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這人不知道從哪搬來瞭一個桌子,在山頂的休息區一架,就擺出瞭懸壺濟世的架勢。
濮落定睛一看,那桌子上還有模有樣地鋪瞭藍色的桌佈,還是印花佈!
腕枕、筆紙樣樣不缺,還有一個眼熟的小佈包和一瓶酒精棉花疊著放那,除瞭這些之外,就是層層疊疊的鈣奶餅幹。
別說,看著還是相當有模有樣,很有架勢。
濮落到的時候,王強國還用一口不太地道的腔調在和問詢的幾個中年遊客解釋呢:“對咧,俺是留學生,不過俺是正兒八經考進來的,木有加分優待的那種,老難考瞭。”
“俺們老師的作業,讓俺們記錄脈象,到時候要和恁核對一下癥狀,看俺是不是說得對,中的話恁就給俺簽個字做個證明,俺最多就是給恁一點建議,恁願意信,就去醫院掛個號。”
“不配藥不配藥,恁看俺這裡就隻有鈣奶餅幹,恁一定要藥的話,俺也隻能給恁這個。”
“也沒毛病,鈣奶餅幹會保佑每個山東人!”遊客們嘻嘻哈哈,終於,有個滿面笑容的婦女在夥伴們的慫恿下將手腕伸瞭出去。
就見王強國故技重施,示意對方換個手,在對方伸出左手的時候,他將兩隻手都按在瞭脈診上。
↑怪不得要放兩個脈診呢!
旁觀眾人都“哇哦”瞭一聲,顯然是被這種雙手診脈的手法震撼到瞭。
別看王強國之前和大傢嘻嘻哈哈,但是在壓住脈搏後,他面上的表情就立刻沉靜瞭下來,這氣氛搞得周邊圍觀的遊客們也都不敢說話,偌大一片場地竟然保持住瞭安靜,唯有蟲鳴鳥叫聲。
這裡的安靜又吸引瞭邊上的人,人群逐漸聚攏。
濮落也趁機拉著園長靠瞭過去,比起濮落那次,王強國這次的診斷要更久一些。
這也正常,濮落的身體畢竟是他哥捏的殼子,各方面狀況都是頂尖的,濮落最近又被園長養得營養均衡作息規律,連點亞健康都沒有。
體弱的人脈搏也弱,但他的脈搏卻是蹦蹦跳跳,好得不得瞭。
片刻後,王強國松開瞭手,他示意這位遊客給他看一下舌苔,又重新按瞭按她的右手後,這才湊到她耳邊問瞭幾句話。
這女士聞言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她的笑容非常爽朗:“沒錯,我的確在抗癌,長期服用靶向藥,所以有睡眠不好、飯量小、精力不足會暈眩的癥狀,小老師兒說的都對。”
“豁!”圍觀群眾頓時都嘩然瞭,這診脈連有癌都能看得出來?好像有些太離譜瞭吧?
王強國連連擺手,他也沒想到這女士絲毫都不避諱自己的隱私,有些措手不及,連忙解釋道:“我沒看出來她有癌,我就是問……”
“他問我子宮還在不在,”女士說:“我得的是宮頸癌,發現得早,當時就把子宮切掉瞭,現在抗癌已經有六年,算是臨床治愈,就是靶向藥要終身服用,平時倒是沒什麼太大的影響。”
“現在我身體條件還算不錯,就是不能太勞累,又想出門旅遊,所以選瞭個爬起來比較容易的山來走走。”女士嘻嘻哈哈,看得出性格十分的爽朗,她又看向王強國:“小老師兒,您看看我這需要什麼治療嗎?”
“您現在已經過瞭最危險的時候,”王強國認真說道:“癌細胞要全部消除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們可以盡可能消減癌性癥狀,帶癌生存,隻要病灶穩定,那麼不需要太多的治療,否則對身體也是負擔。”
“我倒是建議您適當地運動一下,爬山對您現在來說還是有些太過於激烈瞭,可以從慢走開始,然後開始做全套的廣播體操,第八套就不錯,可以做得慢,但是動作要標準,等能將一套都做下來之後,您可以試一下八段錦之類的功法。”
這個說得還挺靠譜的,圍觀群眾紛紛點頭,有些人還開玩笑說:“恁這個歪國人還知道我們八段錦和廣播體操?”
王強國摸瞭摸自己光溜溜的腦袋:“俺還會做呢,我們那邊有這個課程的,我們同學都會做。”
啥?
這下大傢都興奮起來,紛紛詢問王強國那邊南非的情況,王強國也十分狡猾,他一邊說著自己的求學故事,一邊將一個又一個的遊客拉到瞭小桌子前。
因為一連幾個遊客都被他說準瞭,很快,取得遊客信任的王強國還上手給幾個遊客按壓瞭幾下,遊客們被按得嗷嗷直叫後都露出瞭舒坦的表情,在原地展肩踢腿,給王強國打起瞭活廣告。
這可比按脈更有說服力啊,人到中年誰沒幾個腰腿酸痛的毛病呢,遊客們的反應都熱烈瞭不少,看這趨勢,這傢夥距離動用到自己的金針已經不遠瞭。
啊啊啊啊!這個不可以!
