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硯青這麼隨意看著,也沒什麼太有興趣下手的物件。
她是想來到這錦繡繁華地,資本主義紙醉金迷的地方,好歹撿個漏,狠狠撈一筆錢,這樣回去後,也能伸展手腳做一番事。
不過這裡物件太多,琳瑯滿目,看得眼花,也沒見什麼能撿的漏,不免有些失望。
想著這香港古玩街徒有虛名罷瞭,其實一個個都是人精,也有不少以次充好的,正經古玩好物還是在大陸潘傢園那種舊貨市場上。
她這麼胡亂看著,倒是看到路邊一處字畫店時,竟看到旁邊角落烏糟糟放瞭一些舊年畫以及明星掛歷等,本來這些並不稀奇,不過其中有一幅老畫倒是引起她興趣。
那是一幅破爛不堪的山水畫,大概兩尺寬,三尺多長,那畫面已經被煤煙熏黑,且下面還有折損剝落,畫面模糊不堪,這樣的一幅畫,顯然是無人問津。
不過孟硯青卻看到瞭上面的落款,卻是“王翬之印”。
這王翬是清朝中期知名畫傢,有“清初畫聖”之稱,他功底深厚,擅長摹古,幾乎亂真,康熙年間還曾經奉詔繪制《康熙南巡圖》,被康熙皇帝禦賜瞭“山水清暉”四個字。
孟硯青仔細看這幅畫,卻見那萬木叢中,山水相依,蒼茫渾厚,曠遠幽深,仔細看時,從構圖和用筆看,這分明臨摹瞭北宋江貫道的《寒山萬木》圖。
那江貫道傳世作品罕見,如今少有的幾幅也流落海外,這王翬臨摹江貫道,神完氣足,筆墨勢不可掩,比起原作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卻用瞭自己的落款,倒也不算是偽作。
這樣的一幅畫,自然很有些價值。
隻可惜,不知道是什麼人,竟然保存不當,把這幅畫禍害成這樣。
孟硯青這麼看著時,那老板過來,掃瞭一眼,笑道:“這可是名傢之作,清初畫聖之一的作品,他的摹古作品,可是連康熙皇帝都大為褒獎,宮裡頭也收藏瞭一些。”
孟硯青:“這幅山水作於康熙三十五年,那就是王石谷六十六歲的作品,可以說是集晚年之大成瞭。”
那老板一聽這話,便明白,這是遇到行傢瞭。
王翬,字王石谷,雖說是清朝知名畫傢,但是一般人無非聽過這個名號,不至於連王翬生卒年月都知道隨口道來。
他當下對孟硯青也高看幾分,笑道:“小姐廣見洽聞,在下佩服,這位先生畫的《秋樹昏鴉圖》,去年蘇富比在紐約拍賣他的《仿董源夏山圖》手卷,拍出來五萬三千美金的高價呢!如今這一件,雖然比不得那一幅,但總歸不會差瞭。”
孟硯青一聽便笑瞭:“老板,《仿董源夏山圖》論尺寸,比這個要大,論材質,那是淺設色絹本,保存完好,如果這件也能保存得當,不折損這麼厲害,去美國大拍賣會走一遭,我估計運氣好的話,興許能有兩三萬?”
她笑望向眼前這幅畫,指著上面那別煤煙熏黑的山水畫面,還有下面的折損道:“可惜瞭,可惜瞭,這樣破爛不堪,隻怕是無人問津。”
老板聽此,打量著孟硯青:“小姐如此眼力,當知道這幅畫猶如珍珠蒙塵,實在是可惜可嘆,小姐既對這幅畫心存憐惜,可是想收瞭這幅畫?”
他慢聲細語地勸道:“其實三分畫,七分裱,如果揭裱手藝好,重新修復瞭,還是一幅好畫!”
