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正好救助瞭一條金毛,然後金毛重病,刀疤還給它獻過血,現在她剛剛聯系我,那條金毛最終還是病逝瞭,狗狗多活瞭一年,挺好的,就是他們夫婦有些傷,她剛剛和我說她再也不想領養狗瞭。”
陸吾將握著他的手捏瞭捏,輕聲說:“他們已經很瞭不起瞭,生死可以輕易跨越,感情卻是覆水難收。他們很勇敢。”
濮落沒有再說話,他握著陸吾的手,在動物園裡繞瞭一圈又一圈,好像這一圈圈就是人生的道路,他們走呀走,就可以走到人生的重點。
他忽然有些不太敢想象,黎芷曉隻是將短途旅行變成一段延長到一年的中途相匯就哭成電話裡那個樣子,那他呢?
他真的能在一百年後,瀟瀟灑灑地送走陸吾嗎?
還是會變成所有和短生種戀愛的長生種一樣,想盡一切辦法為對方延壽?
這樣的人在濮落漫長的生命中遇到瞭很多很多,有勉強成功的,但更多的都是失敗的,濮落曾經動手處理過一條走上歧路的鰻精,對方愛上的是章魚精。
章魚壽命不短,但絕不能懷孕,一旦懷孕,她就會不吃不喝照顧卵,為它們攪動海水提供空氣,為它們清掃海中塵土,直到卵孵化,直到自己活活累死、餓死。
在這種本能下,她們不會進食、不會休息,就像是有著無形的力量控制著她們的壽命一般,這點即便是成瞭精的章魚也無法改變,所以她的丈夫崩潰瞭。
他用盡瞭一切辦法杜絕她懷孕的可能,卻抵不過她的請求。
他用盡一切辦法規避法則的決定,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在產後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無限消耗著自己的精血照顧幼崽。
他上天下海,尋找著一切可能為她續命的東西,無果後,又去尋找她可能會進食的食材,直至最後闖入瞭佛道之爭的那場暗戰,並且動瞭不該動的人被一棒打去大半修為。
他是意料之外的一難,因為他的擅闖,攪動瞭命運,濮落就是為瞭收尾而去。
也因此,他看到瞭這條在水中以優雅著稱的鰻精在那一刻痛哭流涕悲傷絕望,在得知妻子去世後,連幼崽都顧不上庇佑就自絕心脈的模樣。
他當時並不理解,和他站在一起的所有人都不能理解,隻有那位險些被卷入深海淹死的僧人為他的離去唱瞭一句佛號,並且坐下送瞭他最後一程。
我以後,會不會也變成那樣?
應該不會吧,他可打不過那些大能啊,就說他的兄弟濮落就有一大堆打不過的。
當然,他如果有心動真格的話,他的兄弟們也很難把他怎麼樣就是瞭。
不過……
陸吾應該,不會希望他變成那個糟糕的樣子吧?
濮落抬眼看瞭眼陪著他慢悠悠壓動物園的青年,將兩人手拉手的姿勢改成十指相扣,他小小地吐瞭一口氣,忽然有些依戀起瞭如今的相處。
“叮——”
一條訊息悄悄傳送到瞭濮落的手機。
【我看到一線城市已經開始有寵物殯葬和紀念行業瞭,但泉城還沒有,這裡的大部分寵物都得去集中火化,也無法給寵物的主人提供足夠的心靈撫慰,主人也沒有專業的引導和撫慰,幫助他們走出離開愛寵之後的PTSD(就像我這樣)中】
【我打算改個賽道】
【沒有人做第一個,我就想要試試去做第一個,小濮,你不是說你現在的老板有很多地嗎?能幫我問問他租不租啊?不是做墳墓,我不打算讓骨灰入土的,就是借個場地,你能幫我問一下嗎?】
【等等,你先別幫我問瞭,我還不確定我啥時候能走出來呢,我再努力一下下,我一定可以走出來的。】
【它給瞭我很多很多快樂的回憶,就連臨走前它都在沖著我微笑,我一定一定可以走出來的。】
第132章
岱山動物園又多瞭一筆收入!
