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鎖已經被人扶到一張凳子上坐下來,低垂著頭,看不見表情,可周身的低氣壓,卻是讓屋子裡的溫度隆瞭幾分。
“廢話不說瞭,咱們就直接來談談今天的事情怎麼解決吧,丁傢妹子,你把三鎖的傢給砸瞭,說說應該怎麼補償。”
“補償個屁。”丁老太太拍瞭一把炕席,“他姓丁,就算是把他分出去瞭,我也是他親娘老子。”
“怎麼,老丁傢的人,還進不瞭丁傢的屋瞭?一筆寫不出兩個丁字,到什麼時候,他的傢我也是隨便出入。”
丁小白看著丁老太太,眼睛裡像是要射出兩把刀子,這時候想起來是親娘,是一傢人瞭,搶東西打孩子的時候怎麼不這麼想啊?
隻是她這邊剛張瞭嘴,那邊裡正就說話瞭,“你還好意思說你是親娘,我就問你一句,你對大鎖、二鎖他們也這樣嗎?”
邊說邊下意識地往丁三鎖傢的方向指瞭指,心裡的那股氣憤就頂瞭上來,他是真沒見過這樣的娘。
“你會把他們的傢都搜刮幹凈嗎?鍋盆碗筷、衣服被褥什麼的都搬走,連個舀水的瓢都不給留嗎?你會嗎?”
“你不會,你舍不得,因為那是你兒子,可你怎麼就舍得對三鎖這樣?你這是讓他們一傢死啊,還敢說別人要逼死你?”
三奶奶抱著大壯坐到瞭炕沿邊,掉著眼淚掀開衣服給丁老太太看,“大妹子,你們怎麼下得去手的,這麼小的孩子。”
丁老太太看著丁大壯肚子上的那一片表紫,也是半天沒回過神來,她是經常打孩子,但沒真想要他們的命啊。
“做人得憑良心,你們一傢子良心是肯定沒有瞭,但也不能豬狗不如啊,這也就是三鎖,換成是我,把我的孩子欺負成這樣,就是爹娘我也跟你拼命。”
三奶奶的話,讓丁三鎖的眼裡暴起一團寒光,是啊,兒女的命都要沒瞭,他還孝順個屁呀。
他這個親娘,是死也不會放過他的,不眼看著他們一傢死,她就不會罷休,他們這哪是母子,分明就是仇人。
“娘,我最後喊你一聲,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陌路人,一個不能善待我孩子的人,也不配得到我的孝敬。”
“你敢!”丁老太太沒想到老三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個兒子對自已一向都是恭恭敬敬的,不管是打是罵,除瞭偶爾替兒女求饒,半句嘴也不敢回。
“我有什麼不敢,你剛剛不是說瞭,我活著就是要逼死你嗎?我覺得你也是要逼死我,所以咱們娘倆以後就不要再見面瞭。”
“哎……”裡正長長地嘆瞭口氣,“到底是把人逼急瞭啊,早就說做人留一線,丁傢弟妹,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後什麼悔,我是他娘,他隻要姓丁,我就進得他的門,拿得他的東西,我就不信姓丁的還進不瞭姓丁的門瞭。”
這是又把話給說回來,既然她根本就不想講理,那就別講理瞭,丁小白蹬瞭鞋子就上瞭炕。
“行,既然你說瞭,隻要姓丁就能進姓丁的門,那我們進這個門也是應該的吧,我們進的也是姓丁的門呀。”
說著話,她就拽過炕角的褥子鋪好,擺好枕頭,接過娘親手裡的丁小朵,讓她躺好,給她蓋上瞭被子。
“你也說瞭,就算我們傢分出去瞭,你依然還是我爹的娘,那你別的兒子能住在這棟房裡,我們也一樣住得,我爹也是你兒子呀,多合理。”
說完就去炕梢的櫃子裡翻找,她記得有一次二伯傢的大兒子丁大河摔傷瞭,老太婆就是在這個櫃子裡找的藥。
好像是這瓶,丁小白把一個小小的青瓷瓶拿在手裡,朝大壯招招手,“大壯,過來,姐姐給你上藥。”
“別怕,以後奶奶傢就是咱們傢,奶奶的東西就是咱們的東西,隨便用,反正都是姓丁的。”
耍賴誰不會呀,就是沒臉沒皮唄,命都要沒有瞭,誰還怕這個,名聲?名聲是什麼東西?能當飯吃嗎?還是能當被蓋?
