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仁,故萬物皆為芻狗,人類有仁,所以力所能及。
濮落定定看著陸吾,忽然展顏一笑,人類,真的好有趣啊。
“那我們到時候在那個鳥巢附近離一個看牌吧,鵑占雀巢的觀察點,多難得。”
“那樣的話,雅雀父母會拒絕育雛的。”
“那咋辦?遊客們錯過這一幕好可惜的。”
“嗯……那在蘆葦叢邊上裝個觀鳥平臺吧,既隱蔽,又能讓遊客看到鳥。”
哎,又要花錢啊。
濮落抬頭望向瞭天空,園長真的是一回來就要花錢哦!
好苦惱。
“另外,小濮老師,我還要申請一筆經費。”
濮落瞪圓瞭眼睛,超兇地看著得寸進尺的園長。
陸吾坐在沙發上,膝蓋上是兩隻爬來爬去,把男人的大腿當做高山翻閱的小貓,他一手撐在沙發扶手上,一手護著小貓不要翻下去,笑瞇瞇地看著濮落:“我申請買一張雙人床,現在這樣沒法睡。”
濮落愣瞭下,臉刷地就紅瞭,片刻後,在園長越來越深的笑容中,他惡狠狠道:“沒法睡?怎麼就沒法睡瞭?”
他刷得一下變成瞭隻有成人手臂長的黃鼠狼,然後跳過去叼著小貓就挪到瞭陸吾床上,兩隻小貓全部就位後,小黃鼠狼一圈一盤,就將兩隻毛茸茸固定在瞭肚皮上,整個身體隻占瞭床鋪的一角。
然後他扭頭看向站在門口的陸吾,下巴一揚,似乎在說:看,這不就能睡瞭嗎?
能幹鼠鼠從不亂花錢!
第106章
雙人床最後還是買瞭。
在被兩隻貓崽踹下行軍床之後,重新爬上去並且睡到枕頭邊上的濮落在認真思考鼠生後,還是覺得這個開銷是值得的。
隻不過園長的休息間實在太小,一旦放雙人床,那是半點空間都不會剩下,就連去衣櫃裡拿衣服恐怕都得爬著過去,看著未免也太可憐瞭。
在權衡之下,他們不得不將衣架挪出來放到辦公室的一角,不拿衣服時就用佈罩著,於是本就有些破爛的園長辦公室,顯得更加寥落瞭。
“要不,咱裝修一下辦公司?”被搬傢公司運來的大床吸引過來的小於飼養員和小陳警官都有些看不下去瞭,尤其是小陳警官,他張望瞭下那兒十分突兀的衣架,著實有些難以理解人是怎麼能把日子過成這樣的。
一個員工為瞭一窩燕子把房子讓出來搬到園長房間,而園長睡的還是行軍床,為瞭讓兩人睡下才去買瞭雙人床,這個操作放到哪裡都有些炸裂啊。
然而建議很好,園長也很想,但是動物園沒錢。
冬季本就是動物園的淡季,銳減的收入以及暴漲的加熱開支讓動物園亞歷山大。
加上還有銀行貸款。
總之,地主傢也沒有餘糧,隻能靠園長的承包地款茍延殘喘這樣子。
“哎。”濮落長嘆一口氣:“窮啊!”
小於飼養員淡淡看瞭他一眼,默默退出,他不光自己退瞭,還將正打量園長辦公室的小陳警官一並拉出去,作為帶著小陳臨時工熟悉環境的前輩,這位不涉及專業就極為寡言的飼養員傳授小陳一個打工人必備知識:“在老板哭窮的時候,不要多留。”
小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狀似疑惑地問道:“我們動物園,財政狀況真的有那麼糟糕嗎?”
“還行。”小於思考瞭下,回答,他的答案過於簡短實在沒什麼說服力,好在同樣看熱鬧的小錢飼養員也在,比起小於,小錢可就熱情多瞭:“一般來說在我們這個行業有一個共識:甭管動物園說啥,隻要沒有克扣動物夥食,那就問題還不大。你看我們動物們的夥食有啥影響嗎?個個不都還是吃得麻麻香。小濮老師這麼焦躁主要是他還沒習慣負債生活吧,去年動物園的動作有些多,所以開支確實挺大的。”
“啊,對瞭,小陳你不知道我們動物園的來歷吧?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於是,小陳警官就從員工的角度瞭解瞭下這個動物園的大概情況,他聽到最後都無語瞭。
一年前還是爺孫倆打理那麼大一個動物園,結果踩瞭狗屎運,來瞭一個能畫能搞事的志願者,又有一群泉水的忠實茶客,最後因為烤腸和養雞爆火。
這這這,這是本地人都覺得離譜的程度。
“離譜?啊,外行的確會有這個感覺。”小錢嘎嘎一笑:“但其實在我們看來,小濮老師每一步都是有精心設計的。話說,你沒發現我們動物園少瞭什麼嗎?就是那些在別的動物園都是標配的……”
陳斌遲疑瞭下,問:“你是說……老虎獅子之類的猛獸?”
