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殿試(下)

作者:流晶瞳 字數:3406

第一百六十九章殿試(下)

“為官者,當首重民生。廣開良田……”一殿之上,好些人在侃侃而談。葉明凈的表情誰都看不見,隻能從專註的神態上判斷她正在認真的傾聽。

實際上葉明凈這時心裡正在罵,罵這幫紙上談兵的滑頭。說瞭半天全是空話。聽著好像個個都是棟梁的樣子,她敢保證,這裡面沒一個人知道如何從土質、氣候、灌溉、各類農作物的生長期上來判斷一片土地到底種什麼最合算,如何種能得到最大的效益。

不懂不要緊。她招的也不是農科學傢。問題是你不懂就不要裝懂好不好?而且她剛剛明明就說瞭“良田歷年總在減少”。這幫傢夥怎麼沒一個人提一句瞭?不是說當臣子的都要揣摩上意的麼?你們自己看看,合格嗎陸詔呢,這傢夥是不是打定主意不開口瞭?

“陛下,學生有一言。”人群中傳出一個沉穩的嗓音。眾貢士下意識的側開身體。說話的人顯‘露’瞭出來。

此人一出現,眾人就不自覺的贊嘆一聲,好相貌隻見他一身淺藍‘色’長衫,鑲墨藍‘色’衣緣,面如白‘玉’、發如烏墨、眼若星辰,朗朗而談:“陛下適才所言‘良田歷年總在減少’,學生聽瞭深為憂慮。良田稅收,乃是國之根本,年年減少。如此一來,百年之後,我大夏竟無可用之田地瞭……”

葉明凈呼瞭一口氣,心說你總算出來瞭。

在一邊給內閣揮筆記錄的薛凝之詫異的抬頭,這人竟是陸詔?怎麼說這樣的話,瘋瞭嗎?不對,陸詔不是這麼魯莽的人。他若有所思的轉頭看向葉明凈,十二根冕旒後面,‘女’子的面容忽隱忽現。

陸詔的言詞並不‘激’烈,卻句句影‘射’官員們失職忘本。沒幾句後,他話鋒一轉:“學生一界書生,見識淺薄,今日鬥膽妄言,蓋應憂心我大夏百多年江山,既已發現憂患,難道還將此憂患留於子孫後代嗎?亦或子孫後代愁苦於良田數目之時,追溯前緣,知曉竟是由廣平年間開始。學生想起彼時情景,心下慚愧,不能解憂患於初發之時,是為無遠見……”語聲愴然,開始打悲情牌。

陸詔的策略很簡單,直接將後果鋪陳開來給你們看。上醫治未病。真到瞭土地兼並嚴重的時候,再整治也不是不可以。隻是那時一來鬧的動靜就大瞭。葉明凈今年才十七歲,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憂患一定會在她的任期內爆發。現在的內閣四人到那個時節或許已經退休致仕瞭。倒黴的是那一屆的內閣。可但凡官員,誰不會推卸責任?陸詔給瞭在場的眾貢士們一個思路。

可以預見,未來的內閣閣老一定會在這些人或是下幾屆當中產生。當朝廷遇到土地隱患爆發的時候,那一屆的內閣就有瞭推脫的借口。他們可以說這危機是從廣平元年開始的,不是我們無能,實在是在很久以前就有病瞭啊。當時的內閣閣老們不願治。到我們這時,病才爆發出來,我們有什麼辦法,責任不在我們。

而‘女’帝是一定會贊成這種言論的。因為隻有這樣,她的政治才沒有過失,過失是廣平元年的內閣。廣平元年朕才十七歲,剛剛登基,還不是閣老們說瞭算麼。缺乏遠見,任憑危害社稷的禍事蔓延。這樣一來,這四位閣老一生的政績和清譽全都毀瞭。史書上也會有記載。

這個問題,陸詔不提也就罷瞭,他既然在新皇登基第一年的殿試上提瞭。史官就一定會記載。到時就是明明白白的證據。在座的新進貢士們也不是傻子,隻要日後有關於土地兼並的問題爆發,他們第一個就會想起今天。可想而知,他們會理所當然的將責任推諉。

內閣除非有動作,如果什麼都不做,遲早一天會引火燒身。告老退休都沒用。

很典型的陸氏風格,不和你們談什麼大義,咱不是憤青。他直接從切身利益下手,動用威脅。

機靈點的考生已是一臉若有所思。方敬氣的胡子差點沒被吹飛。董學成大吃一驚。由於有幾分遠親關系,他是知道陸詔這個人幾分的。他在殿試時能來這麼一出,就一定是有天大的好處。會是什麼好處呢?

廖其珍卻是看陸詔很順眼,認定他是一個憂國憂民的好後生。

林珂是早早就知道葉明凈在關註土地兼並的事,心中直道這小子運氣太好瞭,話說到瞭陛下的心坎上,這次殿試的名次隻怕逃不出一甲。

葉明凈心下大快。陸詔果然好用。是不是真的憂國憂民她不在乎。隻要能將事情辦成就行。為著‘私’利還是為著天下,曉以大義還是威脅利‘誘’,那又有什麼關系?黑貓白貓,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貓。

該次殿試圓滿結束。

貢士們退下後,葉明凈將考官和閣老們招到南書房,討論今次的錄取名次。按照考卷的筆試名次,陸詔依然排在第五名。葉明凈道:“此人見識不凡,心懷大義。比那些官樣文章做的漂亮的人強多瞭。”

林珂拱手:“此人的確有才學,文章做得好隻是片面之功。古往今來,許多能吏者往往不善文章詩詞。”

廖其珍也撫須:“那小子談吐不俗,風采脫塵。比許多小傢子氣縮在角落裡的強多瞭。酌情將名次提一提也是應該。”

方敬一臉平靜:“不知陛下想將此人排在何位?”

