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
跑什麼?
對呀,跑什麼。
曲妗慢慢頓住腳步,早已氣喘籲籲。
她是去教訓沈慕的,為何自己要落荒而逃,逃跑的不應該是沈慕嗎?
剛才沈慕說什麼?
曲妗刻意忽略那句‘偽裝起來很累的’,而是滿心滿眼朝那句‘何必這樣傷害自己’撲過去。
她什麼時候傷害自己瞭。
她對自己可好瞭。
裙子,要一天換三次,更不容忍裙子被弄臟一星半點。
還會每日三省吾身,今日尊貴優雅丟否。
也從不願臟瞭自己的手。
一丁點兒小傷,她都要疼半天,必須要鬧得旁人都不好過。
她還
曲妗愣怔的看著池水中的人。
良久,說瞭句——
“這是哪裡來的瘋子,裙子那般臟,頭發都散瞭,還敢出門。”
曲小姐最害怕打雷和狗。
可後來,就連這兩樣都被她利用殆盡,沒人覺得不妥,她自己也沒察覺,隻是覺得出現瞭個瘋子罷瞭,不是她。
*
沒多久。
曲妗就聽聞瞭高嘉富強搶民女的消息,被關進瞭牢獄,可卻沒死,隻是判瞭二十年罷瞭。
不死怎麼能行?
曲妗不開心,要去找池元白,再讓他親一下,讓高嘉富死瞭最好。
可還沒等她靠近景陽宮。
就瞧見瞭道瘦削挺拔的背影,一身黑衣,長發高紮成馬尾,隨風晃動,單手持劍間,滿是冷漠到骨子裡的隨性之情。
是.
沈慕。
曲妗看到他就煩。
剛想繞過他去景陽宮,那人就開口瞭。
“太子妃。”
他略微偏眸看向她,眼神依舊冷得很,“末將送您回去。”
“本宮現在不想回去。”
曲妗冷著臉,沈慕就比她的臉更冷:“景陽宮,不準去。”
“沈將軍這是什麼意思,本宮去哪裡,也是你一個小小的將軍能管得嗎,別以為你有本宮的把柄,就可以為所欲為。”曲妗不想再搭理沈慕,直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要往景陽宮的方向去。
可她的袖子卻被一把扯住,然後將她拽瞭過去,一把劍就將她橫抵在瞭樹幹上,沈慕全程沒有碰到她的身體一分一毫。
他的下巴繃得緊緊的,話也跟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末將說瞭,不準去。”
曲妗伸手去推他。
他卻後退一步,沒推到。
然後那把劍還是橫在她身前。
她個子沒他高,手也沒他長,完全夠不到他,也推不到他。
曲妗徹底氣急敗壞:“你憑什麼管著我!”
沈慕與她對視許久,看著那雙冰冷卻又好像隱藏著復雜的眸子,曲妗捏緊手心,努力不敗下陣來,一直狠狠地瞪著他。
許久之後,沈慕卻出乎意料地嘆瞭口氣,讓曲妗幾乎覺得自己的耳朵出瞭問題,他重重閉上眼睛:“你想殺誰。”
依舊是那副壞掉的嗓子,難聽死瞭。
卻把曲妗問得一愣。
她居然聽出一絲溫柔,她的耳朵是不是出現什麼毛病瞭。
但她的嘴巴卻快過大腦,惡毒不已:“高嘉富,我要他死。”
沈慕收瞭劍。
撂下一句‘好’,轉身就走。
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做什麼?
曲妗眼神呆呆的,滿是疑惑,她歪著腦袋仔細去盯著那個背影看。
不知怎的。
她好像眼睛也壞瞭。
居然瞧見一抹白,可此人明明一身黑衣;
也沒有少年郎君該有的儒雅,一身血腥味兒;
一雙手也不似少年郎君般常年握筆,而是佈滿傷痕抓著一把破劍。
曲妗捂瞭下心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她想自己大抵真的瘋瞭,她猜不出來自己下一刻想做什麼,她也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想什麼,但現在她想去像逗狗一樣逗這個沈慕。
所以她開口:“沈將軍替我殺人,就沒什麼條件嗎?不會是故意誆我的吧。”
他步伐頓住。
“條件,當然有。”
果不其然。
曲妗風情萬種的扶瞭下鬢發,眸中一片嘲弄。可下一刻,那片嘲弄就煙消雲散,變為更深的疑惑和不解。
“末將的條件是,太子妃要愛自己三天。不準被牽,不準被抱,不準被親。”
曲妗一僵,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忍不住問:“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
曲妗看著他的背影,心臟猛跳。
—
她覺得這人一定是個傻子。
哪有不貪權勢,也不圖音色的;白白為人賣命,卻什麼都不要。不是傻子,是什麼?
*
沒幾天。
曲妗就得到瞭消息。
高嘉富死瞭,死在瞭牢中,是自裁而死。
——當然,這些都是外人來看。
曲妗有戲園那邊的消息,更為準確些,據說高嘉富是被人拿捏住瞭把柄,逼迫自裁,否則就要將他的事情抖露出去,到時候死的可就不止他瞭,還有一傢老小。
曲妗如約。
三天沒有跟任何人親近,誰碰她裙子一下,她就教訓誰。
但卻不想再看到沈慕一眼,覺得他煩。
隻有互相得利、對等的交易,才讓現在的她有安全感。
沈慕對她來說——
太可怕瞭。
—
池於淵的近臣,丁玉成。
近來說她壞話甚多,尤其是那句‘瘋子’,還借助與皇後的關系,將綠衣抓過去打瞭二十大板。惹得曲妗很不痛快,但丁玉成又與她接觸不到,所以她不能親自去殺他。
池於淵還在薊州。
就算不在薊州,依照他對丁玉成的器重程度來看,也不會像上一次那麼簡單就把人交給她處置。
她便又要去尋池元白。
可不巧的是,又看到瞭那個令人討厭的沈慕。
依舊是站在上次碰面的地方。
身上帶著疏離的氣息,冷清淡漠,但看向她時,那雙鳳眼總讓曲妗有些恍惚,覺得裡面除瞭清冷外,似乎還有什麼異常復雜的情緒。
曲妗連忙收回視線,一點也不想理他。
繞道而行。
“太子妃。”他開口。
曲妗直接無視。
不料一把劍直接破空襲來,釘在她身前的樹幹上,嚇瞭曲妗一跳,“你幹什麼!沈慕,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如此對本宮,你是不是想掉腦袋!”
沈慕將劍從樹幹上拔下來,淡定收入鞘中,“不準去。”
“你為什麼總破壞我好事,你是不是與我有仇,你是不是看不慣我!”
曲妗徹底生氣瞭。
居然都沒自稱‘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