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佑從太子府回來時已是晚上。
僵硬的臉上看不出疲憊與否,眼神中卻微有波瀾。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大概都會很忙。
華如初接過他手中的包裹放到一邊,也不打開去看,拉著他坐到榻上。
“很累?”
累嗎?其實也沒多大感覺,但要是說不累,就連莫問離開時都是扶著頭的。
想瞭想,祁佑答,“和以前一樣。”
和以前一樣到底是累還是不累?華如初也不再糾結,示意丫頭們都退下,走到軟榻的一端坐下,扶著祁佑的頭枕到自己腿上,將他頭上的玉冠取下,頭繩也解瞭,力道適中的給他按摩頭部。
沐浴過後的清香味兒縈繞在鼻端,柔軟的手貼著頭皮一下一下的用力,祁佑舒服的閉上眼,全身心的放松開來,言簡意捷的將今天太子府中的事大致說瞭一遍。
華如初一徑的沉默,一點也沒有要提出自己見解的意思。
祁佑忍不住張開眼,從下往上的看她,“怎麼不說話?”
“你們什麼都想到瞭,我還要說什麼?”華如初給他順瞭順頭發,決定給他來個幹洗。
“雲書,打盆水來,還有皂角。”
“是。”
很快,雲書就將東西準備妥當,想要上前幫忙,被華如初打發瞭出去。
“頭躺在這裡,對,再上來一些。”
祁佑聽話的照著她的話做,將頭移出去瞭一些,要稍微用些力才能讓頭不垂下去。
拿瞭帕子隔在他脖子上,用腳勾瞭張小杌將盆擱高一些,華如初自己拖瞭個圓墩坐下。
“閉上眼睛。”
祁佑的頭發很長,發質出乎意料的柔軟,聽說頭發軟的人性子也軟,如果祁佑不是出生在祁傢,不用背負責任,說不定會成為一個愛笑脾氣又好的好男人吧。
皂角打不出多少泡沫,洗頭發的時候不是很順滑,一不小心就扯住瞭頭發,華如初不習慣,隻得慢慢來。
頭皮的微微疼痛祁佑根本不在乎,閉著眼,他幾乎都能想像如初動作生澀卻有條有理的模樣,大概長這麼大,她都沒這麼侍候過人。
隻是想著,他便覺得滿足。
“太子妃和我說瞭二皇子府裡發生的事,我們什麼都沒做,陶嘉好像也過得不太好。”
何止是不好,孩子對她來說重要性超過一切,隻要能生個兒子傍身,二皇子會更偏袒她,祁佑嘴角微勾,道:“她太鋒芒必露。”
誰說不是呢,華如初撇嘴,身為皇子側妃卻鋒芒必露,處處和正妃相爭,就是宮裡的皇後恐怕也未必真心想護她。
沒有哪個正妻會喜歡侍寵而驕的妾室。
那會讓她們想到自己。
“二皇子對她應有幾分真心吧。”
祁佑手往後探,摸上如初的臉,“你高看瞭陶側妃,也高看瞭二皇子。”
是這樣嗎?華如初蹭瞭蹭他溫暖的掌心,繼續和頭發奮鬥。
將頭發沖洗幹凈,華如初拿瞭幹帕子給他一點點絞幹。
以前從沒做過的事現在做來雖然不熟練,卻耐心極好。
“回來時太子給瞭我兩樣東西,一樣是你要的紫砂壺,不過太子府裡餘出來的隻有一隻瞭,我先拿瞭回來,另外,裡面還有一張茶園的地契,殿下讓我轉達他的謝意。”
“就一句口頭上的道謝?”
“你想要什麼?”
切,真小氣,華如初擦頭發的動作都粗魯瞭幾分,要是這兩條財路還在她手裡,她不知道能賺多少。
居然就換來一句不痛不癢的道謝,想想就心口疼。
至於茶園,錯過瞭中間這幾個月,春茶是不可能再有瞭,這麼一算損失更是大得沒瞭邊。
還不知道茶園有沒有原來那個大。
“如初,你想要什麼?”看她不說話,祁佑又問瞭一句,大有你說出來我就滿足你的架勢。
“我想要把這兩條賺錢的門路拿回來,太子能肯嗎?”
祁佑自然知道自傢夫人吃瞭大虧,可有些事情不是這麼算的。
也不管頭發幹沒幹,祁佑反手抓住如初的手,將半濕的帕子遠遠丟開,人拉到懷裡坐下,試著掰碎瞭解釋,說出口的話卻籠統得很,“太子好瞭我們才會好。”
“我當然知道。”華如初白他一眼,這個傻子,還真當她看不開啊!“就是心口疼不受我控制,我也沒法。”
祁佑一聽就知道如初這是心疼錢落進別人口袋裡瞭,抱住人使勁蹭瞭蹭,悶聲道:“以後我的銀子都給你。”
“你的銀子有我的多嗎?”