在濮落的牽線下,陸吾用一個還不錯的價格將一塊地轉租給瞭黎芷曉夫婦,那塊地位於泰山北麓,一個相對僻靜的山坳裡。
黎芷曉夫婦將附近的一個動物無害化處理廠承包瞭之後,開瞭一個小小的寵物殯儀館。
這裡有小型焚燒爐可以專門用來對愛寵進行單獨火化,還設有若幹間不同風格的房間可以給傢長和寵物進行平靜地道別,為瞭緩解傢長們離開愛寵時候沒法緩過來的心情,黎芷曉還在這裡設有冥想室。
這種設有隔音設備獨立安靜的小空間可以讓成年人更好得收拾自己的心情,取得精神上的平靜。
當然,也有些人不願意待在逼仄的環境中,所以在走廊裡黎芷曉還放瞭許多長凳,傢長可以坐在這裡,透過被支柱自然分割的風景線放空自己。
如果傢長們有需要,這裡還有影音室以及住宿間,他們甚至可以下地去門口的菜地找些活幹,總之他們能夠用一切自己想要的方法來緩和這一個寂寥的過程。
——就像它們還在時那樣。
然後,就像是店名一樣,好好地和它們說一聲再見,走入到新生活中。
這是黎芷曉夫婦的願望,也是他們努力瞭三個多月才做到的事情。
寵物殯儀館在國內沒有專門的法律管制,隻要符合動物防疫法的要求和在環保上過關,他們可以在任何地方開店,當然,因為行業的特殊性,前提是周圍的店鋪或者居民可以接受。
之所以選擇將位置定到山裡,還是因為黎芷曉發現自然環境對人的治愈力是最強的。
殯儀館、殯儀館,看似服務對象是死者,其實還是活人。
在黎芷曉將店鋪裝修時,濮落和陸吾曾經上門去拜訪過,雙方基於特殊的從業經驗,交換瞭不少意見。
尤其在告別室上,黎芷曉充分采納瞭濮落的意見,將告別式的風格設計成瞭好幾套,無論是道系、佛系還是基督耶穌,都能在這裡找到稱心如意的裝扮。
她甚至還準備瞭一間空房間,裡面有若幹個投影器,可以讓主人自己選擇在墻壁上投射什麼畫面,隻要傢長和愛寵不在意,沒人會管他們采用什麼方式來告別。
而這一間,也是預訂量最大的一間。
順帶一提,在道風的那間小房間裡,濮落執筆寫瞭一系列喪葬章表,不過在為亡靈引路時候致地府的章表上,他沒有選用現在已成常規的《酆都章》,而是自己寫瞭一份《泰山府君章》。
泰山府君正是泰山山神,也是傳統文化中最早開辟地獄,主管輪回之人,不過後來因為職能分配以及人口南遷等等問題,管地府的又多瞭好幾傢。
不過自傢人知道自傢事,泰山山神雖然將地府的大部分事物都分權瞭,但人傢神格還在呢,現在地府的情況與其說是子、母公司,不如說是大CEO雇傭瞭若幹個單幹的執行總裁。
“就算CEO再不管事,人也是CEO,找他說話更靠譜。更何況我們就在泰山邊上哎,就距離上都有優勢,你不拜泰山舍近求遠拜酆都,豈不是舍近求遠?”
眼圈紅紅的傢長被說服瞭,薛蓓捧著這份墨香幽幽字跡華美的章表,安安靜靜地將表文內容一字一句念出。
說來也怪,儀式開始時,她還因為愛寵的離世心神激蕩,哽咽到幾乎口不能言,但隨著她全身心地誦讀這些古樸晦澀的表文後,薛蓓感覺自己的情緒越來越平靜,越來越平靜。
直至最後將這些填寫瞭愛寵名字的表文放到心愛小寵的身邊後,她居然可以平靜直視愛寵小小的身體瞭。
女孩用手指一點點撫摸著心愛貓咪的皮毛,像是要將自己的眷戀、不舍、感謝全數讓它一起帶走一樣,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
她的面前閃過瞭愛寵的一個個模樣,剛帶到傢裡的樣子,在傢裡探索的樣子、偷吃東西的樣子、搗蛋調皮搞事情的樣子。
做壞事後裝傻的模樣、安慰她時候的樣子、在病床上舔著她指尖的樣子、還有身體一點點冰冷時候的樣子。
說來也怪,隨著她一次又一次的撫摸,也不知道是她的體溫傳導過去瞭,還是她太悲傷產生瞭錯覺,貓咪冰冷而僵硬的小身體好像重新變得柔軟而溫暖。
“喵~”她心愛的貓貓沖著她軟軟地叫瞭一聲,然後從放滿瞭花朵的小床上重新站瞭起來,它左右張望瞭下,試探性地嗅瞭嗅鮮花的味道,然後小小地打瞭個充滿鼻涕泡的噴嚏。
那活靈活現的樣子就和以前每一次帶它出去散步的時候一樣,她傢的寶寶就是這樣又菜又愛玩,經常會被路邊的花花草草熏到,還愛招惹路邊的蜜蜂,然後被追得喵喵叫。
薛蓓不自覺地伸出手,貓咪也和以前每一次一樣用腦袋拱瞭拱她的掌心,但和以前不一樣的是,它沒有跳入她的懷裡。
但是,但是這樣就夠瞭。
