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師姐與病秧子(35)

作者:哩貓小妖蓋 字數:4383

昏暗的殿內。

隻能聽見少年粗重的喘息聲。

他將腦袋埋在女子肩上,微瞇起的鳳眸迷離濛濛,似春水漣漪,昳麗醉人。他抓著曲妗的手就要覆上去,不料烏雲密佈間,天際一聲悶雷,炸響過後便接連不斷。

那單薄孤弱的女子雙肩微微一顫,似乎在畏懼什麼,居然直接忽略他這個危險人物,嗚咽間就摟上他的腰,縮在他的懷裡瑟瑟發抖。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少年的站姿越來越僵硬,他眼底閃過狐疑。

她這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要抱他?

是想祈求他的原諒,然後放過她嗎?

不可能。

沈青桉故作鎮定,嘲諷道:“師姐,你又想耍什麼把戲。”

那女子依舊縮在他懷裡,雙手纏在他的腰上,緊緊的,哆哆顫顫的,很是可憐。

沈青桉突然很想聽聽她會辯解些什麼。

是告訴他:後悔之前欺負他這件事嗎?

還是告訴他:她就是洞元,之所以用兩個身份並不是想要戲耍他,隻是控制不住想要欺負他,過後又有些於心不忍,同時拉不下臉面,才用兩個身份?

還真是有意思。

給她解開聲音的禁錮後,便能聽見她正微不可聞地說著什麼,聲音很細小,等他低下頭湊近些,才能聽清,似乎在說:

“我害怕.”

害怕?

害怕什麼。

現在有什麼是比他更可怕的嗎?

沈青桉冷笑一聲:“師姐也有害怕的東西嗎?還真是出乎師弟的預料啊。”

突然——

又是一聲雷鳴起,曲妗嗚咽一聲,就將他抱得更緊瞭,面色蒼白如雪,渾身哆嗦得有如篩糠一般。

沈青桉微微蹙眉。

她怕打雷?

那可真是不錯,這時如果把她丟出殿外,她是不是會嚇得暈過去?

還真是令人期待啊,曲師姐。

沈青桉從來不否認自己恨曲妗,簡直恨她入骨。

他是修仙世傢的後代,卻跟母親來到凡界,特殊的身份再加上沒有父親,便成瞭所有同齡人欺辱的對象,他們不斷嘲諷著:

出自修仙世傢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被他們按著欺負。

其後還被二虎推入冰湖中,從此患瞭一生都擺脫不掉的咳疾。

所以,在母親病逝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二虎的喉嚨扭斷、推入湖中。

步入修仙界後,他與狗搶食,與乞兒爭草席,就這樣過瞭兩年,等到瞭三年一次進入青羽派的機會,虛無子誇他天資極佳,收瞭他當內門弟子。他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不用再過被欺辱的日子,他也可以跟同齡人友好的相處,他也可以被別人喜愛,被別人當做朋友。

直到曲妗的出現。

他才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妄,他依舊過著之前的生活,同門欺壓,食不飽腹,毫無尊嚴。

可後來,他承認自己的確動心瞭,因為他這一生所感受到的所有溫暖都來自於她。可她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拋棄他,去跟那個左弘一定親成婚。

不過

他也親自將她搶回來瞭,不是嗎?

他垂眸看著手腕處的一團凝聚不散的黑氣,自嘲一笑:“師姐,我原諒你怎麼樣。”

“現在就放你走,不過”少年不懷好意說道:“隻有一刻鐘的時間哦,如果你走不出殿門,可就要一輩子都留在我身邊瞭。”

她淚眼朦朧地抬起臉,哭得花容失色,滿是脆弱:“真真的嗎?”

沈青桉笑瞭一下,修長的眼尾彎彎的翹起來:“當然瞭,我親愛的師姐。”

隻是你一旦真的走出去,我一定會殺瞭你。

曲妗慢慢放開纏在他腰上的手,試探性地往殿門口走瞭幾步,不料又是一聲雷鳴響起,她嚇瞭一跳,連忙紅著眼圈又跑回來,直往沈青桉的懷裡鉆,雙手扒拉著他的衣襟,同時嗚嗚咽咽的抽泣。

曲妗,你這個廢物!

她在心裡不斷罵著自己,可是聽著那巨大無比如同在耳邊響起的雷聲,身體還是控制不住的發軟和打顫。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

按照沈青桉的性子絕對不會那麼輕易的就放她離開,唯一能夠解釋得通的,那便是她的一系列表現讓他察覺出她害怕雷聲,所以才會明目張膽提出放她離開的話。

但如果她真的離開瞭,她一定會被當場殺死。

剛才腦子被雷聲震糊塗瞭,現在想起來才有些後背發涼

並且,她這段時間仔細思考瞭下,沈青桉定然是發現瞭她就是洞元,所以才會對她百般折辱卻又不殺,始終一副愛恨交織的模樣。

她這時候最應該做的,就是服軟。

看著縮在他懷裡的人,少年原本充滿陰翳殺氣的鳳眸頓時變得愉悅,但他卻故意譏諷著:“師姐怎又回來瞭,是舍不得離開師弟嗎?”

