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順著旋轉樓梯熟門熟路得走到餐廳,劉叔笑盈盈得望著她,“裴小姐,飯菜都擺好瞭,剛我還特地囑咐廚房準備瞭水晶蝦仁和石磨豆腐,都是您喜歡吃的。”
“謝謝劉叔,您太客氣瞭。”裴羽對劉管傢一向敬重,客氣得回著。
第一次被季白塵騙到季宅,就是劉叔對自己噓寒問暖,又準備吃的,又準備喝的,完全不拿她當外人。
裴羽從小沒瞭母親,裴司賢又一向忙得飛起,根本沒空照顧她。
以前裴老爺子身體康健的時候,祖孫倆倒是能坐在一起說說話吃上一頓,傢裡還算有一點傢庭氛圍。
後來老爺子腦梗,誰都認不出瞭,癱在床上,沒過兩年就撒手離開。
那之後一直到裴傢出事,裴羽基本過的就是野孩子的日子。
當然,她有過後媽。
隻不過那是噩夢的開始。
“哪裡的話,我也算是看著裴總監長大的。”劉叔說到這裡有些哽咽,他在季傢做瞭三十年的管傢,看著季傢從威風凜凜到風雨飄搖,多少人虎視眈眈,少爺能撐到今天不容易。
在季傢這麼些年,他看得多瞭。
裴羽是什麼樣的姑娘,他心裡明白。
也就陳鐸沒眼力勁的。
“裴小姐,你別怪陳鐸,他跟著少爺從小一起長大,有時候自說自話慣瞭。”劉管傢想著還是替陳鐸辯解幾句。
裴羽笑笑,“劉叔,我知道,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瞭。”
聽說季白塵名字的第二分鐘,裴羽就同時知道瞭陳鐸。
就跟皇帝身邊的錦衣衛一樣,季傢的錦衣衛就是忠心耿耿的陳傢。
陳鐸從小就跟在季白塵屁股後頭。
在裴羽的記憶裡,季白塵對陳鐸沒有少爺書童的架子,幾乎把他當一傢人看,更別提沖他發火。
隻不過,僅有的兩次都是因為她。
第一次,是因為裴羽以季白塵的名號賺錢,陳鐸知道後,第二天就氣勢洶洶得找到她理論,被她懟瞭回去,兩人爭鋒相對,陳鐸差點失手打到她,季白塵發瞭火。
第二次倒是裴羽使性子,主動挑釁,耍得陳鐸團團轉,他氣急瞭說得話有些重,季白塵當場冷瞭臉,責備瞭幾句。
陳鐸長得也算一表人才,跟著季白塵是委屈瞭些,要是單拎出來放在別的地方,那也是能有一幫子女孩追的。
可惜是個一點就著的急脾氣。
“您先坐下來用點熱飲。”劉叔一邊關照著廚房,一邊招待裴羽,從小看裴羽就是個溫和又有教養的孩子,他始終覺得裴羽沒有變。
“劉叔,沒事,我還不餓,等等不要緊,這是季總新買的畫麼?我研究研究。”裴羽感興趣畫,早就被吸引瞭過去,況且她以前但凡在傢都被教育主人沒到場,客人不落座的習慣。
哪怕平日裡對季白塵沒好脾氣,隻要到瞭公司或者外頭,都給足他臉面。
“那您隨意,我去廚房看看湯。”劉叔也不強求,知道這小祖宗從小喜歡這些東西。
季白塵換瞭衣服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陳鐸叫上樓。
樓下有他剛從裡昂拍來的幾幅虛空派的畫,裴羽一定喜歡,這會兒肯定雷打不動得站在那裡看。
陳鐸本來在門外透氣,他才不想跟裴羽待在一個空間,收到季白塵的消息,隻能健步如飛得路過大廳,努力假裝裴羽不存在。
敲瞭門進去,季白塵已經換好瞭衣服,一席黑的西裝,看不出半絲先前的病氣,早就端起瞭往日的謙和沉穩,正在搭配袖扣。
見他進來,季白塵示意他關門。
陳鐸都想好瞭說辭,萬一一會兒少爺問責起來,自己也不能一句話都不分辨。
“孟以璇這兩天接觸瞭什麼人,去瞭哪些地方,都清楚麼?”季白塵知道他怎麼想的,故意岔開話題。
裴羽和陳鐸不對付,也不是一天兩天瞭。
況且哪次不是裴羽贏,陳鐸氣得吹胡子瞪眼收尾。
“呃......從她入境後就一直派人跟著,目前行蹤都明確。”陳鐸以為自己多少會被訓斥,沒想到季白塵這麼雲淡風輕。
“少爺,陳鐸心直口快,喜歡有話直說,孟以璇這次被誘過來目的就是為瞭挑撥的,季若琛這是想把裴羽當刀使,那她很有可能已經被季若琛爭取瞭來對付我們。”陳鐸憋不住,不吐不快。
季白塵勾瞭勾唇,沒有反駁,眼神遊離在各色的腕表中,最終選瞭積傢定制的藍寶石底子機械表。
陳鐸受不瞭這種磨死人的氣氛,深吸瞭口氣,“少爺,我覺得晚上不應該帶裴總監過去,她明明......”
明明就是季若琛派來殺你的。
陳鐸想這麼說,他就不信裴羽能這麼聽話。
季白塵帶上腕表,動作依舊是優雅得不像話,抬眸望著陳鐸,卻是輕飄飄得一掃而過,“我知道。”
“那您還留著她?我知道她也不容易,可是留她在身邊就是養虎為患,您這麼做是一而再再而三得降底線。”陳鐸苦口婆心。
季白塵:“她就是底線。”
言下之意,她就是底線,沒什麼降不降的。
陳鐸驚詫得說不出話,感覺自己像是被狠狠抽瞭一耳光。
“陳鐸,”季白塵對著落地鏡理瞭理衣領,語氣認真,“你覺得她是怎樣的人?”
陳鐸沒來由得被這麼一問,有些懵,“裴羽,她......狠心,虛偽,還自私。”
季白塵輕輕一笑也沒有完全否認,把話題一偏:“那你覺得是誰把她變成這樣的呢?”
陳鐸啞口無言,當然是那些迫害裴傢的所有人。
“所以,她要多善良,多無私才能活到今天?”季白塵說得很輕很緩,卻一刀刀剮在陳鐸心口。
“或者說,就因為小的時候,我追著她,後來又救瞭她,她就該感恩戴德得不去追究發生在裴傢和她身上的一切,然後依附在我身邊得過且過?”
“陳鐸,推己及人,我和她在籌謀一模一樣的事,為什麼我可以而她就不行?你對她的偏見太深。”
陳鐸急瞭,“可是那不一樣,少爺你是一心為她的,她卻隨時有可能倒戈,就像昨晚,她就對您這麼不管不顧,而且......倘若她知道.......她會......”
她要是聽到些風吹草動,也許會連帶著恨你一輩子啊。
陳鐸不敢說。
病瞭一夜,雖然剛被裴羽一鬧,季白塵精神好瞭很多,臉依舊沒什麼血色,但陳鐸說到這裡的時候,季白塵倒是臉上松瞭幾分倦意,“你把她想簡單瞭。”
誰說他的羽羽一點也不在意。
若是昨晚來的不是陳鐸,她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話說完瞭,季白塵邁著修長的腿推開瞭門。
“少爺,我就想知道,你這麼做值得麼?”陳鐸垂著頭,一點也不明白自傢少爺的執念和自信。
季白塵頭也不回,“沒想過。”
沒想過值不值得,隻想著為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