孟硯青:“我倒是有心,但是一則這幅畫模糊不清,已是回天無力,二則我囊中羞澀,這價格便是再低,我也買不起。”
然而,那老板是成精的人,他自然知道,孟硯青在這幅畫上竟然花費這麼大口舌,還是有興趣的,當下便不著痕跡地勸說,也表示可以低價出售。
孟硯青這才試探著問瞭問價格,對方要五千港幣。
孟硯青頓時不感興趣瞭,淡聲道:“就這麼一破爛不堪的畫,買回去不過圖個念想罷瞭,兩千港幣,我買回去看著都糟心。”
說完她就要走。
對方一聽,忙叫住她,問她想出多錢,孟硯青隻出三百塊,對方一聽差點氣死,就算賣垃圾也不是這個價,於是雙方討價還價,最後終於一千六百塊成交。
其實孟硯青手頭不缺錢,她在首都飯店櫃臺賺的也是美金,但是國傢對外匯管制嚴格,她在首都飯店的美金都會經由首都飯店,通過銀行兌換為人民幣來使用,所以她自己是沒辦法碰到外匯的。
這次出來,按照國傢規定,申請兌換瞭港幣,兌換的港幣在不需要其它大額支出的情況下,日常花銷足足夠用瞭,但是如果要買些物件來倒騰一些錢,那顯然遠遠不夠。
現在這一千六百多花出去,她口袋也沒多少港幣瞭,後面隻能悠著點。
她交瞭錢後,顯然這字畫店老板也高興,笑著道:“雖然破舊,但是放在傢裡欣賞臨摹,也是極好的,你買瞭這個,自不會虧。”
等到孟硯青走出店門,老板便高興得很:“這烏糟糟的畫,當時也就是五百塊收來的,放瞭一年瞭都賣不出去,現在可算來瞭一個冤大頭,一千六百塊,好歹也賺瞭一千一百!”
旁邊夥計看著剛才那一幕,本來也捏瞭一把汗,現在見成功賣出去瞭,自然高興:“這是大陸妹吧?我聽著那口音像,大陸妹,竟然還挺舍得出錢,就是眼力太差瞭!”
老板卻搖頭:“這大陸妹的眼力好著呢,她什麼都懂,她就是虧在太自以為是瞭,她以為可以找人修復好吧。”
他嘆瞭聲:“要是能修復,我哪裡至於放瞭一年呢,這是神仙也難救的畫啊!”
第108章丟失的珠寶
孟硯青拎著那幅畫,繼續往前走。
其實她明白老板的想法,老板覺得修復不瞭瞭。
一般來說,爛到這個地步的畫確實修復不瞭,不過孟硯青卻是有些底氣的。
這字畫要想修復,無非兩點,一是在傷損之處描補填缺,要做到和原來畫面渾然一體毫無破綻,二是要揭裱。
所謂揭裱,就是要把年代久遠的字畫重新裝裱的手藝,這自然是一個技術活,需要把畫心從舊裱上揭下,再重新裝裱。
一般來說,古舊書畫能不揭裱就不揭裱,因為揭裱要經過熱水悶燙、清水淋洗和洗黴去污等多道工序,費時費力不說,稍有不慎,便可能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那就是書畫劊子手。
所以書畫不遇名手,哪怕破爛不堪也寧願原封不動,這也是為什麼那老板竟然一直放著這畫如此破爛,他定是問遍港城,就沒人敢下這個手。
這問題如果落到別處,自然難如登天,但是對於陸傢,也不是什麼大麻煩。
陸傢詩書大傢,早些年他們傢頗收藏過一些字畫,這其中不乏年代久遠需要修復的,於這字畫修復上倒是有些經驗,並有多年來倚重的揭裱老工匠。
至於描補填缺,這活兒陸緒章就幹得瞭。
他在字畫上還是很有些造詣的。
反正不用白不用,就讓陸緒章幫自己修復好瞭。
事不宜遲,孟硯青當即找瞭一處公用電話屋,給陸緒章打電話。
陸緒章顯然意外:“怎麼瞭?”
突然又打來電話,他語氣中透著擔心。
孟硯青笑道;“看中一幅字畫,我覺得修補修補,也能賣一些錢吧,不如咱們做一個合夥的買賣?”
陸緒章:“……”
孟硯青:“做不做?”
她這語氣雖然在征詢,但是大有他不做她就直接給他生氣的架勢,反正非常威逼瞭。
陸緒章苦笑:“什麼字畫,你說來聽聽吧?”
孟硯青便把情況大致講瞭講,最後道:“王翬的畫,你傢好像也不缺這個吧?”
