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府。
蓮湖亭中,兩人對飲。
溫瑜隻喝瞭半杯不到,已然覺得頭暈目眩,雙頰透著不正常的粉,他揉瞭揉眉心:“我喝不下瞭。”
慕采打瞭個酒嗝:“敘白,三年不見,你的酒量怎還這般差,本以為你能堅持一杯,卻不想半杯都不到,你這也太差勁瞭,連酒都不會喝,以後怕媳婦!”
溫瑜無奈搖瞭搖頭:“少喝一點吧,你凱旋返朝,陛下於明日在宮中給你設瞭慶功宴,屆時陛下問你些問題,你若答不上來,或是酒喝多瞭腦子糊塗答錯瞭,可仔細你的腦袋。依照陛下的性子,估計會詢問你對邊境各官吏的瞭解情況,虜獲的吐蕃俘虜隨軍人數,以及各類兵種各有多少人,陛下生性多疑,你需”
慕采聽著溫瑜念經就覺得頭疼,忙搖著手打斷:“你才進內閣院多久,說話就跟我爹似的,羅裡吧嗦。要我說,你關心我之前還是先關心關心你自己吧,我可是聽人說瞭,這次慶功宴上,陛下有意為你賜婚。”
溫瑜愣瞭一愣。
“賜婚?”
“對啊。”慕采幸災樂禍:“好像是三公主,據說容色絕麗,你可有福咯,還是那句話啊,連酒都不會喝,以後怕媳婦。”
溫瑜的酒意漸漸散去。
接下來無論慕采說什麼,他都心不在焉地悶悶回一句“哦”。
*
隔日。
因是慶功宴,所以宴請瞭所有朝中的大臣,且允許他們攜帶女眷,就連季國的那位質子池於淵也宴請瞭來。
此為何意。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剛剛大敗吐蕃,顯然是陛下要在季國質子面前顯擺大夏國的兵強馬壯來瞭。
鎮北將軍目前還在邊疆,並未返朝,所以慕采是跟溫傢一起來的,選座時,自然而然的也就挨著溫瑜坐瞭。
“你看!這李大人傢的千金長得實在好看,尤其是她頭上的梅花釵子,很襯她的相貌。”
溫瑜不得不敷衍看去,可視線卻被李千金額間的釵子吸引住瞭。
九公主來內閣院找他那次。
穿瞭身鵝黃襦裙,發間別無裝飾,隻單單暫瞭支鎏銀的梅花簪子,那梅花簪子比這隻釵子的樣式要好看些。
“這宴會開的好生慢,我肚子都餓瞭。”慕采百無聊賴,“不過這桂花糕看起來倒挺好吃的,敘白,你餓瞭嗎?要不你先吃一塊試試看能不能提前吃?”
溫瑜低頭看去。
九公主第一次送他禮物,便是桂花糕。
他一直沒舍得吃,留在食盒裡,卻不想桂花糕沒兩天就壞瞭發臭,連食盒都不能要瞭,景和幾次想偷偷丟掉,都被他撿回來瞭。
慕采見溫瑜實在是情緒不佳,有些無奈:“你到底怎麼瞭,自從知道陛下要給你賜婚的消息,就一直悶悶不樂的,那三公主難道長得奇醜無比?”
溫瑜不答,也不知心緒沉到哪裡去瞭。
慕采隻得繼續找著話題讓他開心,又扯著他繼續看接二連三進來的千金、公主們,可溫瑜從始至終都是敷衍瞭事,順應他的要求看上一眼,就重新垂下瞭眼簾。
“敘白,你看這個!比前面的都好看!”
溫瑜不得不再次抬眼去看——
可視線一下頓住。
隻見一位身著梅染宮裝的女郎娉婷款來,淡雅脫俗,秀麗天成,眸如月牙,清澈明亮。
是.