在掌心和柔軟皮毛接觸的一瞬間,薛蓓一點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她甚至有瞭非常幸福非常溫暖的感覺。
這樣柔軟的幸福讓她的動作有些滯澀,以至於沒有註意到貓咪跳下瞭小床,一路向著外面跑去。
“等等!別走!”薛蓓驚呼一聲,即將失去的巨大恐慌讓她跑得跌跌撞撞的,不過她沒能追出幾步就停瞭下來。
因為她的貓咪也停下瞭腳步。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追到瞭走廊上,那並不寬敞的廊頂此刻卻像是天塹一般,將她和愛貓隔離在瞭兩個世界。
不要過來。
貓咪如同黃色琉璃一般的眼眸中如此說道。
薛蓓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她沖著站在長廊外的貓咪小心翼翼地招手:“寶寶,回來好不好,你回來,媽媽回去給你開罐罐,無論你要吃什麼罐罐都行,罐頭凍幹貓玩具,你想要什麼媽媽都給你買。”
“喵~”薛寶寶沖著她輕柔地叫瞭一聲,被梳理整齊的長尾巴像是雲朵一般得拜瞭拜,然後它小小的身子靈活得一個轉彎,就在薛蓓驚恐的註視下鉆到瞭一人腳邊。
薛蓓提起來的心還沒來得及落下,就感覺不太對。
被貓咪撞上的人深袍大袖,雖然大半個身體都藏在陰影中,但環綬組佩直墜入膝間,那玉墜的精美復雜比她在博物館看到的更甚。
那人沒有半寸移動,甚至沒有看她,但通身氣質之尊貴威嚴,愣是讓薛蓓不敢抬頭直視,隻能弱弱低語:“對不起,我的貓撞到瞭你……您……”
“朕今日偶聽凡音,得此華章,甚美,此乃汝之所書?”對方似乎完全不在意她說瞭什麼一般,淡淡問道。
對方聲音並不響,但在薛蓓聽來,卻有著比教導主任更甚的威嚴,她怯怯抬眼,就看到那長袍裡一隻精瘦有力的手掌正捏著一冊奏折模樣的小冊子,那正是她剛才照著讀的《泰山府君章》,整個人頓時如遭雷擊。
她一下子明白瞭對方的身份,當下又敬又怕,每個魯省小孩刻在骨子裡的DNA讓她撲通一聲跪在瞭地上,給對方大大磕瞭個頭,但出口的話卻卡瞭個殼。
這,這……以前磕頭的都是泰山奶奶,這明顯不是奶奶啊!
“大佬……啊不是,大人,這不是我寫的,是殯儀館提供的,我隻是照著讀而已。”
“嗯……”大佬用鼻音輕輕應瞭一聲,也沒表現出是喜是悲,就在薛蓓心裡打鼓之際,她看到她傢貓人立而起,用兩隻前爪開始扒拉大佬的袍子瞭。
薛蓓在這一刻被她的貓嚇得肝膽俱裂。
天哪,她以前在傢裡穿漢服的時候傢裡的貓就愛這麼玩,她雖然不舍得衣服上的繡線,但因為貓貓實在太可愛瞭她也舍不得罵,但現在,再給薛蓓一次機會,她哪怕是對薛寶寶磕頭也要讓它改掉這個壞習慣。
但來不及瞭,薛寶寶的爪子已經勾在瞭對方衣袖上。
啊,大佬發現瞭,大佬抬手瞭,薛寶寶被提起來瞭。
薛蓓的眼神死瞭。
我還沒死,就得罪瞭以後老大,還有混頭嗎?在線等,很急。
“此物,朕收下瞭。”黑色華服的男子提著薛寶寶的脖頸輕輕一擰,薛寶寶就像是重回奶貓時期,在對方掌心又乖又軟又諂媚地沖著男人叫瞭一聲,還可可愛愛地將尾巴抱住,歪著頭賣萌。
然而即便對著那麼可愛的小貓咪,男人的神色也絲毫不為所動,他長袖一卷,將薛寶寶攏住後打量瞭薛蓓一眼,輕哼一聲:“好生精修,來日為朕分憂。”
分,分什麼憂?這不對啊!她學的是編程,沒辦法給大佬您分憂啊!這專業也不對口……
薛蓓剛想大喊,就覺得世界顛倒,她猛地抬起頭來,發現房間還是那個房間,小床也還是那個小床,諂媚的薛寶寶用母雞揣的姿勢趴在小床上,除瞭眼睛閉上外看上去和活著時候沒什麼兩樣。
怎,怎麼回事?做夢嗎?她的壓力已經大到死後求職的程度瞭嗎?
不,就算壓力再大,她也不至於會去想出賣薛寶寶的美色為自己未來鋪路吧?薛寶寶可是一隻小公貓,還是已經絕育的小公貓,我,我應該沒有那麼喪心病狂……
看著掌心捏著的《泰山府君章》,薛蓓陷入瞭思維混亂中。
雖然但是,如果薛寶寶真的可以……
她,她也不是不可以做薛寶寶的裙帶關系的!!
想瞭想,又想瞭想,小姑娘默默打開手機,開始搜索關鍵詞——本屆泰山府君的名字是?
“哈啾!”山的另一頭,正在搓灰的濮落一個沒忍住,扭頭打瞭個大大的噴嚏。
還好他回頭及時,沒把面前的煙灰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