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下不再理會,去洗漱瞭。
她刷牙洗臉,又換上瞭一件睡衣。
這睡衣是織錦的睡衣,很舒服,陸緒章給送來的。
不得不說,這種睡衣就是好。
陸緒章辦事還是很可以的。
她換上後,出來,卻見陸緒章依然坐在那裡,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側首看著窗外,線條蕭條鋒利。
她詫異:“你怎麼還在這裡?”
陸緒章緊抿著薄唇,一動不動。
孟硯青笑嘆:“還生氣呢?”
陸緒章:“我現在突然想通瞭。”
孟硯青:“哦,你想通瞭什麼?”
陸緒章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她:“一起遊城墻,摘酸棗,給你編花環,是那個時候你鬧著要和我分手,我們冷瞭幾天,當時其實是他陪著你,是吧?”
“我們還沒正式分呢,他就要趁虛而入,那天我在你傢門外等瞭一整天,我等你一整天,原來那時候你去和他玩瞭。”
孟硯青靜默地看著他,時過境遷,她不想解釋那麼多。
這都是什麼陳年老賬啊!
陸緒章見她不說話,越發確認瞭,他苦笑:“這些年他一直沒結婚,心裡就是在惦記你,其實從我們結婚時候,他就和我冷瞭下來,他就惦記著你,他就等著趁虛而入,他一直覬覦你。”
孟硯青:“估計是吧,不過想想,我和他沒半點關系,結果人傢惦記我惦記瞭十年,一直孤零零一個人,哪像有些人,我才走瞭沒幾年,你馬上就開始喝酒遊玩留學瀟灑吧。”
陸緒章聽得這話,視線驟然射向她。
她看過去,卻見他眼底黑沉沉的,猶如狂風暴雨前的夜。
她有些詫異,萬沒想到他情緒反應這麼大,當下忙道:“就開個玩笑,別太當真,別太生氣……”
陸緒章緊緊地抿著唇,死死地攥著拳。
瘋狂而痛苦的情緒猶如一頭壓抑不住的野獸,撕扯著他的心,幾乎將他吞噬。
他有些艱難地轉首,望向窗外無邊的夜。
孟硯青擔心:“緒章,怎麼瞭?”
半晌,陸緒章才緩慢恢復瞭。
他喃喃地道:“你說得沒錯,我就是不如他長情,就是不如他踏實,你當時選我確實選錯瞭!”
孟硯青也被他這樣嚇到瞭,當下忙道:“這都過去的事瞭,緒章,別說這種沒意義的話,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陸緒章眼神恍惚地靠在門上,有些疲憊地苦笑:“如果你和他在一起,你不會突然懷孕,你不會早早生下陸亭笈,不會產後抑鬱,你的身體會一直很好,你很可能直接被送出去法國,你會上大學,會工作,你會有很多很多機會!”
他一字一字地道:“所以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如果不選我一切都不會發生!其實你早就後悔瞭,我明白你早就後悔瞭,那天在醫院裡,最後一刻,你握著我的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孟硯青一時說不出話來瞭。
她臨終前,曾經握著他的手說話,但是那句話隻說瞭一半。
陸緒章的視線直直地盯著她,啞聲道:“若有來世,你再要如何?是再不相見,還是再續前緣?”
孟硯青有些茫然:“你怎麼突然非要糾結這個問題?你想這些沒意義。”
陸緒章聲音壓得很低,低到瞭沙啞沉鬱:“我想瞭那麼久,想瞭十年,十年裡,終於想明白瞭,你已經用行動告訴我瞭,重活一世,你連見都不想見到我瞭!我就是你人生中的錯誤,純粹的錯誤,是你不願意回頭的過去!”
孟硯青輕嘆:“緒章,真的沒什麼意義,現在的孟硯青不是以前的孟硯青,那時候她的想法也未必就是我現在的想法,人都是會變的……也許你應該意識到,我和以前不一樣瞭,你非這樣想,難受的隻能是你自己,我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啊……”
陸緒章抿唇,泛起一個冰冷頹然的笑。
孟硯青靜默地看著這樣的他。
兩個人相對無聲。
良久,陸緒章神情挫敗地道:“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孟硯青現在根本不敢惹他,小心地道:“什麼問題?”
