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麼事瞭?”時熙猛地坐起身,她特別怕半夜手機響,不是急事大事誰會半夜打電話?
經虞觀嶽提醒,她想起剛才在夢中好像是聽到瞭什麼鈴聲,不過她當時被夢魘住,還以為是海浪的聲音。
“別急。”虞觀嶽撫瞭撫她的後背,在她床邊坐下來,說,“是航空公司來的電話。”
“航空公司?”時熙原本以為是療養院,聞言愣瞭愣,航空公司為什麼會大半夜給她打電話?
“今天凌晨,有一架飛機失事。”虞觀嶽慢慢道,“你父親買瞭這趟航班的機票。”
時熙想起剛才夢中她爹葬身大海的事,一瞬間又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瞭:“我應該還是在做夢吧?”
虞觀嶽也不多說瞭,“啪”一聲打開臥室大燈。
時熙抬手擋瞭擋眼睛。
“先起來洗把臉換身衣服,我們得去航空公司一趟。”虞觀嶽直接伸手將她從被窩裡抱出來,“說是你父親登機後似乎又在起飛前下來瞭,現在還在做最後的確認。”
時熙腦子沒辦法思考,什麼都聽虞觀嶽安排,機械地順著他的話去做。
外面天已經蒙蒙亮瞭,一路暢通無阻,很快來到航空公司,遠遠就看到大樓裡燈火通明。
雖然這時候大部分人都在睡覺,新聞還沒發酵起來,但已經有很多得到消息的傢屬聚集在大廳,一片哭喊聲。
時熙這時候才有瞭飛機失事的真實感。
她想起來瞭,書中確實寫過飛機失事,時間就是今天。男女主因為吃醋鬧瞭點小矛盾,黎念將本來應該是白天的工作航班改到凌晨。不過,男主葉詞不放心,又從傢裡追到機場。兩人和好,還沒從機場離開,就聽到飛機失事的消息,兩人都後怕不已,感情倒是因此再近瞭一步。
因為時熙這張臉不太適合在這時候露面,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直接將他們帶到單獨的房間。
工作人員一臉疲憊,反復道歉。
事故原因還未明,至少不太可能是面前這位工作人員的錯,時熙溫聲安慰幾句,讓他去忙,不用管她。
她站在窗戶邊,看著大廳裡悲傷的人群,心裡很不是滋味。
書中雖然提到飛機失事,但是隻從男女主角度描寫瞭他們的慶幸和後怕。對於飛機上的其他人,隻輕輕提瞭一句,不太容易讓人共情到。
時熙看書的時候,也因為他們隻是無關緊要的紙片人,並未多加關註。
現在身處事件中,才切身體會到,那是一百多條活生生的人命,一夜之間,無數傢庭就墜入瞭深淵。
人生無常,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此刻應該有很多人在後悔,早知道在誰誰誰出發前,就該多給ta一個擁抱/對他態度好一點/將什麼消息告訴ta……這些將成為他們永生無法和解的傷疤。
但時熙也知道,自己和其他傢屬,還是不同的。即便她爹真死瞭,她大概率也是連哭都哭不出來。當然,如果是她死瞭,她爹也不會為她流一滴眼淚。
她甚至有種自己不配跟那些悲傷的人站一起的感覺。
有時候真不明白,她為什麼要來這世上走這一遭。
肩膀上忽然落下來一隻強有力的手,時熙扭頭,看見虞觀嶽緊緊摟住瞭她。
“別怕。”虞觀嶽在她耳邊輕聲安慰,“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在。”
時熙在這一瞬間,才忽然覺得有點頭暈眼花、渾身乏力,她緩緩倒過去,靠在虞觀嶽肩膀上。
天亮的時候,工作人員終於從龐多的監控視頻中確定,時熙父親最後並沒有登機,而是離開瞭機場。工作人員喜極而泣,比時熙還要激動。
隻不過,時熙父親的手機依然打不通,他們還需要再去確認一下人到底在哪裡才行。
首先要去的,當然是他自己的傢。正趕上早高峰,堵車一個多小時才到。
時熙原本沒抱希望能在這裡找到渣爹,沒想到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她爹從傢裡出來,手裡還拎著兩個行李箱。
雙方一見面,都愣瞭下,時爹先問:“你們怎麼來瞭?”
時熙說:“航空公司給我打電話,說你可能在飛機上。”
“很失望吧?”時爹得意地笑起來,“老子福大命大,沒死。”
時熙沒吭聲。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雖然逃過一劫,但時爹大概也被嚇得不輕,反而失去瞭平時那種“佛系”的態度,顯得非常亢奮,“老子要去享福瞭,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你們。”
說完轉身就要走。
“你去哪兒?”時熙問道。
“有人請我出國旅遊享福。”時爹回頭看瞭她一眼,有種莫名其妙的勝負欲,“你以為隻有你媽能出國?”
