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心先動者輸

作者:世有沉書 字數:2174

昌平王其實已經從自個兒的外甥那裡聽來瞭許多,包括女君對殷戰說的那些話,和遇刺時的所為……他其實已經開始對女君有所改觀。

但他這個人是典型的面冷心熱,刀子嘴豆腐心。這樣說,也隻是不願意聽女君的那些喪氣話而已。

“王叔,姑母之事,朕心裡有愧。”錦色沉默一陣,說道:“朕不求你諒解,但願朕如有不測,王叔能夠放下芥蒂,悉心教導輔佐蕭濘……”

“現在說這些做什麼……你心裡記著就好瞭,究根結底,其實也怪不著你。”昌平王長嘆一聲,寥寥幾言裡竟是有瞭放下多年心結的意思。

她遇刺時讓殷戰帶梁王殿下先走,雖說是為瞭保護梁王殿下,但未嘗沒有不願連累殷戰的用意在裡頭。

陰義之事,罪魁禍首本就非女君,他也不是沒頭腦的人,其中利害他又何嘗不知?當年他若是硬要前去東源,誰又真能攔得住他?

說白瞭,他隻是始終過不去自己心裡那一關,為自己找瞭個不必那麼自責愧悔的理由罷瞭。

“多謝王叔……應朕之請。”女君低咳瞭一聲,微聲說道。

鳳帝口諭為詔,掌印太監擬旨,三位重臣作證,儲君便由此立下。

帳外的幾人退下後,帳內錦色看著眼前眸色沉痛的月白華衫男子,淺聲低語道:“子容,無需為此事自責,錯並不在你……便是如約見瞭面,該來的也還是會來。”

“陛下,別說瞭……”陸蘊像是已壓抑瞭許久,突然隱忍發聲道:“別說瞭,你一定會沒事的。”

錦色靜默,她倒真的希望自己有事,確實命不久矣瞭。

皇帝這工作危險系數實在太高瞭,還不如就這麼死回去呢。

就算是死不回去,好歹也不用在這兒無休無止地勾心鬥角,提心吊膽,嘔心瀝血啊。

陸蘊指尖輕撫女君再度陷入昏睡的蒼白面容,眼角緩緩落下一滴淚來,滿目愧疚與繾綣情意:“色色,都是我不好……你若真有個什麼萬一,我便舍身去陪你……無論到哪裡,我們都一起。”

江晚楓晚些時候來替女君換藥時,就見蘊王君已伏在床邊睡著。

在這古代,根本沒有殺菌消毒的概念,所以傷口多會化膿生瘡。

錦色自然不會放任自己的傷口惡化,她把自己所知都教給江晚楓,讓他以烈酒消毒,用韌線縫合,最後用金創外敷。

那不可謂不是個驚心動魄的過程,雖然有曼陀羅花入藥來麻醉鎮痛,但其痛苦程度依舊不容忽略,然而平日裡喝藥都嫌苦的人,卻硬是一聲不吭咬牙撐瞭下來。

江晚楓想起自己縫針的時候,手都在微抖,因為他從沒有嘗試過把人的血肉像那樣……縫衣服一樣縫合起來。

但她卻始終平靜,甚至還安撫他說:“別緊張,慢慢來。”

蕭瑾朝這個人,她比他以為的,還要更加堅韌……有著驚人的堅毅和動人的溫柔並存。

“陛下……會好嗎?”陸蘊被驚醒後,就在一旁看著江晚楓換藥,忽然問瞭這麼一句。

他好像真是有點走投無路的絕望感瞭,竟然問到瞭江晚楓身上來。

“……會的。”江晚楓說的當然是真話,但聽在陸蘊耳中那可就不一定瞭。

他就那麼定定地坐著,也不知究竟聽進去沒有。

“蘊王君,您要不還是先回去歇歇吧……”陳安在帳外站著,出聲勸道:“可別到時候陛下好起來瞭,您又倒下瞭。”

陸蘊固執地搖頭道:“不必。”

“我在這裡守一會兒,你先回去歇著吧。”這時一道聲音突兀地響起在殿內,這道頗為熟悉的聲音少瞭許多往日的輕浮,多瞭幾分難見的沉凝。

來人正是風塵仆仆的無間城主。

“我想單獨,和陛下待一會兒。”慕容熄解下披風隨手搭在一旁的屏風上,口中所說出的話讓陸蘊無法再拒絕。

“……好。”陸蘊沉默片刻,點頭道。

事到如今,他大概已沒有資格獨占陛下。他甚至護不瞭她一個周全,又如何能再阻止旁人近其身?

昏睡中的女君眉眼一如往常,隻是膚色蒼白更勝從前。

慕容熄掀開絲被一角看瞭眼傷勢,又把目光挪向那張姝麗面容看瞭一會兒,最後慢慢收回手蓋在瞭自己的眼睛上。

他真怕她永遠也醒不過來。就這樣永遠消失在世上,好像從未來過一樣。

一想到如果就這樣失去這個人,他竟會覺得很不甘心。好像本來不該是這樣,好像……他們應當有另一個結局。

他原是一時興起,最後卻無知無覺地陷瞭進去。慕容熄很清楚,她從頭到尾都沒有過動情,但他已無法控制地動瞭心。

心先動者輸。

他輸瞭,輸得心甘情願,心服口服。

慕容熄輕輕握住錦色的手,俯身在她纖白指尖落下一吻,宣誓般鄭重說道:“無論如何我都要走到你身邊,站在你身邊,我認栽,但絕不認輸。”

對於這個眉目寡淡而又氣息溫暖、有著矛盾的完美的女子,從今以後,他想要成為她的牽絆。

即便不能是唯一,也要成為她心裡的舉足輕重和無可比擬。

***

鳳帝一連高燒數日,太醫院傾全院之力竭力救治,卻絲毫沒有傳出好轉的消息。

政事堂裡,群臣齊聚。齊老將軍拍著桌子發火:“在禦道街,午門前,讓人把皇帝刺殺瞭,且不說別的,就說說你這神武軍的臉要往哪兒擱?”

“巡城的士兵呢?竟然沒有一個發現的……都幹什麼吃的,養廢瞭啊這是!”

一番話就差懟到人臉上說瞭,雖說沒指名道姓,但即便如此,也已經聽得宰相臉上十分掛不住瞭。

“神武軍守城疏忽,救駕不力,我作為監軍之臣,難辭其咎。”張和光知道現在這個地步,不表態怕是不行瞭,便主動開口擔責道。

自從三年前的那件事後,就不怎麼參政的昌平王突然發話道:“宰相大人平日助陛下協理政事本就已分身乏術,那些軍務操勞不過來也實屬正常。”

此言看似是在替宰相說話,但若往細裡那麼一琢磨,便知道遠不如字面上那麼簡單瞭。

你可以理解為,畢竟是身兼數職,出現點小失誤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也可以理解為,多大蓋配多大鍋,幹不瞭,就別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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