陸緒章:“那些嫁妝,以後你從法國取回來,你竟然要給他嗎,你父親當年把你托付給我,那些嫁妝是你嫁到陸傢帶著的,死生契闊,那是我們曾經婚姻的見證。你如果和他在一起,我竟然要親手把嫁妝交給他嗎?”
孟硯青微怔瞭下,有些困惑地看著陸緒章:“緒章,你到底是不舍得我,還是不舍得嫁妝,你——”
她簡直無言以對,他怎麼突然想到嫁妝呢?
陸緒章無精打采,頹然地道:“都不舍得,行嗎?!”
孟硯青看他這樣,深吸口氣,便幹脆下狠心:“行,嫁妝給你!”
她咬牙:“給你還不行嗎?我以後嫁人的時候,我也不要瞭,都給你都給你!全都是你的!你高興就好!”
然而,陸緒章聽到這話,臉色卻更難看瞭。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為瞭嫁給他,為瞭擺脫我,竟然連嫁妝都不要瞭,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嗎?”
還能這麼解讀?
孟硯青倒吸一口氣。
她盯著他半晌,最後終於道:“我為什麼要和你在這裡說這種沒意義的話,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我不理你瞭!我要休息瞭,我要睡覺瞭!”
從一開始,她就不該和他掰扯這些!
她是一個情緒多麼穩定的人,是一個多麼優雅從容的人,結果現在給氣成什麼樣瞭?
睡前生氣對睡眠不好,會影響身體影響壽命,這麼愚蠢的事為什麼會發生在她身上?
說完,她起身就要走:“再見,我睡瞭!”
走到一半,她突然想到瞭,回過頭:“你趕緊走。”
陸緒章:“我為什麼要走?我就不走。”
孟硯青:“這是我的房子,我不想看到你,給我滾出去!”
陸緒章:“那我也不走。”
孟硯青:“你憑什麼不走?”
陸緒章抿著薄唇,倔倔地看著她。
孟硯青好整以暇,等著他的理由。
很久,陸緒章終於開口:“我晚飯都沒吃。”
孟硯青:“?”
陸緒章:“我餓得走不動道瞭,走不瞭!”
孟硯青:“……”
她指著旁邊被扔在桌子上的飯盒:“那不是你帶來的嗎?你怎麼不吃?”
陸緒章別過臉去:“氣都氣飽瞭,還吃什麼飯。”
孟硯青好笑:“隨便你,你愛吃不吃,你餓著瞭,難受的又不是我!”
陸緒章抿著唇,看著窗外,不吭聲。
孟硯青不再搭理他,徑自進屋,該睡的睡,人這輩子得對得起自個兒,和這種人生氣不值當!
她躺在那裡,準備睡覺。
她閉上眼睛,讓自己睡覺。
她翻瞭一個身,讓自己睡覺。
她平緩呼吸,讓自己睡覺。
最後,她終於氣哼哼地睡著瞭。
……
再次醒來時,她還是有些氣哼哼的。
想起陸緒章來,她便側耳傾聽瞭下外面的動靜。
沒有任何動靜。
看來陸緒章已經走瞭。
她想瞭想,到底起身,想看看情況。
誰知道推門出去,一眼便看到瞭陸緒章。
清冷的月光自窗外灑進來,他孤零零地站在窗前,微垂著頭,側影孤冷而沉默。
孟硯青默瞭一會,之後伸手,拉瞭燈繩。
電燈亮瞭,彼此看到瞭對方眼睛裡。
他眼底猩紅,泛著血絲。
他像是被遺棄在黑暗中的小孩。
孟硯青輕嘆瞭聲:“這是幹嘛呢,大晚上的,你——”
她無奈:“你已經年紀不小瞭,別熬夜別折騰,對身體不好!”
陸緒章無聲地看著她,眼神落寞而可憐。
孟硯青倒吸瞭口氣。
她告訴自己,她可以讓他一下,她不是為瞭他,是為瞭兒子。
總不能把他餓死氣死熬死然後兒子當孤兒吧。
大局為重,有這個父親在,以後好歹能給兒子撐起一片天。
於是她到底道:“還沒吃呢?”
陸緒章還是不說話。
孟硯青拎起來那食盒,打開看瞭看:“這是脫骨酥鴨,我最喜歡吃的,晚上沒吃飽,半夜起來正好再來個夜宵。”
陸緒章蔫蔫地道:“都涼瞭,不好吃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