時熙並不想和他討論這個,隻是道:“爺爺還生著病,你就這麼放心出去玩?”
“你們天天上節目玩得不開心嗎?而且,不是也要出國?”時爹冷笑一聲,“再說,你爺爺將唯一的房產都留給你瞭,你照顧他不是應該的?就別來道德綁架老子瞭。”
他對所有事情都知道,看來就是故意在躲他們。
對薑碧青和時熙之間的矛盾,他就從來沒想過要管,對他自己的親爹,他也沒想過要管。
“剛出這麼大的事,你還敢坐飛機?”時熙又問。
“就是剛出過事,大傢都小心謹慎,才更完全。”時爹一臉“你們都是蠢貨”的表情,“再說瞭,不能坐飛機還可以坐輪船,就不勞你們操心瞭。”
時熙一瞬間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看著他的背影越走越遠,她到底沒忍住,大聲道:“不想死就別去。”
“那你就當我想死吧。”時爹走得更快,好像生怕時熙去追他,轉眼就沒瞭身影。
時熙回程途中一言不發,回傢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得特別沉,什麼夢都沒做,一直到晚上九點半才醒,整整睡瞭12個小時。
虞觀嶽已經來看過她好幾次,見她醒過來才松瞭口氣,說:“先起來吃點東西。”
時熙聽話地去餐廳,聞到食物的香味才覺得肚子很餓,配著菜吃瞭一大碗米飯。
“這會兒你應該也睡不著瞭。”虞觀嶽說,“要不要去外面坐坐?”
時熙點點頭,從他的酒櫃裡拿出一瓶酒:“好啊,喝一杯?”
兩人去瞭頂樓。
“不好意思,今天嚇到你瞭吧?”時熙給虞觀嶽倒瞭小半杯酒,知道他擔心,解釋說,“我其實隻是昨天晚上沒睡好,嚴重缺覺。”
“跟我說什麼不好意思。”虞觀嶽搖搖頭,“現在感覺好點瞭嗎?”
“滿血復活。”時熙笑著嘗瞭一口酒,“好喝,你竟然收藏瞭那麼多好酒不給我喝。”
虞觀嶽一笑:“隻要你喜歡,全都是你的,隻要你不怕喝醉。”
“我才不會喝醉。”時熙嘴硬道,但是去端杯子的手,還是又縮瞭回來。
虞觀嶽看她這樣,嘴角翹瞭翹,說:“這房子裡所有東西都是你的,房子也是你的,我的所有東西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他又來這招!
時熙臉一下就紅瞭,嘀嘀咕咕道:“你,你不要在我喝酒後說這些,我可是會當真的,待會兒把你拐到我房間……等等,你早上說,不放心我?為什麼不放心我?”
當時她渾渾噩噩,聽到什麼話都沒過腦子。
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虞觀嶽那麼早跑上樓看她,不可能是簡單的不放心,但飛機失事是後面的事情,之前他們之間明明什麼都沒發生。
虞觀嶽沒想到她還記得這一茬,放下酒杯道:“其實很簡單,代入你的角度,再怎麼不喜歡薑姨,她也是你目前人生中參與度最高的人之一。更何況,你對她的感情本來就很復雜,並不是單純的恨,所以在親手將她送進去後,絕不可能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你越掩飾,越說明你心裡難受。”
“其實我心裡也沒有多難受,但你要說我有多開心,也真沒有。”時熙搖搖頭道,“我也說不好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態,反正莫名就感覺有點恍惚,非常不真實的感覺。”
不僅薑碧青,還有她那渣爹,以後怕都真的會徹底從她生活中遠離瞭。
以前要是做夢夢到生活中沒有他們,她都能笑醒過來。現在真成瞭現實,卻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因為他們是你人生的見證和參與者,和他們告別,就是和自己的過去告別,你傷感的隻是自己的年少時光。”虞觀嶽握住她的手,說,“但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跟往後大半輩子的人生比起來,過去漫長的時光也顯得短暫瞭,你不會難受太久。”
“你說得對。”時熙點點頭,“過去無論是好是壞,都是跟他們綁定在一起的,所以我才會有那麼多復雜的情緒……不愧是虞先生,心理學的書沒白看。”
見她有心情開玩笑,虞觀嶽放松瞭一些,說:“既然你提到心理學的書,我有個觀點,想和你討論一下。”
“什麼觀點?”時熙看著他問。
“昨天你跟我談到婚姻的時候,說你覺得感情和利益都不牢固。”虞觀嶽說,“現在還這樣覺得嗎?”