診脈、推拿倒是無所謂,但是上針那就不是一回事瞭,中醫醫生和西醫一樣,是有自己的執業地點的,在執業地點以外的地方他們可以咨詢可以推拿,但是除非緊急狀況都不能做針灸。
這一個不好可是要被追責的,王強國現在可是他們動物園的獸醫啊,到時候真被人舉報瞭他們動物園也要吃掛落的。
人傢還以為他們是什麼不正經的動物園呢,居然要用中醫來拉客。
濮落正想要上前制止,忽然聽到瞭一個奇怪的鈴聲,他倒是沒什麼,但是園長卻是立刻回頭看向瞭聲音發出的地方。
那邊,有他們熟悉的幾個人正在忙碌,片刻後,腰上佩著一個小蜜蜂的胡老師站出來,沖著人群這邊說:“各位老師兒,今天我們劉老師要來教授大傢要怎麼使用PXX來買東西,不會的同學歡迎來聽課。”
此言一出,響應者眾,圍繞在王強國身邊的遊客當下消失瞭一半。
拿著教鞭的劉老師還在課程開始之前征詢瞭下大傢的意見:“各位老師兒有沒有什麼想學的知識,歡迎大傢下課後告訴我們,如果沒有特別想學的話,那麼接下來10月份和11月我們會以教授常用漢字為主,開課時間我們得和園長商量一下,總不好影響他們營業,所以肯定是在周一到周五遊客少的時候,時間控制在1到2個小時之間,不影響大傢接孩子做傢務哈。”
響應者們非常熱情:“昂,我們木問題,聽劉老師你們的。”
“劉老師俺想學怎麼用微信,俺閨女其實有教過我,但是我又忘記瞭,她工作忙,俺不好意思再問她。”
“俺想學手機怎麼看電視,俺想看《康熙王朝》,但這兩年電視劇老不重播。”
“劉老師要不教我們下拼音吧?之前都是手寫的,但現在好多字記不得瞭,還是拼音方便,不用寫字。”
“好的好的,我們記錄下來瞭,我們商量一下要怎麼教,有些東西我們也得先去學習一下,來來來,大傢先來學習今天的課程哈。”
濮落:……
可惡,這樣的氣氛他們還怎麼去打斷。
他環顧四周,發現這個天臺已經被三撥人包圓瞭,除瞭診脈的和上課的,就剩下一組在泉水邊品茗的,那兒的一群人背對人群,面向群山,周身全是閑適。
濮落好像可以看到他們身邊的一副對聯。
上聯: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
下聯: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
橫批:閑事勿擾。
背後的一切喧囂都和他們無關。
……是錯覺嗎?他們這裡以前也有來喝茶的,但是以前那些茶客們好像沒有這種氛圍和氣勢,起碼沒人會帶紫砂壺公道杯上山啊,這些人好像有些過於專業瞭。
濮落忍不住竊竊私語瞭:“園長,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園氛圍怪怪的,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陸吾:“嗯……”
陸園長露出瞭一個十分溫和的笑容,其實很早之前,他就覺得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動物園有很多地方不對瞭。
至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看瞭一眼滿臉問號的小黃鼠狼,然後在濮落看過來之前,又默默轉開視線。
“沒關系的,”陸吾說道:“沒被投訴,我們就當作不知道吧。”
“園長!”濮落有些小驚訝,他的驚訝中還帶瞭些許驚喜:“這樣沒關系嗎?”
“嗯,沒關系,”陸吾輕笑瞭聲,他拍拍濮落的肩膀,示意繼續他們的散步:“我們這裡不像市區有中心公園,大傢的確缺少一個又能夠看風景又能交流的地方。在這裡又能呼吸新鮮空氣又能學知識,到時候和老師們商量一下課程時間,隻要不影響別的遊客休息,就隨他們去吧。”
可是這些老年人都是享受市政福利,免門票的哎!如果消息傳開,應該會有很多老年人聞訊而來吧?這樣動物園等於就是免費提供地方讓他們辦活動。
雖然這看似動物園沒有付出什麼,但是這背後其實有很多隱形成本,比如垃圾的清潔,別的遊客的感想,以及最重要的——萬一老人傢摔倒瞭,他們可是要負責賠錢的。
岱山動物園本身就是以山路為主,雖然他們的臺階每年都會清洗,避免青苔生長,但是一旦下雨或者是起瞭露水還是會打滑。
雖然目前動物園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但主要是之前遊客少,而且會來動物園的多半是大人和小孩,年輕人底盤穩,小孩則是有父母護著,但老年人又沒人拉著腿腳也無力,而且年紀大瞭一旦摔跤,後果不堪設想。
濮落遲疑瞭下後,問:“要不然,我們和各位老師說一下,如果要上課,就在下頭給他們安排一個場地?”