九公主。
慕采正喋喋不休著,轉頭就瞧見好兄弟原本悶悶不樂的臉上,居然浮現一抹呆呆的笑。
是沖著那位剛進來的九公主。
慕采揉瞭揉眼睛,在九公主和溫瑜身上來回兒轉,然後看清一件事。
他的好兄弟是單相思。
因為九公主的視線從始至終都沒移到這邊過。
怪不得敘白知道陛下要給他和三公主賜婚不開心,原來是心有所屬啊。
*
曲妗覺得有道視線,打一進門就定格在她身上。
抬目。
就看到坐在對面的溫狀元。
與她的視線相對後,溫狀元臉刷得變紅,肉眼可見的十分慌亂,隨手拿瞭塊桂花糕就塞進口中,弄得雙頰鼓鼓的,假裝在吃東西。
這般傻氣。
前天是怎麼破瞭那樁大案的。
曲妗內心想著,覺得好玩得很。
她移開視線,突然註意到宴會最角落的位置,有一道青衣端坐在那裡。
察覺到她的視線後,池於淵抬目撞來,沖她勾唇淺淺一笑,無聲喊瞭句‘九公主’。
—
這宴會十分無聊。
起碼在曲妗看來是如此的,因為她安排的好戲沒上場前,一切都是乏味的。
單手支起腦袋,把玩著杯子。
她聽見皇帝突然喊到溫狀元的名字,將他前幾日破瞭大案的事情拿出來反復誇贊,隨後就問是否娶妻,可有婚約,然後就說要給溫狀元賜婚。
曲妗知道好戲要來瞭。
溫狀元垂著頭:“回陛下,臣早已心有”
就在此時——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急色匆匆地趕來,附耳過去,就悄悄說瞭些什麼。
皇帝頓時震怒,猛拍桌子:“豈有此理!”
宴上所有歌舞一時間都停滯,樂師和舞女慌亂跪瞭一地,大臣們也紛紛惶恐:“陛下息怒。”
皇帝捏緊拳頭,臉上重新揚起一抹笑來:“無事,是朕方才失態瞭。”
曲傾這個不省心的東西。
怪不得從一開始就沒出現在宴會上,原來是去跟人私相授受、茍且去瞭。茍且也就算瞭,居然還被那麼多人發現,現在恐怕沒幾傢女眷不知道她幹得那檔子事瞭。
可他剛才還說要給溫瑜賜婚,一時間倒讓他不知如何圓話回去,隨便選一位大臣千金?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響起,替他解圍:“父皇,您不是說要給兒臣賜婚嗎?怎還不說?”
溫瑜立即抬頭。
朝九公主的方向看去。
皇帝不動聲色地笑瞭幾聲:“是朕的錯,方才傾兒沒來,導致朕一直掛心。”
*
這邊宴會結束。
在曲妗有意的擴散下,曲傾幹的事幾乎傳遍瞭此次赴宴的所有人傢。
她居然大著膽子,跟開國伯的兒子廝混在一起。
據說被人發現時,兩個人光著膀子抱在一起呢,別提多不害臊瞭,那開國伯的兒子,也不是個好的,從小就不學好,這麼多年一直遊手好閑,好賭成性,流連青樓,二十多歲瞭,一直沒姑娘願意嫁給他。
—
曲妗遠遠的看見一道高挑身影,穿著丹紅朝服。
—
曲妗假裝沒看見,轉身要走。
“九公主。”
他輕聲喊道。
曲妗無法,隻得讓綠衣先回去。
“宮宴已散,溫狀元怎還在這兒?”她緩緩靠近,“是不認得出宮的路瞭?還是說溫狀元是專門來找我的?那你這官兒當得不太嚴於律己呀,為瞭見我,竟連宮規都敢違,我在溫狀元心裡是重要呢,還是很重要呢?”
溫狀元連連後退。
眼看九公主就要靠近,他連忙從袖中掏出幾塊用幹凈手帕包裹住的桂花糕,紅著臉,低聲:“宴會上,臣見公主一直沒吃什麼,所以藏瞭幾塊,想.想帶給公主。”
曲妗微愣。
真沒想到會是因為這事。
那桂花糕保存的很完整,沒有一處損壞,散著清甜可口的香氣。
她竟真有些餓瞭。
曲妗尋瞭處幹凈的石頭坐著吃桂花糕,見溫狀元站在一旁,她心裡覺得別扭:“你也坐。”
溫瑜乖乖坐下。
曲妗一邊吃,一邊打量他。
真覺得這人又呆又傻的,還乖得可愛,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溫瑜不自在地揉瞭揉泛紅的耳朵,輕聲喚道:“公主。”
“嗯?”
“您真的喜歡臣嗎?”溫瑜扣著食指,問。
曲妗蹙眉:“問這個幹什麼。”
溫瑜垂著眼:“您若不喜,過些時日便可去請陛下的旨,取消婚約,但近期可能不行,要委屈公主一段時日。”
女子處境艱難,若被退婚,即使是金枝玉葉,也會被人詬病。
若想保住九公主的名聲,唯一的辦法就是,他這段時間先將自己的名聲弄壞,這樣九公主就可以毫無顧忌的取消婚約瞭。
卻不想,他的衣領突然被拽住。
九公主將他控在石上,挑眉看他:“如此著急取消婚約,我就如此入不瞭溫狀元的眼?”
“那可就糟糕瞭,我酷愛做棒打鴛鴦的事兒。”
“無論我是否喜歡,你都隻能是我的人,也隻能喜歡我一個,溫狀元,可要牢牢記住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