時熙猶豫一瞬,點瞭點頭,但很快又解釋說:“不過,我那句話的意思,並不是針對你,也不是對我們,隻是,隻是……”
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虞觀嶽接過話頭道:“我明白,你說相信我。”
“對,你昨晚還說很開心,騙瞭我一個吻。”時熙輕哼一聲,“現在是要變卦瞭?”
“我開心是因為在那種情況下,你還能相信我,我真的開心。”虞觀嶽說,“但我不贊同你的觀點。”
時熙看著他:“那你覺得,是利益可靠還是感情可靠?”
“我覺得……”虞觀嶽頓瞭頓,一字一句告訴她,“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時熙一下僵住。
這個道理,她不是不懂,也說給別人聽過,但到自己這裡,好像就行不通瞭。
“你從小親眼看到你爸媽從相愛走到怨侶,而你爸和薑姨分明沒有感情,兩個人卻反而過得很好——當然事實證明並沒有那麼好,可在從前的你眼裡,他們關系是很好的。這些經歷,讓你對婚姻的認知和常人不一樣,你會本能地逃避感情。”虞觀嶽說,“就像我們是塑料夫妻狀態的時候,你非常坦誠,不懼流言蜚語,敢在節目第一天就公開我們的真實關系。可一旦我們之間有瞭感情,你就開始畏手畏腳,不敢告訴大傢真相瞭。”
時熙想說,她最開始坦誠,是因為擺爛,想做一回最真實的自己。
可隨後她又忽然清醒,當她不敢跟大眾公開自己和虞觀嶽感情變化的時候,就已經違背瞭她做真實自己的原則。
虞觀嶽說得對,她就是對感情沒信心——一邊情不自禁被虞觀嶽吸引,一邊又害怕他們的結局不好,還不如就以利益為系,哪怕是留條後路也好。
但時熙不想承認這一點,她試圖給自己找補:“你說得有點道理,但也不全對,我們雖然結婚半年瞭,其實認真接觸下來,也才一個多月。這麼短的時間,我謹慎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當然可以理解,所以你的選擇沒有任何問題。”虞觀嶽一針見血,“但不代表你沒有在逃避。”
時熙臉色微微一變,還想說什麼,虞觀嶽又說:“雖然我們認真相處隻有一個多月,但24小時的貼身相處,比三個月的平淡交往還要有效。這期間發生的刻骨銘心的事情,比我過去十年加起來的都要多。你不能因此說我們的感情不夠深刻。”
時熙無話可說,半晌問道:“我不願意公開我們的關系,你是不是不開心瞭?”
“沒有不開心。”虞觀嶽搖搖頭,認真道,“我今天說這些,也不是在指摘你。我喜歡上你的時候,就知道你經歷過什麼,對感情可能會是什麼樣的態度。老實說,我想過更糟糕的情況,但我選擇奮不顧身。”
時熙感覺心臟像被人拿針戳瞭一下,並沒有多疼,後勁卻綿綿不絕。
“我原本不想和你說這些,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時間久瞭,你一定可以慢慢修復自己。至於公不公開,對我來說沒什麼差別,不會影響我的感情。”虞觀嶽緊接著又道,“可這兩天發生瞭太多的事情,我不想看到你失去活力、茫然無措的樣子;也不想看到你無論身處多熱鬧的人群中,依然一身孤孑的樣子;更不喜歡明明就在你身邊,卻離你很遠的感覺。我忽然意識到,身為你的丈夫,我其實並沒有盡到我該盡的責任。”
“沒有沒有。”時熙連連搖頭,“你已經做得非常非常好瞭,我這兩天確實有點不在狀態,但現在已經調整好瞭,你不用擔心。”
虞觀嶽認真聽她說完才道:“你會因為我們交往時間短,而在潛意識裡對這段感情不夠自信,就說明我沒有給到你足夠的安全感。”
“不是……”時熙想反駁,但在這一刻,她發現自己根本說不過虞觀嶽,他已經將她所有辯解的方向都堵死瞭。
看她沒什麼話說,虞觀嶽繼續道:“深究下去,讓你沒有安全感的,除瞭你原生傢庭的影響,還因為我們的感情,從一開始流程就不對。沒有感情基礎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我們結婚,算是薑姨促成的。他們又總在你耳邊念叨,如果不是薑姨,你沒機會和我在一起。久而久之,就成瞭你的心病,哪怕你理智上知道不能這樣算;感性上,因為你太有良心、不願意欠人情,還是會受到影響。”
說完,他拉著時熙起身,來到天臺邊,看向樓下花園裡的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