塊政府肯定會管的,畢竟是中心地帶。
陸亭笈很勉強地道:“好吧……”
孟硯青:“而且這裡位置好,北京市中心,挨著紫禁城,沒幾步就到人民大會堂,想看戲劇可以去國傢大劇院,走路十分鐘就是公安局,胡同看著是舊瞭些,但其實這邊比哪裡都安全。”
別管是胡同串子還是老炮兒大院子弟,要茬架也得看看地兒,沒有誰敢來這裡打,那是不要命瞭。
對此,陸亭笈沒什麼可說的,他發現他根本說不過母親。
母親永遠這麼有想法,母親永遠是對的!
孟硯青便帶著他進瞭院子,看看各處房間:“我也不著急,反正慢慢收拾吧,來日方長,等收拾出來,給你留一個房間,你想在你父親那裡住就在那裡住,你想過來就過來。”
陸亭笈點頭,他看著那房間,並不算大,但是窗戶大,陽光充足,裡面好好擺的話,足夠用瞭。
他指著那窗臺處:“這裡可以給我放一個書桌!”
孟硯青笑:“對,可以,到時候讓你父親出錢吧,給你打造一個好的!”
陸亭笈:“好,他要不給我打,我就先拎出來一個說他!”
孟硯青便笑起來,然後帶著他過去看瞭看廚房和茅房,現在肯定用起來不舒服,不過最近可以去首都飯店食堂吃飯,這個以後慢慢打理吧。
等都看差不多瞭,孟硯青帶著他到瞭自己的臥室,多虧瞭宿舍裡幾個姑娘,這邊倒是打理得還算幹凈。
陸亭笈打量著她臥室的擺設,還好奇地看瞭看她那粉青釉花瓶:“這個挺好看的。”
孟硯青便給他講瞭這物件的來歷,陸亭笈倒是知道:“祖父傢有一件南宋粉青釉,我見過,母親這件應該是清朝的吧,含瞭鈷。”
孟硯青頷首:“是,這件是淺湖水綠,但是仔細看,又微微閃藍,就是加瞭鐵,也加瞭一些鈷料,清朝最好的粉青釉就是這種雍正時候的,他們模仿南宋龍泉窯的粉青釉,顏色細膩。”
她這麼隨口說著,道:“往常你還學些什麼?”
陸亭笈想瞭想:“姑父收藏西洋鐘,他偶爾會給我們講講,我倒是知道一些。”
陸亭笈所說的姑夫,就是陸玉芙的丈夫秦紹生,以前傢族在廣東一帶,曾經收藏瞭大量西洋舶來品,其中收藏最多的便是琺瑯西洋鐘瞭。
提起這一茬,孟硯青便隨口問:“你姑母姑父時常過去你祖父跟前吧?”
陸亭笈:“是,經常過去,都是帶著表弟表妹過去,我和他們經常一起玩。”
說到這裡,陸亭笈想起來瞭:“別人都不太提起母親,不過姑母私底下倒是會和我提起。”
孟硯青詫異:“是嗎,她提起我?”
陸亭笈點頭:“對啊……提過那麼幾次吧。”
孟硯青頓瞭頓,道:“她提起我什麼?一定沒好話吧?”
她和陸玉芙可是從小鬥到大的,兩個人關系就沒好過,不過陸玉芙可鬥不過她,所謂屢戰屢敗,屢敗屢戰,說得就是她陸玉芙。
陸亭笈有些意外:“可是姑母說——”
孟硯青:“說我什麼?”
陸亭笈:“說你有絕世容貌,說你有詠絮之才,說我但凡有你一分好,他們就都滿意瞭。”
孟硯青:“……”
行吧,算她陸玉芙知道什麼叫實事求是。
在她死瞭後,她終於明白瞭她的好。
陸亭笈顯然感覺到瞭:“母親,你和姑母?”
孟硯青:“你姑母這人嘛,命好,為什麼命好,你知道嗎?”
陸亭笈:“為什麼?”
孟硯青:“傻人有傻福吧。”
陸亭笈:“……”
孟硯青:“其實當年她和你姑父在一起,我算是半個媒人。”
陸亭笈:“你是媒人?”
孟硯青回想瞭下:“本來你姑父追求你姑母,你姑母根本看不上,但是我一句話就讓她回心轉意,你姑父得償所願,如今他們夫妻恩愛。”
陸亭笈大惑不解:“可是,我姑母這麼聽你的話?”
