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妃與太後重逢之際,秦壽並未在正殿多呆,不過片刻,他便悄然出去瞭。
太後自然是看到瞭,見雒妃沒註意,她也就順勢沒提醒。
站在殿外的秦壽,目光從四下候立的侍衛宮娥身上一掃而過,繼而落在寧王府頗為精致的庭院樓閣上。
他目光深遠而沉邃,綿長蔓延,俊美如玉的臉沿上面無表情。
他想起在皇帝息潮生面前的雒妃,以及在太後面前的雒妃,最後才是兩人相處的那些時日,每一個都好似不一樣的雒妃,他忽而微微勾起嘴角,略有自曬。
沒有比較還不明顯,這幾廂相較起來,他才發覺原來她在他面前的時候,也是表裡不一言不由衷,甚至於心懷戒備,從未信任過。
就算是兩人最好的時候,那也不是全然的毫無芥蒂或滿心的信任。
不過,他誰也不能怪罪,畢竟,他從前也是如此哪。
待太後召秦壽覲見的時候,已是半個時辰後。
他轉身大步進殿,第一眼就見雒妃已經情緒穩定,十分乖乖巧巧地坐在太後身邊,那樣的眉目嬌俏,渾身上下都透著依賴的小女兒作態。
“臣,見過太後,太後長樂無極!”他撩袍單膝跪下,拱手行禮道。
太後看向他,嘴角的笑意淡瞭幾分,且那雙桃花眼迸發出不容忽視的銳利來,“平身吧。”
後又道,“賜座。”
秦壽謝過恩,一派悠然自得坐下瞭,他瞧著雒妃,見她不看自己,也不介意。
從秦壽進門,太後就一直在暗自瞟著兩人,她見雒妃不理會秦壽,心頭遂有數瞭,當即斟酌著道,“哀傢聽聞,蜜蜜回京的這一路,都是駙馬護送,蜜蜜的性子,是被哀傢和聖人寵的來嬌縱瞭些,想必駙馬辛苦瞭。”
秦壽哪裡聽不出這話中話,他斜長的眼梢緩下溫和,看瞭對這話不茍同的雒妃一眼道,“不辛苦,蜜蜜既與臣是一傢人,再是如何都是應當的。”
聽聞這話,太後暗自點頭,對秦壽的識趣她還是滿意的,她拉著雒妃的手拍著笑道,“哀傢就這麼一個嬌嬌公主,這打小,就是捧在手心怕摔瞭,含在嘴裡怕化瞭的,從來沒想過要讓這心肝用作和親,哀傢與聖人,富貴權勢都是給她瞭的,這輩子就唯願她覓得個合心意的良人,安穩和美的過一輩子,即便這個人是市井百姓,也是可行的。”
秦壽附和地應瞭聲,他雖理解這種父母心思,可奈何自他生母去逝,便再沒感受到過,故而某些時候,他頗為羨慕雒妃。
太後絮絮叨叨,“一轉眼,哀傢的公主都這樣大瞭,某一天出宮回來就突然跟哀傢說,她找著想嫁的駙馬瞭,哀傢本來都做好瞭駙馬會是個平民的準備,大不瞭,多給駙馬一些權勢便是,哪知蜜蜜竟相看上瞭容王,還要下嫁適容王。”
其實這樣的話,秦壽並非第一次聽太後說,上輩子,太後離開京城之時,也這樣說過,不過那會是滿目哀傷。
說到這,太後望著秦壽的目光稍帶仄人,“哀傢是打從心底不願的,也從來都認為容王並不是合適蜜蜜的良人。”
秦壽抿瞭抿薄唇,對太後的話,他並未反駁。
而挨著太後同坐榻上的雒妃,卻還是第一次聽母後這樣說,她鼻尖泛酸,眼眶發澀,瞥過頭去,輕輕蹭著太後的肩,像是孺慕又柔軟的奶貓。
太後隻拉著她的手緊瞭緊,繼續對秦壽道,“可哀傢的嬌嬌公主喜歡,哀傢又有什麼辦法呢,即便曉得她這一嫁,日後定是要吃苦頭的,可也得高高興興地攢足瞭嫁妝,送她出嫁。”
“母後,兒臣曉得錯瞭。”雒妃淚眼朦朧,淚水清冽,抽搭地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太後便伸手將她攬進懷裡,兩母女一模一樣的桃花眼,以及相似的面容,溫馨含情,無論誰瞧瞭,都不會再認為天傢無情。
“好瞭,回來瞭就好。”即便此生不嫁,她也是能養她一輩子的。
秦壽斂眉沉默,他不曾體會過這樣的情感,生母還未曾來得及愛護他,就早早離去,可他敬重太後這樣的母親。
他起身,雙手垂立,也聽懂瞭太後想說的話,“微臣明白……”
頓瞭頓,他抬眼望著太後,面目冷肅的道,“臣從不輕易許諾,更不會對做不到的事許諾,故而,一切以蜜蜜自願,她若有朝一日願意同臣回容州,臣自然還是會以嫡妻之禮敬重愛護她,她若不願,想留在京城,臣也等的起。”
有這話,太後就十分滿意瞭,她點瞭下下頜,“駙馬明白就好。”
雒妃卻是有些反懵,她怎覺得她聽懂的母後的話,和秦壽聽懂的好似有些不一樣,分明都是同樣的話,再說秦壽那話又是何意?什麼叫敬重和愛護?他一愛護就殺她?
然,太後與秦壽兩人說妥,哪裡會多問雒妃的意思。
隻見兩人一瞬間就融洽起來,太後還打趣道,“駙馬是不曉得,蜜蜜最是別扭不過的,幼時那會,她稀罕上瞭聖人的一尊木頭小人,心裡想要,嘴上卻是嫌棄,聖人將那木頭小人送予過去,蜜蜜竟驕矜倨傲的很,十分勉強地收下瞭,還說是為聖人解憂。”
秦壽挑眉,他嘴角含笑地望著雒妃,深邃的目光能看的人臉紅心跳,雒妃就聽他在說,“原來如此,難怪公主總是與臣沒個好話,卻是害羞的。”
雒妃一怒,她揚袖就要駁斥回去,奈何太後拆臺,“多半是的,哀傢的嬌嬌公主,慣是那樣的。”
雒妃皺著小臉哀怨地望著太後,“母後瞎說,兒臣是真嫌棄駙馬……”
太後便笑瞭,連帶周遭的宮娥也是捂嘴淺笑,“看看,這還說著,就心口不一瞭。”
秦壽臉上的笑意濃瞭幾分,戲謔又意味深長,“看來,兒臣還要同母後多言道言道,不然,兒臣也是不曉得的,隻當蜜蜜當真嫌棄兒臣來著。”
他順勢連稱呼都改瞭,自發代入駙馬的身份,那一聲母後,喊的比雒妃都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