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小禾當著孩子的面,第一次說老宅那邊人的不是,看來她也不是不知道當初自傢人被老宅欺凌,隻不過她忍慣瞭,啥事都擱在心裡罷瞭。
“娘,你不必太擔心,我保證這事兒會不瞭瞭之的,老宅的人絕對不敢來跟咱們要交待。”
“丁小藍就是有火沒處撒瞭,才找上門的,老宅那邊還瞭炭場的錢,傢裡被掏空瞭,還借瞭些外債,好日子沒有瞭,以她的性子,不想泄憤才怪呢。”
“不過奶奶和爺爺肯定知道是他們理虧在先,又不是咱們讓大伯和四叔賣炭窯的,上咱傢來撒潑,根本就是無理取鬧,全村的人都在看著呢。”
雖然吵架的時候是東一句西一句的,但丁小白還是聽明白瞭,老宅確實沒有那麼些存銀,所以丁傢老太太讓傢裡所有人都出去做工,賺錢還債。
她之所以會這麼吩咐,是因為他們傢從來沒跟外人借過錢,再苦再難都是一傢人自給自足的。
就算耍威風,也是關起門來欺凌自傢兒子,從不跟外人牽扯,可眼下竟然借瞭外債,丁傢的清譽就要保不住瞭,老太太的面子如何過得去。
幾十年前經歷的那件事,讓她知道討生活的不易,好不容易在半坡村落瞭腳,她向來嚴厲地管束著傢裡人,不許亂嚼舌根,不許與人有金錢來往。
這麼多年的維系,已然讓她在半坡村豎起瞭一個高潔的形象,成瞭她的一個保護色,她又如何願意失去?
自然是急忙著攆傢人出去做工,爭取快點把外債還清瞭,最好是不等著事情擴散開來,欠下的債務就能清瞭,如此才保得住自傢的顏面。
但那一院子都是享受慣瞭的人,有哪個能夠受得瞭做工的苦,肯定是表面上不敢頂撞,私下裡唧唧歪歪。
丁小藍一傢四口是長子長孫女,更是還錢的主力軍,自然忍不下這口氣,丁小藍沒處撒火,可不就找上瞭丁小白泄憤麼,以為捏瞭個軟柿子呢。
借口是現成的,如果沒有三叔傢的炭窯,也就沒有後面這些事兒瞭,不得不說,這是人性的最醜陋。
不問自身犯瞭怎樣的錯,一味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就像是烏鴉落在瞭豬身上,完全看不到自己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不過丁小白確定老宅的人不敢找上門,理由卻不是她用來安慰娘親的這些,而是她知道,佟大彪會威嚇那一傢人,讓他們別找自傢的麻煩,否則後果自負。
有瞭這個前提,恐怕自作主張找上門來鬧事的丁小藍,回去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果然,接下來的幾天都風平浪靜,老宅那邊並沒有人過來找茬兒,倒是聽說丁小藍被丁傢老太太給收拾瞭,好幾天都沒起來炕。
幾日的心神不寧過後,李小禾提著的一顆心好歹算是放下瞭,又讓女兒說對瞭呢。
丁小白倒是顧不上這些,她要忙的事情多著呢,哪有工夫跟老宅的那些閑碎人揪扯不清。
當天早上打走瞭丁小藍,又安撫過瞭自傢娘親,丁小白依然按部就班地做著自己的事,沒有半點打亂她的計劃。
一邊做瞭奶油蛋糕,一邊做好瞭早飯,兩個小傢夥睡得沉實,竟然沒被院子裡的聲音吵醒,最後卻是被蛋糕的香味給叫醒瞭。
“姐,你又做奶油蛋糕瞭啊?”兩個小傢夥急忙著穿好衣服下地,邁著兩雙小短腿,就來堂屋找吃的瞭。
“先去洗漱,姐姐給你們把粥盛好晾上,一人再分一塊蛋糕,要洗涮幹凈啊,不然蛋糕就沒收瞭。”
兩個小傢夥爭先恐後地去水盆邊瞭,李小禾那邊已經給一雙兒女兌好瞭溫熱的水,幫著他們洗臉擦牙。
每當看到傢人用牙粉擦牙,丁小白就覺得有點不忍直視,看一回就鬱悶一回,什麼時候能把牙刷琢磨出來。
可惜她不是理工科畢業的,不知道怎麼制作塑料,更不知道怎麼制作塑料毛毛,並把毛毛固定在牙刷棒的小洞洞裡。
“小白,臉還疼不疼瞭?”等丁小白忙完瞭,坐到瞭飯桌邊,跟著忙瞭一早晨的高山,才坐到她的旁邊,端起飯碗低著聲音問著。
“噢,已經不疼瞭,不過是被掃帚帶瞭一下,沒打結實,我娘已經幫我揉開瞭,半點不疼瞭。”
高山卻是盯著紅成一片的右臉頰,好半天也挪不開眼睛,胸口不停地起伏著,強壓著心疼和憤怒。
這麼近距離地看著,明顯能夠看到小丫頭薄薄的皮膚下,泛起的一道道血絲,半邊臉都微微蒼起來瞭,這一掃帚打的可不輕。
高山小時候經常被打,對挨打非常有經驗,像這樣的傷勢,剛打完看著沒什麼,用不上一天的時間,就會紅腫泛青,嚴重的還會黑紫成一大片。
丁小白哪能不知道高山的擔心,抬手摸瞭摸火辣辣的臉頰,裝得若無其事,“高山哥,真的沒事,現在完全感覺不到疼瞭。”
高山沒再說話,端著碗喝瞭一大口粥,遮擋住自己眼裡,不讓小丫頭看到眼睛裡藏不住的狠辣和兇厲。
“你也吃塊蛋糕,我今天做的都是小塊的,這塊竹子花樣是特意做給你的。”丁小白遞過來一塊四四方方的小蛋糕。
掌心大小的蛋糕上面,四面都塗抹著潔白的奶油,又用彩色的奶油做瞭竹子圖案,翠綠的竹子從蛋糕的側邊一直延伸到表面,很是立體,真漂亮!