孟硯青:“對。”
陸亭笈:“那你說瞭一句什麼話?”
孟硯青一本正經地道:“我說,四九城年輕子弟無數,多少都為我折腰,唯獨這個,卻視我為無物,總有一日,我要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陸亭笈驚訝。
孟硯青:“然後你姑母鞋都沒穿好,就跑過去找你姑父瞭,第二天她就得意洋洋地向我宣佈,這個男人是她的瞭!”
陸亭笈當場笑出聲來:“原來還有這一出!”
孟硯青想想往日,也笑起來。
這陸玉芙確實是有福氣,秦紹生也是個靠譜的。
這麼說笑間,母子兩個人先吃瞭點東西,孟硯青便趁機問道:“亭笈,你應該知道你外祖父傢以前做什麼的?”
陸亭笈頷首:“嗯,我知道。”
其實就算祖父母不講,他也大概聽說過,昔日民國珠寶大傢。
孟硯青道:“那你有興趣繼續瞭解嗎?”
陸亭笈好奇:“怎麼瞭解?”
孟硯青便和他說起自己打算來,說起自己想重拾傢業,想從事珠寶行業。
最後她道:“這些都隻是設想而已,一步步慢慢來,不過總歸得有個規劃。”
陸亭笈:“那樣很好啊,現在改革開放瞭,以後機會越來越多,到時候母親做珠寶生意,我就幫你看店好瞭!”
孟硯青嘆瞭聲:“你要是什麼都不懂,怎麼幫我看店?”
陸亭笈:“那我怎麼懂?要不你教我吧。”
孟硯青這才道:“做珠寶可沒你想得那麼簡單,需要懂地質學、礦物結晶學、晶體光學,還需要懂寶石加工,需要懂地質勘探,還得懂珠寶設計珠寶鑒定……”
她說這些自然有些誇張,不過先嚇唬住這孩子再說。
陸亭笈果然聽得皺眉:“要學這麼多?”
孟硯青頷首:“嗯,那當然瞭,所以我才說,要上大學,系統地學習這些,上完大學後,再去香港或者國外拿一個珠寶鑒定方面的資格證書,這都得一步步來的。”
陸亭笈撓瞭撓頭發:“那我也考大學就行瞭。”
孟硯青就等著這句話呢。
她笑看著兒子:“你現在初二瞭,其實說起來還有三年就考大學瞭,也不算遠瞭,不過高中的知識可是很難學,沒那麼容易的。我這不是要考大學嘛,找朋友要瞭一些數理化資料,結果我一看,太難瞭,我都犯愁瞭。”
陸亭笈:“什麼資料,我看看?”
孟硯青這個時候才拿出那三大沓的數理化:“就是這些。”
陸亭笈微怔,低頭看瞭看那三大沓的資料,又看瞭看孟硯青。
之後,他疑惑:“母親,你要學這些?”
孟硯青點頭:“是,這是我完成規劃的第一個攔路虎。”
陸亭笈蹙眉,用一種看待爛蘋果的眼神看著那三大摞,之後拿起來,翻瞭翻。
孟硯青:“這些可都是高中數理化知識的精華,隻要高考中出現的模塊,都從基礎知識鋪墊,由淺入深,總結全面,可以說,吃透瞭這三本,整個高中的數理化就在我們腦子裡瞭。”
陸亭笈:“你意思是,讀完這三本,我們就能參加高考瞭?”
孟硯青:“也沒那麼簡單,高考還得考英語政治和語文呢,但是你語文和英語底子應該還好,政治嘛,讓你父親幫你復習好瞭,這些都可以臨時抱佛腳,死記硬背就行瞭,唯獨數理化,這可是硬功夫,馬虎不得,必須打好基礎。”
陸亭笈仔細翻瞭翻:“我現在雖然初二,但是初中的書我都翻過瞭,我覺得基礎沒問題,幹脆我和你一起學這個吧,這樣萬一你遇到什麼問題,我還能教你。”
孟硯青:“真的?”
陸亭笈頷首:“那當然瞭!我數理化其實學得還挺好的!”
孟硯青:“那萬一你也學不好呢?”
陸亭笈很不在意地道:“那就再多看看不就行瞭。”
孟硯青聽著這話,自然高興,這傻孩子這麼簡單就入她彀中。
“好,那我們可說定瞭,你要和我一起學,萬一有什麼問題,你就得幫我解決。”
陸亭笈捏著那三大沓資料:“放心好瞭,肯定沒問題!”
孟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