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朗日下,餘浩竟然敢明目張膽地告訴她,他想糟蹋她。並且,還要借此逼迫她嫁給他,毀她一生。
天理究竟何在?
扶萱氣到口中泛苦。
她心知餘浩這般的流氓之徒,根本不能與其正面交鋒,否則他若是當眾對她動手動腳,損傷的隻會是她自個的顏面。
她定瞭定神,問道:“你就不怕,我將你的話告訴謝六郎麼?”
餘浩冷笑一聲,“說瞭又怎樣?他會因你同我餘傢翻臉?你以為你在謝傢、在謝六郎那算個什麼玩意兒?不過就是個賜婚,沒瞭就沒瞭,還當他非娶你不可?”
一句話如當頭淋下來一盆冰雹,扶萱面色乍變。
真是,痛入皮肉,又涼徹心扉。
先前,她心中隱約有些期待,期待謝湛此人,待她略有不同。那樣的話,她即使嫁入不待見她的謝傢,但終歸有夫君照拂,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可事實上,謝湛待她,真有不同麼?
自明月山莊回來,已過大半月,她遞過去那個邀他的帖子,他至今沒回。
他那冷冷天上月的態度,有哪裡,算是對她不同瞭?
她不是不知道謝傢對她、對扶傢的態度,不是沒想過餘浩口中這些話。
隻不過,被人這般直白地當面說出口,與她自己揣摩的,畢竟不同。
好比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她衣不蔽體,努力躲在一扇屏風後,妄圖來往人們忽視她的存在。大部分人都或有意、或無意地安靜掠過,沒刻意朝她註目,偏巧一個人出現,強勢地“刷拉”一聲,推掉遮掩她的屏風,嘲笑她:“別自欺欺人瞭!屏風是透明的,我們早就一清二楚地看到你瞭!”
她不得不暴露在眾人面前,滿心皆是羞愧,委屈,憤怒。
餘浩見她如此,心知說到瞭關鍵處,但他不僅沒顧及她的顏面見好就收,反而越說越來勁。
“你以為你們的婚約很重要麼?建康城誰人不知,謝六郎與那王傢女才該是一對兒啊。謝傢那嫁入王傢的女郎不是都誇二人才情登對?”
“扶女郎,認清現實,你就是嫁過去,遲早有一天也會被人棄的!還不如啊,趁早跟瞭我,我保證不休你,還會好吃好喝地供著你!”
扶萱沉默不語。
餘浩這番話,道理是有幾分,目的卻也不純。
她與謝湛如何,與她跟不跟他餘浩,是兩碼事。這人是無惡不作之徒,她怎能屈服?
扶萱雙手緊攥著發抖,她情緒有些失控,心知不能再與餘浩這般,當眾糾纏下去。
故而,她的話語平靜,實際卻含著幾分威脅:“餘公子,那日在書齋你應該看得很清楚罷,謝六郎待我就是不同的。我現在是他未婚妻,他不會對我的事坐視不管的。”
她說地信心滿滿,餘浩不覺有瞭幾絲心虛。那日,謝湛是確實為瞭她,不惜對他動瞭手。
他還在兀自琢磨扶萱話中真假,又聽扶萱說:“餘公子,謝六郎過來尋我瞭。”
餘浩轉身朝烏衣巷口看瞭一眼,果然,遙遙走來的一群貴公子中,最中間打頭的便是謝湛。
他在謝湛那已是有瞭一次記憶,現下可不想被他看到,他在勾搭他的未婚妻。
他朝隨從一揮手,喊瞭聲“走”,領著幾個黑衣大漢,便腳步匆忙地往朱雀橋另一頭走去瞭。
餘浩一行走後,玲瓏連忙上前扶住扶萱,見她臉色蒼白,急急問道:“女郎你沒事罷?”
扶萱搖頭,壓著心頭被餘浩威脅出來的恐懼,看向謝湛一行人來的方向。
她以為謝湛會走來與她言語幾句,哪知謝湛看瞭她一眼,跟不認識她似的,繼續邁著步子,被眾星拱月般,高調地從幾步外徑直走瞭過去。
瞧瞧,這高高在上的世傢貴公子,哪能對她另眼相待?這不是癡人說夢麼。
餘浩的話再次浮出來腦海:
“他會因你同我餘傢翻臉?”
“你在謝六郎那算個什麼玩意兒……”
“他們才是一對兒……”
“遲早有一天也會被人棄……”
謝心姚的那句話亦是跳瞭出來:“謝府的少夫人,不是誰都能當的。就是當上瞭……”
原來如此!
扶萱恍然大悟。
謝心姚的那句話,完整的,應該是:“就是當上瞭,也不一定當得久。”
謝湛當時打斷謝心姚,是因為,他也是這般認為的?
那麼,這場婚約算什麼?
短暫的逢場作戲?臨時的聖意屈服?
她不是喜歡擅自揣摩旁人的人,想到這處,她便提裙跟瞭上去,正要喊一聲“謝公子”讓他停下,與他問清楚,橋對面,一聲親切的“六郎”傳瞭過來。
還是那個得人尊敬的謝傢馳名才女,她身旁一起的那個,還是身著鵝黃衣裳的嫻雅女郎。
扶萱提唇,一聲自嘲輕笑。
還用得著問麼?
五月五,仲夏端午,飛龍在天,大吉大利的佳節,她沒能將他約出來,蓋因,他早有別的約要赴。
在謝湛那處,自始自終,自己本就是多餘的那個啊。
扶傢人捧在手心的小女郎,絕對不會是誰的附屬,不會成為誰的將就,不願愛她的人,她不要去屈服。
嬌艷嫵麗的女郎站在橋中央,初夏的風吹來,她雙頰邊細發輕飛,她腰間紅艷艷的大帶和披帛一起,高高飄揚起。
玉面無瑕,婉立嬌笑,目含秋波,宛如艷陽普照。
她美成下凡的仙女子,過往行人紛紛駐足觀賞。
他們看她目光落在橋下,一個風姿如玉的白衣郎君身上。
女郎看著自己的未婚郎君,正闊步朝旁的女郎走去,她扯下腰間替他做的香囊。
似有感應般,謝湛回頭。
見扶女郎傲傲然立在朱雀橋中央,周遭流動的人群恍若突然不見,嘈雜聲音倏然消失,廣袤世間,一時隻剩她與他遙遙相望。
她朝他淡淡地笑,眼底意味不明。
她將手中香囊輕飄飄地、毫不留戀地擲入瞭橋下,優美的弧度劃過,隨著其實聽不見的香囊入水的“嘭”一聲輕響,她利落地瀟灑轉身,背影決然。
沒人告訴他,謝湛就是知道,她丟掉的,是她要贈送給他的香囊。
人群復流,聲響復起,他有一瞬間的沖動朝那背影追過去。
“六郎。”
“長珩!謝長珩!”
眾人叫瞭半晌,見謝湛恍若未聞,目光無聚,看著無甚特別的橋面紋絲不動,周閱狠下心,朝謝湛胳膊給瞭一拳頭,這才將他打清醒回來。
“看什麼呢?快些,都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