陸緒章略沉吟瞭下,道:“王翬是康熙年間的,目前這畫不在文物名單瞭。”
在大陸,禁止出國的國傢文物都是有名單的,比如各樣瓷器青銅玉器類,這些按照年份來的,一般乾隆年以及之前的算是“老物件”,是屬於國傢海關禁運名單的。
但是字畫類,就不單純按照年份瞭,是按照書畫傢名字來的,一些有名有姓的,上瞭名單的,海關就會查瞭。
要在這位王翬,目前還不屬於此列,可以自由出入海關。
當然,就陸緒章對書畫的瞭解來說,估計再過一兩年,國內文物方面的工作人員反應過來,這個估計也得加起來瞭,好在這會兒還不查。
孟硯青:“我記得父親那裡不是藏著幾幅嗎?你臨摹或者修補他的畫,不在話下吧?”
陸緒章想瞭想:“倒是可以,揭裱的話,王師傅年紀雖然大瞭,但是手藝還在。”
孟硯青:“那就是瞭!我馬上把這幅畫寄回去,你負責修補,找王師傅揭裱瞭,之後你趕緊寄回來給我,我拿到後,就在香港賣瞭,我們不求五六萬美金,就算賣兩三萬美金,那不是一下子發財瞭?”
現在國內美金很值錢,黑市的話,價格高不可攀,就算不走黑市,直接銀行換成人民幣,那也是好幾萬塊呢,有瞭這筆錢,幹什麼不成?
陸緒章聽瞭,卻是笑道:“你剛才不是說合夥的買賣嗎?”
孟硯青:“對,合夥的買賣,所以等我掙錢瞭,我送你錢包,不然我哪有錢呢,就是把我累壞瞭,我也掙不到錢給你買錢包,對不對?”
她說完這個,自然知道陸緒章會反抗,便道:“緒章,我看你上次用的袖扣還是多年前的,我再給你買一個袖扣,怎麼樣?”
陸緒章確實是要反抗的,現在聽到她那如絲如綿的聲音,分明是努力哄著自己的樣子。
他想瞭想,便沒志氣地投降瞭:“再幫我挑一條領帶吧。”
孟硯青:“成交!”
一個錢包,一個袖扣,一條領帶,換這蒙塵古畫煥然一新,很值瞭!
*
敲定瞭這古畫一事後,孟硯青也是心情大好,她現在對於掙錢非常癡迷,就盼著能多掙錢。
她收拾瞭那幅畫,仔細包裝過後,又問起宿舍對門駐港辦事處的舍友,對方倒是熱情得很,說是郵寄這些物件得過去郵政署,對方幫她指瞭路,又給她說瞭註意事項,孟硯青也就拎著那幅畫過去郵寄瞭。
這年頭從香港郵寄物件過去大陸不便宜,而且孟硯青特意精心包裝過,分量也沉,不過考慮到回頭的回報,還是很值的——當然瞭前提是陸緒章好好幹活,當好這裱畫匠。
她想象著他微抿著唇,埋頭認真一筆一劃作畫的樣子,越發心情好瞭
壓迫他幹活,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渾身舒坦。
她愉快地走出郵政署,又到瞭街邊電話亭想給陸緒章打個電話,誰知道是助理接的,一位姓莊的助理。
孟硯青大致猜到對方身份,那是陸緒章一位忘年交的兒子,那位忘年交在運動中沒瞭,陸緒章資助瞭對方的兒子上學。
就孟硯青記憶中,這位小莊同學還是個青澀少年,沒想到十年過去,已經被陸緒章帶在身邊重點培養瞭。
她笑著道:“陸同志什麼時候開完會?”
莊助理卻用一種非常疏遠客氣的語氣道:“女同志,你好,這個我也無從得知,而且這屬於工作機密,請恕我不能透露。”
哦。
這孩子還挺像模像樣的。
孟硯青:“那就不用透露,回頭陸同志開完會,你和他說一聲就是瞭,就說香港過來的電話,他應該知道瞭。”
誰知道那莊助理卻道:“女同志,如果是工作原因,你可以說一下,我會幫你記錄下來,但是如果非工作原因,那我們陸同志很忙,隻怕是沒時間。”
孟硯青:“莊助理,我隻是想讓你轉告下。”
莊助理以一種非常刻板的聲音,堅決地道:“非常抱歉,請恕我無能為力,請孟同志自重。”
孟硯青:“?”
自重?
莊助理冷漠地道:“如果沒別的事,我就掛瞭,女士,再見。”
說完,“砰”的一聲掛瞭電話。
孟硯青:“……”
這狗東西陸緒章,怎麼把原本那麼有禮貌一少年教成瞭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