“對。”小錢給他的敏銳點贊:“虎豹獅,還有長頸鹿、大象、斑馬,這些動物已經成瞭一些動物園的標配,不管有沒有這個條件,好像不養自己就不配叫動物園一樣,但是這些動物我們動物園都沒有,雖然小濮老師沒說,但我想他是有過權衡的。”
“獅子老虎這些食肉動物不說進價,它的餐標就是300塊,我們動物園的門票不過10元,也就是一個動物得有30個以上的遊客是為它而來才能回收成本。但我們動物園排除自駕,直達的公交隻有一輛,一輛公交車一次載客不過50人,35分鐘一班,所以排除旅行團或者春秋遊,要回本非常難。而且大型食肉類無論是飼養難度還是要求都很高,養不好不如不養。”
“你再看我們動物園的動物,除瞭鱷魚館裡面那個收來的祖宗,你有沒有發現大部分的動物都沒太多的人工幹預?我是指比如制冷、加熱之類的設備。”
“這就是小濮老師聰明的地方,岱山動物園飼養的大部分動物都能適應本地的環境,這就意味著動物園就算用最低的成本去飼養它們,也能把它們養得很好,因為這片土地就和它們的生活習慣息息相關,無論是飲食習慣還是氣候變化,甚至就連寄生蟲和病菌的種類它們都有抗體,所以動物都很適應且健康,而且活潑,遊客看得就很高興。”
“水土相符很重要,小濮老師,很好。”小於也點頭。
而被飼養員們誇獎的小濮老師呢?
他正看著園長拿回來的名冊流口水。
陸吾這次去基地,除瞭將小熊貓送過去適應環境,也是去交流學習以及商討種質交換的。
國內動物園和國外動物園不同,明令禁止一切野生動物捕捉行為,所以動物園的動物來源就隻有通過合法的采購、救助、沒收、以及種質互換。
後者更是最優項,動物園有繁殖動物擴大其族群的任務,然而大部分動物即便是親爸親媽,在成年後也無法接受和子嗣住在一起,如果分開籠養,一個占地方,另一個遊客也不願意看到重復的動物,所以將這些繁育出來的幼崽出售給別的動物園也是不少動物園的利潤來源。
當然,個別珍惜動物即便是幼崽動物園也是不會出售噠,他們會租借。
沒錯,說的就是熊貓。
不過陸吾並不是沖著熊貓去的,大熊貓吃得多且精,對場館和環境要求也非常嚴格,一隻熊貓的飼養成本一年在十萬左右,岱山動物園負擔不起。
而且岱山動物園所在的泉州市的公立動物園本身就養瞭熊貓,就算他們不計一切代價將熊貓帶回去,能夠得到的收益也沒那麼大。
在小濮老師的殷殷叮囑中,陸園長也多少有瞭點經濟意識。
不過大熊貓沒有,他們也可以看看別的動物。
基地和當地的許多動物組織都有合作,四川山林眾多,是雉科的天堂,雖然當地人可能看這些“野雞”已經看得不要再看瞭,但是對於泉城這兒地處北方的老百姓來說,這些花花綠綠顏色各異的雞還是很有看頭的。
這點從小濮老師看名冊上的照片時眼睛有多亮就能看出來瞭。
但小濮老師激動的不全是這些,而是……
“金,金絲猴,是金絲猴哎!隻要這個價格,是川金絲猴沒錯吧?不是越南金絲猴吧?”
“不是,確實是川金絲猴。”
“那,那是有什麼基礎疾病嗎?怎麼是這個價格?”濮落指著對方那遠低於市場的“友情價”眼神恍惚。
“因為這傢夥脾氣不太好。”陸吾想瞭想他和這猴的會面場景,不由自主的吐槽道:“它的飼養員說,它就是隻披著金絲猴皮的獼猴。它自己出生的猴群排斥它,它也融入不瞭別的猴群,日常就是罵猴、罵飼養員、罵遊客,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也不會有母猴可以接受它,所以……”
濮落:……
懂瞭,就是說為瞭這麼一個潑猴浪費一個籠子實在不值得,所以想要趕緊丟出去討個清凈,至於能不能給動物園賺點奶粉錢就隨緣瞭,隻要有人接盤就行。
不過基地的工作人員人還不錯,他們居然告訴瞭園長此猴有坑!
“他們人都很不錯,對瞭,他們讓我幫忙代購一些我們動物園的周邊。之前我帶過去的盲盒他們拆瞭,非常喜歡,就……”
濮落一聽半點猶豫都沒有,“別代購瞭,兄弟單位,直接送就是瞭。”
陸吾張張嘴,想說什麼,卻被眼睛亮晶晶的小濮老師打斷:“園長,盲盒才多少錢,東西有價感情無價,咱得好好和基地的老師們搞好關系,不對,這個我和你說沒用,我去和小魯說,得讓她在那兒學習的時候多觀察觀察,看看有沒有願意跳槽又人好手藝佳的飼養員和技術員,到時候可以挖來我們這。”
他說著說著,人就背過去開始按手機瞭,陸吾輕輕嘆瞭一口氣,前腳說兄弟單位,後腳就想著挖人傢人才,小濮老師真是……
不過小濮老師應該成功不瞭吧,當大熊貓飼養員已經是動物園飼養員的巔峰瞭,而且雖然基地的工資不算高,但也算是岱山動物園能開出的定薪瞭,哪位飼養員願意放棄大熊貓和高薪大老遠來他們這兒?