不等曲妗回答,他便低著聲音陰沉沉道:

“那你.”

“就這輩子都別想離開我。”

她居然在遇到害怕的東西時,第一時間就往他懷裡鉆,是不是表明她的心裡還是有他的?

沈青桉這般想著,不知怎的,那充斥瞭整整三個多月的怨氣和憎恨就消散不少,他嘴角愉悅的勾起。

他可以再給她最後一次機會,最後一次。

如果再敢拋棄他。

即刻斬殺。

**

青羽派。

自半月前曲師姐在大衍閣被魔修沈青桉擄去魔界後,整個青羽派都陷入瞭爭吵中。

一派認為這次魔界圍剿大衍閣,就是在曲妗的透露下;

一派認為曲師姐明明是被迫的,她為瞭救左弘一以一命換一命,是極其偉大的。

“曲妗去瞭魔界三年,按理說早就該被折磨死瞭,為什麼曲妗僅僅隻是毀瞭半顆內丹就又回來瞭?那是因為她已經成為瞭走狗!當瞭魔界的爪牙,成瞭他們的眼線探子!”

“就是!這次大衍閣之戰,我們修仙界損失慘重,都是因為曲妗!”

已成金丹從思過崖出來的司雪蘭看著眼前的動蕩,嘴角勾起滿意的笑容。

曲妗啊曲妗。

你算什麼東西,敢跟我搶師尊的註意力。

關書聽著那些弟子的議論,提著劍就要沖上去打人,卻被東方臻一把拉住,東方臻瞪瞭他一眼,隨後便喊道:“你們都說這件事與曲師姐有關,那你們倒是說說看,證據在哪?”

齊玲秀也跟著喊:“就是,你們倒是說說看證據在哪?這件事明明曲師姐是受害者,你們卻要將全部的罪責都推到她身上,你們就是最純潔無害的聖人?我呸!”

昭天峰的弟子也跟著叫囂道:

“你們拿不出證據就別污蔑我們曲師姐!”

“就是!曲師姐如果入瞭魔界,那你們這些人就是入瞭狗界!”

昭天峰的弟子們原本是對曲妗十分畏懼的,但後來發現,曲師姐除瞭變得有仇必報和愛欺負沈青桉外,沒有任何地方是對不起他們昭天峰弟子的,並且還總是在其他峰招惹他們的時候,主動出面將對方教訓的啞口無言。

他們自那以後,就對曲師姐有瞭改觀。

曲師姐還是以前的曲師姐,隻是變得凌厲些罷瞭。

從小秘境出來後,這種感覺愈發強烈,曲師姐不會像司師姐那樣臨陣脫逃,而是會如同救世主般降臨,將他們從危難中拯救出來。

除瞭經常被曲師姐欺負的沈青桉外,他們昭天峰沒有任何一位弟子可以指責曲師姐。

並且入瞭魔的沈青桉擄走曲師姐明顯是報私仇,這些人為什麼能聯想到曲師姐跟魔界有勾結,跟沈青桉裡應外合一起攻打修仙界?

他們的腦子是石頭嗎?!

那些剛才還在議論紛紛的弟子頓時止住的話語,啞口無言。

他們的確沒有證據。

但曲妗能從魔界活著回來,這不就是最有力的證據嗎?

“曲妗就是叛徒!是她害死瞭那麼多的弟子!”

“對!曲妗就是叛徒,走狗!”

東方臻也忍不住瞭,喊瞭一句‘打!’,昭天峰的弟子就跟其他幾峰的弟子纏鬥起來。

**

主殿裡。

滿眼紅絲的虛無子頹廢的坐在地上,闌杉月輕嘆一口氣:“掌門師兄,看開一點。”

虛無子喃喃自語:“你叫我如何看開,妗兒好不容易才回來”

突然,他似乎想到瞭什麼,眼睛裡冒出滿滿的殺意,“鏟除魔界中的敗類迫在眉睫,半個月前,魔界眾人居然敢堂而皇之的打到我們修仙界的門上,這口氣誰能咽下?以後傳出去,我們修仙界的臉面往哪放!應當即刻召開仙門大會,商討如何討伐魔界的對策。”

虛無子承認自己有私心。

但是

他隻想做個父親。

魔界。

夜間。

王殿外,身穿黑衣的大胡子中年壯漢扯著一個小魔修的衣領就將他揪瞭起來:“我問你,大人到底在不在裡面。”

“回左護法的話,魔尊大人正在裡面休息。”

聽到瞭滿意的話,甘文軒冷哼一聲:“快進去通報,就說我要見他!”