陸吾思考片刻後,說:“這個我到時候和各位老師商量一下,這也得考慮到老年人的尊嚴,他們或許並不願意受到特殊照顧。而且如果特地給他們安排場地的話,就會把遊客的個人行為轉化為動物園行為的意思瞭。”
“不用擔心,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去購買公眾責任險。”
那是啥?
陸吾便為他解釋瞭一下,簡單的說就是動物園購買這個保險,在保險期限內,有遊客在他們這裡遭遇瞭意外,產生的賠償會由保險公司負責。
當然,保險費是動物園出,而且這個價格並不低,陸吾大概算瞭下價格,那數字讓濮落直接倒抽一口氣。
“沒有別的辦法嗎?別的動物園都是買這個?”
“別的也有,那就是在門票上附加保險費,等於遊客自己購買自己的保險,因為是短時保險,金額比較低,我們園的大小加個1、2元足夠瞭,但是……”
濮落小心翼翼接口:“但是?”
“我們暫時做不到,”陸吾聳肩:“這種保險必須實名制投保,能夠在門票中附加保險費的遊樂園基本實現瞭門票電子化,我們要用這種方法隻能一個個詢問遊客的信息,在購票的時候買保險,那效率太低瞭。”
而且關鍵是遊客也未必願意配合,畢竟逛個動物園卻讓人把姓名身份證號都提供,也太大驚小怪瞭,容易引起遊客的反感。
嗷!那可怎麼辦呀!濮落剛才可是搜瞭一下,這年頭老人傢摔一跤,起步就得好幾萬,十幾萬的都有,那得賣多少門票多少烤腸才能賺回來。
且不說成本,這種負面新聞還容易影響動物園的形象。
但是老師們願意授課也是好事啊,剛才那些阿姨叔叔們笑得可開心瞭,如果因為怕他們摔跤就不讓他們搞活動,這也太殘忍瞭吧。
“沒事,”似乎是看出他的困擾,陸吾很平靜地說道:“我們等修建基本完成的時候就聯系保險公司,我本來就打算買公共責任險的。”
“哎?”
“我運氣不太好,尤其是財運。”陸吾很淡定地說道:“從小到大,每次發生好事之後必定會出現破財局面,所以我已經很習慣買保險瞭,能挽回些損失就挽回些。”
“事實上,前段時間我已經聯系好保險公司瞭,等我們改建基本完成後,保險公司就會派人來動物園實地考察,放心,我買保險的話,吃虧的一定不會是我。”
濮落張張嘴,雖然不太明白,但園長……好厲害的樣子鴨。
而就在二人前進之時,忽然,他們和一群提著釣竿的男人們撞上瞭,濮落熟稔地揮手打招呼:“張老師兒,李老師兒,今天收獲怎麼樣呀?”
男人們一看到他們,就露出瞭小學生告狀的表情:“陸園長,小濮老師兒,你們快管管你們動物園的鳥吧,它們怎麼搶魚吃呢?”
他身邊的男人也發出瞭屬於空軍的憤怒:“就是,你們那池塘裡的魚又不多,釣一條少一條的,它們還過來搶,你看看,我今天又沒收獲瞭!”
可以說是相當生氣瞭。
第50章
鳥?什麼鳥?他們動物園沒鳥啊,尤其是捕魚的鳥他們就更沒有瞭。
而且講道理,他們人工湖裡面的魚還是挺多的,雖然比不上專業的漁場,但是絕對比自然環境多!
但是面前二人似乎沒有聽園長解釋的意思,他們還特地展示瞭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水桶,但和平時空軍時候的唉聲嘆氣不同,這次二人的態度總覺得有些興奮。
明明陸吾和濮落一句話沒說,其中一人就摸出瞭自己的手機,他刷拉拉在自己的相冊裡精心挑選瞭下,然後將屏幕展示給瞭二人看:“我這們這可是幫你們喂鳥瞭哈。”
濮落和陸吾不由挑眉,好奇地看向瞭手機屏幕,然後二人齊齊瞠目。
這、這標志性的藍色羽毛,以及那雖然在連拍鏡頭下有些糊,但依然能看得出整個沖入水中的矯健身姿。
“是翠鳥?”濮落有些驚喜:“我們這裡有翠鳥來啦?”
“可不就是嘛,都好久沒看到瞭!”釣魚佬也是特別興奮:“我們這兒以前其實是有溪流的,但是後來有一年太旱瞭,溪流就幹透瞭再也沒恢復過,小濮你可能不知道,但小陸你應該還記得。”
陸吾一愣,微微蹙眉,有些遲疑地說:“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