陸吾想瞭想,覺得那想必是被某個人或者動物迷瞭眼,滿心滿眼除瞭對方,再也看不到其他瞭。
看著目光所及之處的那個按手機仿佛在按電報機的青年片刻,陸吾突然噗嗤笑瞭出來,然後在小濮老師疑惑扭頭看他的時候,他抬起手,用采購清單遮住瞭自己半張臉,隻餘下一雙含笑的眼睛定定看著小濮老師。
他目光脈脈,溫柔得像是從窗樘溜進來的一抹春光一般,直看的濮落莫名起瞭雞皮疙瘩。
小濮老師一拍手機,指責瞭一番陸園長的摸魚行為,並且惡聲惡氣地讓陸園長立刻停止這樣的行為去做正經事。
陸園長的脾氣非常好,他連連應聲著就往門口走去,濮落剛想表揚一下園長知錯能改的精神,並且想要鼓勵坐在園長辦公桌上做招財貓的小貓崽向園長學習,卻覺得面前吹過一陣風,繼而是臉頰一熱,臉皮也被人輕輕吸瞭一下,對方退開時候,溫熱的呼吸一路將臉頰和脖頸吹成瞭粉色,這一抹紅不講道理地蔓延到瞭耳垂,濮落呆滯片刻,做的第一件事卻是趕緊伸手捂住瞭兩隻正歪著脖子看他們的貓崽。
“小,小貓貓可看不得這個!”
“嗯,看不得。”陸吾也很認可,他看瞭看濮落兩隻微微發抖的手,再看看對方振幅一點都不比手低的眼睫毛,很善良地伸手幫瞭一把濮落——他伸出一隻手幫濮落的手一起遮住完全不配合的小貓崽,另一隻手則是穿過青年的黑發,指尖點在他毛茸茸的後腦勺將人向前一拉,低頭吻瞭上去。
“咪!咪!”兩隻貓崽的目光被擋得嚴嚴實實,貓科動物那強大的好奇心在它們幼時就已經有所表現,求知的欲望讓它們努力掙紮著想要脫離面前三座大山的桎梏。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勇敢小貓貓永遠不會認輸。
功夫不負有心貓,在兩個小傢夥的持續輸出中,有兩座大山已經軟化,不對,那叫被它們征服,就當貓貓們打算再接再厲的時候,面前的三座山忽然消失。
探頭探腦的小貓咪們齊齊不解瞭。
也沒什麼東西啊!
所以,有什麼是不能讓小貓貓看的?
陸吾看瞭眼兩隻沒搞清楚情況的電燈泡,收回的手順勢下移,按在青年的後頸上,那兒不復以往的幹燥,而是有種微微濕潤的感覺。
就像是樹上的桃子,看著顏色隻是生澀的淺粉,但輕輕一掐,手指卻被果肉牢牢吸附,甜蜜的果汁一滴滴順著手指流淌,落到被衣服遮蓋住的地方。
莫名感覺……
空氣燥熱瞭起來。
陸吾一伸手,用攏住明月般的虔誠,將他深深喜愛的人攬入懷中。
這一抱,將陸吾的柔情蜜意變成瞭哭笑不得。
懷中人心跳呼吸全部都消失瞭,隻剩下滾燙的體溫還在維持。
刺激那麼大的嗎?
陸吾想瞭想,低聲在戀人耳邊說:“小濮老師,物價局通過瞭我們的提價申請,今年五月開始動物園門票可以漲到20元瞭。”
“真的?”懷裡硬邦邦的身體瞬間撲騰瞭起來,濮落雙手搭著陸吾的肩膀,雙眸亮得就差要發光瞭,他興奮地追問:“下正式批文瞭嗎?還是隻是網絡通過?”
“網絡審批已經通過瞭,正式文書應該就這幾天。”陸吾吐瞭一口氣,他想瞭想之後,還是含蓄問道:“小濮老師,如果我和動物園一起掉水裡……”
“你在說什麼啊園長?”濮落震驚看他,“我隻是愛屋及烏而已,又不是腦袋不清楚。”
陸吾放松地吐瞭一口氣,然後就聽濮落理直氣壯地補充說:“園長你不要吃動物園的醋哦!你就當做經營動物園是我的豐容遊戲就好!你可是動物園園長啊唔唔唔……”
陸吾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將濮落的嘴唇捏出瞭小鴨嘴,微笑著說:“謝謝,不過不要再說瞭,再說我會有負罪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