小魔修嚇得臉色慘白:“左護法,大人每天晚上都會.”不知怎的,那魔修就打住瞭話,而是轉移道:“小人可不敢去啊,你就饒瞭小人吧!”

“廢物!”甘文軒直接將那魔修的腦袋捏碎,便緊咬著牙滿臉憤恨的推門進殿。

殿內一片黑暗。

甘文軒靜靜聆聽,卻是連一道呼吸聲都沒聽見。

他心裡開始有些發毛。

三個月前,被封印千年的魔尊突然重返魔界,他還記得當時那副場景,白衣少年持劍站在一堆屍山血海上,眉眼冷清滿是弒殺之意,身上沾滿其他魔修惡臭的鮮血,讓他忍不住掩唇輕咳幾聲,隨之那雙深不見底的漆眸就慢慢轉過來,看向他。

病弱道:

“甘文軒嗎?留。”

因為那一句‘留’,他吊起來大半天的心臟才算是重新落回肚子裡。

自那以後,魔尊重新統治魔界,但他身為左膀右臂的左護法,卻是不敢過多靠近他,因為他身上的陰沉氣息太濃厚瞭,且性格比千年前還要陰晴不定。天底下總是會有那麼幾個人,是連鬼神都怕的。

但現在不同往日,他的親手足好兄弟甘文傑正被關在地牢裡,被日日夜夜折磨,據說每天都要抽一縷神魂出來放進油鍋裡煎炸,明天就是最後一縷神魂瞭,一旦消散,他就永生永世都無法超生瞭!

雖然沒看見人,甘文軒還是對著空氣行瞭個禮:“魔尊大人,小的甘文軒實在是有要事不得不來打擾您,還請您勿怪。”

沒有任何回應。

甘文軒忍住哆嗦:“大人,甘文傑年少無知,現已知錯,還請大人看在文軒盡職盡責的份上,就饒恕瞭他吧!”

甘文傑向來吊兒郎當,但也還算規矩,沒有什麼大心眼,他長這麼大估計連魔尊大人的面都沒見過,到底是什麼原因才導致魔尊大人用那麼殘忍的手段折磨他?

“咳咳咳”

一陣輕咳聲自陰暗處傳來,隨之殿內便亮起幾道燭火,甘文軒便瞧見瞭一抹白衣正半坐在臺階上。

那少年腰帶松系,一頭墨發隨意傾瀉,配上沒有任何焦距的黑瞳,顯得慵懶病弱,卻又深沉駭人。

甘文軒咽瞭口口水。

魔尊大人重新歸來後,有許多的不一樣,除瞭性子愈發陰晴不定外,還患上瞭許多疾病。

例如咳疾,畏寒,一到晚上就是個瞎子。

見魔尊不言語,甘文軒大著膽子又說瞭句:“求求大人就寬恕他吧。”

沈青桉輕笑一聲,眉眼溫柔:“以前未察覺,現在想來,甘文傑,甘文軒.你就是他的哥哥?”

甘文軒不知怎的,就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回大人的話,正”是。

豈料甘文軒的話還未說完,脖子就已被扭斷,他抽搐著趴在地上撲騰幾下,就瞪著眼睛再沒瞭氣息。

隨之就有一縷縷神魂從他的身體裡飛出去,但無一不被那白衣少年伸手抓住,然後捏個粉碎。

沈青桉在夜間雖然瞧不見,但還是精準無比的從桌案上拿起一塊手帕,細細擦拭著手指。

他眼睫微垂,遮掩住毫無焦距的漆眸。

敢動師姐內丹者,該死。

他的親友。

也該死。

這個位面寫到現在,我隻想說人無完人,劇情裡的所有人都沒有上帝視角。

曲小姐想保全沈青桉的名聲,又想護住他的性命,還要讓對方離開門派,唯一的辦法就隻有欺負他,逼他主動離開。但是她沒算到沈青桉跟沈博遠的仇,因為她沒有上帝視角。

沈青桉恨曲妗,卻又愛曲妗,自小沒感受過溫暖的人,自然不知道如何護住溫暖,偏執病態自暴自棄,為瞭洞元可以抵死不入魔,為瞭得到曲妗,卻又毅然決然入魔。

虛無子正義,卻又不正義,他愛女兒愛進瞭骨子裡,為瞭女兒可以拋棄他的正義。

人無完人,都有自己寧死都想要堅持的。

這個位面快完結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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