葉明凈笑:“探‘花’郎怎麼樣?這麼俊俏的少年郎,理當探‘花’。”

廖其珍哈哈大笑:“妙,妙探‘花’郎,陛下聖明。”

方敬一愣,他原以為‘女’帝會給個狀元的,沒想到是探‘花’。一甲最後一名,比陸詔的筆試第五名推前兩個名額。雖然是恩寵,卻並不過分。

董學成目光一閃,雖說隻是朝前兩個名次,可這一甲和二甲絕對是兩回事。候府探‘花’郎,還是陛下親自提拔的。前途無量。呵呵難怪寧可得罪他們也要說那番話瞭。他心頭暗忖,看來得讓媳‘婦’回一趟娘傢。

林珂也笑瞭:“這麼俊俏的探‘花’郎,遊街的時候隻怕要被‘女’子們的瓜果絹帕給淹瞭。”

廖其珍興致勃勃的談起瞭當年美男子陸雲被人圍觀的盛況:“……魏晉古風再現,子不遜父亦……”

說笑一會兒,葉明凈趁熱打鐵,提起瞭良田逐年減少的事:“……方卿傢,內閣好歹擬出個章程來,別再這麼耽誤下去。”

方敬苦笑:“臣遵旨。”

下衙後,董學成早早的回到傢,問傢人:“少爺回來瞭嗎?”

這個少爺指的是他的長子,禮部儀制司主事,董康。董康的妻子孫皎是慶國公孫顯的嫡‘女’。而東陽侯陸震的妻子恰恰是孫顯的妹妹,孫皎的姑姑。

當初結這‘門’親的時候董學成一傢並不情願。這小兩口是背著老兩口‘私’定終身的,董康非要娶孫皎,父親不松口他就誰也不娶,父子兩互不讓步,倔瞭好久。後來承慶十五年秋天,因著六皇子落水身亡,先皇隻餘一‘女’。宮中再次開始選秀。慶國公孫顯親自登‘門’,送上重禮。拜托他同意小兩口的婚事。董學成一來被他的愛‘女’之心打動,二來也看不得兒子自打得瞭選秀消息後,悲憤‘玉’絕的落魄相。便松口同意瞭這‘門’婚事。

現在想來,真是世事難料啊。

董康早就回來瞭,他是五好青年,從小就喜歡黏在傢中。娶妻後更是如此。除瞭去禮部上班點卯,就是在傢中折騰。把個夫妻兩住的院子整的跟人間仙境似的。屋子的墻壁上爬滿瞭常‘春’藤。‘花’架子搭瞭滿院,串串紫藤‘花’開。董康坐在‘花’架下的石桌邊,拿著刻刀教九歲的長子刻印章。

董學成嘆瞭口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顧緝是同病相憐,都隻能指望孫子瞭。

董康見著父親來瞭,大吃一驚:“父親?”另個一童音在喊,“爺爺。”

董學成笑著問瞭孫子幾句課業,讓他退下。坐在桌邊,一臉肅穆的對兒子道:“今日殿試,出瞭一位敢言之人……”

董康聽完父親的話,吃驚的道:“陸詔?他看著‘挺’穩重的,怎麼會如此莽撞?”

“他可不是莽撞。”董學成呷瞭口茶。剛好看見孫皎端瞭新茶和點心過來,對媳‘婦’點點頭,道:“你‘抽’空回一趟娘傢。別的也別說,就告訴陸詔,他被陛下欽點瞭探‘花’。”

“探‘花’”孫皎驚喜‘交’加,“別的大人沒有意見嗎?”

董學成笑瞭笑:“又不是狀元,探‘花’能有什麼意見。這點面子都不給陛下,那還瞭得。”

孫皎行瞭禮,退下去急急忙忙的準備瞭。

董康看著父親:“可是陸詔要被重用瞭?”

“難說。”董學成沉‘淫’,“看著是說土地兼並,內裡這事還關系到吏治。動一發而牽全身,一個不好就會出大‘亂’子。就看陛下心裡的主張是什麼瞭。”

董康面‘色’難看:“難道要變法?自古以來,哪個變法是好相與的?這好好的太平盛世,變什麼法?”

董學成嘆氣:“現在是太平盛世不代表永遠是太平盛世。從道理上來說,陸詔的見識是沒錯的。隻是他雖然是正確的,卻不代表能安然無恙的進行下去。這裡頭牽扯的東西太多瞭。陛下心急瞭啊”

和董傢父子一樣,此刻無數的人談論著陸詔在殿試上的言論。他的那些話,好似投進湖水中的石頭,掀起‘波’瀾無數。

兩天後,殿試榜文出告。陸詔赫然排在一甲第三名。探‘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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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我一直腳著,和狀元郎比起來,探‘花’郎更有愛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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