“姐,我也想要竹子的。”丁大壯看著高山盤子裡的竹子蛋糕,眼饞地跟姐姐撒嬌。
“行啊,拿你手裡的維尼熊跟高山哥換竹子吧。”丁小白指瞭指丁大壯手邊的盤子。
丁大壯下意識地就把自己的盤子摟過來護住,他的小熊這麼可愛,他才不會換出去呢。
“你逗他幹嘛啊,小孩子可不就喜歡這些又好看又好吃的麼。”高山把竹子蛋糕朝丁大壯遞瞭過去。
丁小白伸手攔下來,“小孩子也該明白禮儀和規矩,他既然拿瞭自己的份,就不能再惦記別人的,大壯……”
看著姐姐嚴肅的臉色,丁大壯連忙狗腿地點頭,“我有小熊熊瞭,不要高山哥的竹子瞭,高山哥你自己吃吧。”
丁小白點瞭點頭,現在不是傢裡吃不上飯的時候,有點什麼吃食都緊著這兩個小的,眼下不缺吃不缺穿,那就得學著守規矩,出瞭傢門可沒人慣著他們。
“小白,大壯還……”高山還想再替丁大壯解釋兩句,看到丁小白繃著臉,趕緊把到瞭嘴邊的話咽瞭回去,低頭開始扒飯。
“姐姐,小蛋糕好漂亮啊,好像比大蛋糕還好吃哎,以後就給小朵做這樣的吧,好不好?”
丁小朵年紀小小,卻因為經歷過老宅的那些日子,早熟得很,知道這時候該站出來調節一下氣氛,替哥哥、姐姐解圍。
丁小白寵溺地揉瞭兩下妹妹的小腦袋,這個妹妹真是懂事兒,都是一樣的蛋糕和奶油,哪有什麼好吃不好吃的。
可這樣懂事的丁小朵,也讓丁小白更心疼她,小姑娘才多大呀,就知道看人臉色瞭。
“小朵喜歡就好,吶,趕緊吃吧,以後姐姐再給做別的花樣給你,保證比這個更好看,也更好吃。”
把荷花蛋糕往妹妹的手邊挪瞭挪,粉嫩的花瓣,淺綠的荷葉,俏生生地綻放在奶油的亮白背景下,讓人喜歡得錯不開眼珠。
“嗯,就知道姐姐最好瞭,等小朵長大瞭,也要學著做蛋糕,到時候小朵就做給姐姐吃,做個好大個兒的。”
小姑娘一手摟著蛋糕盤子,一手比劃瞭一個大圓圈,笑呵呵地說道,荷葉蛋糕就已經很好看瞭,她都舍不得下嘴。
“好啊,那姐姐可就等著瞭,到時候小朵可不許忘瞭今天說的話噢,吃不到你做的蛋糕,姐姐是要找後賬的。”
丁小朵聽瞭這話,把頭點成瞭小雞啄米,“肯定不會忘的,有瞭姐姐小朵才有瞭飯吃,小朵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這話是打哪兒學來的?”好笑地點瞭一下妹妹的腦袋瓜,丁小白樂得不行,這麼點大的小東西,竟然還會用成語瞭。
“我教的呀。”丁大壯用力地拍瞭拍胸脯,“三爺爺跟我說的,姐姐為瞭護著我們這個傢,拼盡瞭全力,三爺爺讓我記住姐姐的好,絕不能忘恩負義。”
童言無忌,可這話卻是紮瞭丁三鎖夫妻倆的心,是他們的懦弱和忍讓,讓孩子們受瞭太多的委屈。
當初他們若是能站出來替兒女們遮風擋雨,又何須大女兒小小年紀就護在傢人面前,之後為瞭傢人吃飽穿暖,更是東奔西跑,受瞭不知多少的苦。
丁小白不想讓爹娘難受,及時出聲打瞭個岔,聊起瞭王大娘傢的小孫女,又說起瞭想要幫王金虎的想法,早飯在輕輕松松的氛圍中結束瞭。
有些事不能深究,過去瞭就是過去瞭,日子就是要往前看,總是回頭,總是後悔,那就隻剩下苦,沒有甜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