“你瘋瞭?”丁老太太一臉震驚地看著丁小白,“你把藥給我放回去,那可是我花瞭三十多個銅板配的好藥。”
這時候一個銅板能買兩三斤土豆、白菜什麼的,三十多銅板真是好錢瞭,可丁小白根本不理她。
“娘,我餓瞭,你去做飯吧,都要過午瞭。”說完又轉向三奶奶,“三奶奶,把大壯給我吧。”
“今天謝謝你們過來幫忙瞭,既然奶奶不願意我們分傢,還認我爹,那我們就留下來孝敬她。”
“你敢?你個喪門星、賠錢貨,欺負人欺負到我屋子裡來瞭,我老婆子什麼沒見過,這是我的屋子,你趕緊給我滾。”
丁老太太抓起手邊的煙袋鍋子,就朝丁小白砸瞭過去,丁小白早有防備,拿起個枕頭擋瞭,接著就把枕頭狠砸瞭過去。
“憑什麼不敢,我已經這麼做瞭,你能把我怎麼樣?以後你怎麼對我,我就會怎麼對你,你就擎著吧,擎到你死為止。”
說這句話的時候,丁小白的聲音裡半點狠勁兒也沒有,一臉的平靜,卻是把滿屋子的人都給震住瞭。
“爹,娘,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呀,快到炕上來暖和暖和,這大冷天的,開什麼荒啊,傢裡十幾畝地呢。”
“反正那地原本就是你們倆種你們倆收的,隻是以後別再傻瞭,出瞭力卻讓別人收成果。”
“等下次收完瞭地,咱就直接拉糧去賣,自已種的地自已還做不瞭主瞭?手裡有瞭錢,看誰還敢再欺負咱們。”
“你們倆趕緊上來呀,萬一再有人打大壯和小朵,你們也能護著些,不想你們好的人,你們也犯不著對她好,養條狗還知道感恩呢,你們圖個啥?”
丁小白說完就施施然地下瞭地,看著娘親蹬瞭鞋子,坐到瞭一對小兒女的身邊,她把那個煙袋鍋子塞進瞭娘親的手裡。
“有人動手你就拿這個抽他,別手軟,你手軟別人也不會領情,隻會欺負咱們欺負得更狠。”
“我去做飯瞭,大壯,你今天受傷瞭,想吃啥,姐姐去給你做,面疙瘩好不好,再炒個咸肉白菜。”
“咱們一傢五口,一碗半面足夠吃瞭,大白菜就切半棵,妥瞭,你們等著啊,我馬上來,以後就自已顧自已。”
丁老太太終於相信丁小白是來真的瞭,這是真想賴在自已屋裡不走瞭,她還能真打死她不成?
“小賤人,你給我站住,立馬從我屋裡滾出去,敢動我一粒米,看我不打死你,你個臟心爛肺的東西。”
已經走到門口的丁小白,慢悠悠地轉過身,“好啊,我等著你來打死我,打不死我就點瞭你的屋子,讓你們一傢子不得好死。”
丁老太太感覺一股寒氣撲到瞭身上,忍不住打瞭哆嗦,“裡正大哥,我要分傢,趕緊把他們給我分出去。”
丁小白樂瞭,“你是不是老年癡呆瞭啊,死老太婆?我們已經分傢瞭,是你自已說分瞭沒用的,就這樣吧。”
說著又想起瞭屋裡剩下的兩個人,“你們倆的賬咱們慢慢算,日子長著呢,誰也別放過誰。”
吳紅艷和柳翠翠被嚇得堆在瞭墻角,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對不起,二丫,不是我們想搶你傢的東西,是婆婆讓我們去的啊。”
丁老太太聽到這話,立馬感覺心口被什麼東西給堵住瞭,這兩個混帳玩意兒,一點擔當都沒有,還沒怎麼著呢,就把自已給賣瞭。
“回來,死丫頭你給我回來,裡正大哥,分傢,不是,斷親,我要跟丁三鎖一傢斷親,我們兩傢從此再沒瓜葛。”
這回連裡正都無語瞭,這是個什麼娘啊,前腳砸瞭人傢的屋子,搶瞭人傢的東西,後腳就要跟人傢砍斷親情。
高山嘟囔瞭一句,“老天爺真是沒長眼,這樣的人才該遭雷劈,劈那些樹有什麼用?樹還能用來蓋房子呢,這人卻隻配下油鍋……”
他還沒嘟囔完呢,天空上響起瞭一串噼啪聲,跟著就是一聲炸響,大晴的天也陰瞭下來,院子裡的人嚇得哭爹喊娘,四處逃竄。
丁老太太這回算是徹底給傻住瞭,哪還敢再叫囂半聲,自已這是真的要遭報應瞭麼,不然大晴天裡哪來的雷?
屋裡這回是徹底安靜瞭,差不多得有一盞茶的工夫,丁老太太才緩過神兒來,“趕緊斷吧,斷瞭幹凈,孽緣吶。”
有瞭老太太的這句話,裡正趕緊讓兒子回傢取紙筆,又讓他直接把村老請過來,給斷親做個見證。
村老哪還用請,早就有村人傳瞭消息過去,已經等在院子外面瞭,聽說請人,直接就進瞭屋。
“丁孫氏,你先把拿瞭三鎖傢的東西還回來,別少瞭啥的再費勁折騰,咱們現在就簽斷親文書,以後你和三鎖一傢就真的沒有關系瞭。”
“丁三鎖從今天起,自立門戶,重立傢譜,他就是那一脈丁傢的開山之人,上頭再沒有長輩,你可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