“……應該沒有。”
就在祁佑以為如初會回他一句‘那我要來幹什麼’時,就聽到她道:“也好,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祁佑實在有些忍不住笑,他也真的笑瞭,貼在一起,華如初很容易就感覺到瞭男人悶悶的笑聲,仿佛是從心底傳出來的一般。
這個男人,從初見至今,終於是快活一些瞭。
華如初摟住男人的脖子,也勾起瞭嘴角。
她從來就是不信命不認命的。
在知道她要嫁的人是誰,並且查瞭關於這個男人的一些事後,她便決定賭上一把。
就算有幾房妾室,在這樣一個年代,祁佑也有資格做她孩子的父親。
事情證明她賭贏瞭,這個男人遠比她查到的還要出色,並且心裡有瞭她。
她怎能不高興?女人從來就不是銅墻鐵臂,她更不是。
“累瞭一天,早點歇瞭吧。”
祁佑點頭,順勢抱起華如初就走入瞭那個如同小房子一般的床。
兩人相依偎著,華如初輕聲問,“茶園離得遠嗎?以後我出府會不會很麻煩?”
“茶園就在城外,比原來那個稍小一些,太子說那裡的茶樹種更好,太子給你的手令還有效,明日一早我會和祖父祖母說,以後你都可以自由出入,隻是身邊一定要多帶幾人,不要被人抓住話柄。”
“那我們還能喝以前那個茶園裡的井水嗎?目前為止我還沒發現另外一個地方的水比那裡更好。”
“自是可以。”
華如初松瞭口氣,“那就好,明天我去看看新茶園,九月就能摘秋茶瞭,得做好準備,我更喜歡喝春茶,傢裡的也夠喝,所以我想繼續折騰看看能不能做出新茶來。”
“你若做出來瞭,太子那裡怕是……”
“本來我也沒想著要去獨自賣。”啃瞭男人下巴一口,華如初道:“喝茶算是我的一個愛好,要是能讓更多人喜歡上,我也是高興的,千金難買我高興嘛,我這就算是提前投資瞭。”
“投資?”
一不小心就說瞭個新名詞,華如初暗地裡做瞭個鬼臉,解釋道:“就是看好太子,提前對他好的意思。”
這麼一說,這個詞倒真是合適,要不是看好太子,祁傢又怎會壓上一切來一場豪賭?
掩嘴打瞭個呵欠,華如初往祁佑懷裡擠瞭擠,嘟囔道:“太原的天涼得好快,隻不過下瞭一場雨,晚上就明顯涼瞭。”
將人抱得更緊瞭些,祁佑親瞭親她額頭,“這裡的冬天也比揚州冷,會下很大的雪,你早些讓丫頭給你做些厚實點的衣服,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會有多冷?”
“最早十一月就會下雪。”
十一月,確實是早,在揚州的話十一月正是舒服的時候,秋陽照著,果實豐收,最適合秋遊瞭。
“我明天就讓她們做準備。”
繡紡坐落在一個安靜的巷子裡,朱紅色大門頂上掛著‘如意繡紡’的牌匾,端端正正的字體,就如這個繡紡外表給人的感覺一般,沒有一點出格的地方。
華如初扶著雲書的手下瞭轎,秋謹算是這裡的管事,不用吩咐便上前去叩門瞭。
很快,門便開瞭一道縫隙,待看清是誰後門往兩邊滑開,一道脆生生的聲音響起,“秋謹姐姐,你好幾天沒來瞭,小姐那裡沒事瞭嗎?”
秋謹抿著嘴笑,側開身子露出正踏上臺階的人,小丫頭瞪大眼,“小姐……”
秋謹推瞭她一把,笑罵道:“嚷嚷什麼,禮都不會行瞭?”
“啊,見過小姐。”
華如初向來喜歡性子鮮活的丫頭,她們也許會闖禍而不自知,但是她們身上那種勃勃生氣也不是被大宅門裡的規矩束縛著的丫頭會有的。
看到這莽莽撞撞的丫頭,華如初非但沒有怪罪,反倒伸手將她扶瞭起來,溫聲道:“怎麼讓你一個人在這裡看門?”
小丫頭扭著自己的辮子,臉紅紅的道:“姐姐們都忙,婢子手笨不會做那些活,就來這裡守著瞭。”
華如初抬頭看向秋謹,“這裡沒有做安排的嗎?”
“有的,兩人一起,要是有什麼事還能有個人往裡報信,這小丫頭您不認識吧,她是繡紡裡一個繡娘的孩子,非說要做您的丫頭,她娘勸不住,隻得隨她去瞭,這裡的姐妹們都很喜歡她,大概是知道我們前來,便想讓您見見這丫頭。”
秋謹一早就讓人往這裡送瞭消息她是知道的,華如初摸瞭摸小丫頭的腦袋多打量瞭她幾眼,看起來也就十歲的樣子,一臉純真,“做丫頭是侍候人的活,你為什麼想做我的丫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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