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禾很快就抱瞭幾匹佈料回來,精致的綢緞綾羅,花色繽紛,晃得一屋子女人眼睛都花瞭。
“哇,這麼漂亮的佈料,我的天,我隻看鎮上李員外的夫人穿過,走起路來,渾身上下都是一閃一閃的。”這位是去過鎮上的媳婦兒。
“我活到這麼大歲數,還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佈料呢,見過這一眼,死都能閉上眼嘍,總算在活著的時候開瞭眼界。”這位是一輩子窩在村裡的老嬸娘。
丁小白舉手示意大傢先安靜,“我想問一聲,在座的嫂子、嬸子、大娘們,有沒有誰識得這些佈料的?”
雖然都叫綢緞,可要分上很多種,產地的不同,品類的不同,那都是有講究的,胡亂拿過來就用,肯定是萬萬不行。
結果不出意料,大傢有志一同地搖頭,這麼金貴的料子,她們見過的都沒幾個,哪裡能認得出,更別說區分瞭。
每個人都隻知道好看,卻完全分不出哪個是綢、哪個緞,哪個又是杭綢,哪個又是凌霄緞?
“那現在看完瞭這些料子,有沒有人能說出幾匹佈料之間有什麼區別的?可以上手摸一摸。”
婦人們趕緊把手在身上蹭瞭又蹭,確定手上是幹凈的,這才去摸那些料子,哎喲,柔柔滑滑的,摸起來真是舒服,都舍不得放開瞭。
丁小白也不催,而是仔細地觀察這些婦人的表情,雖然她不是學心理的,對於微表情沒什麼特別的研究,但大概的表情變化還是看得出來的。
等到婦人們把手都縮瞭回去,她就盯著人看瞭一圈,被她的眼風掃到,有幾個瑟縮著往後躲瞭躲,有幾個擺出瞭看熱鬧的姿態,還有幾個躍躍欲試。
而這幾個躍躍欲試的,除瞭一個是屋子裡的老人外,其餘幾個都是今天新招進來的,可見三奶奶的眼力是真不錯。
丁小白先在看熱鬧的幾人裡挑出一個,讓她說說這些佈料有什麼不同,她隻能說出這些佈料柔軟、漂亮,比棉佈柔滑不少,再多就說不出瞭。
丁小白又在躍躍欲試的幾人裡挑瞭一個,小婦人有點激動,搓瞭搓手,又有點緊張地咳瞭一聲,才開瞭口。
“我剛剛摸瞭這幾匹料子,發現它們的薄厚不一樣,在裁剪的時候,這個就應該是要註意的瞭,縫分兒留大還是留小,跟佈料的薄厚可是很有關系的。”
丁小白點點頭,這位是個有思慮的,起碼在摸看佈料的時候,沒有光想著看熱鬧,而是動瞭腦子。
“謝謝大林嫂子,還有誰想說說嗎?”丁小白這次沒有直接點名,而是給瞭婦人們自己站出來的機會。
依然是之前躍躍欲試的幾人裡的一個,年紀稍長,隻見她先是猶豫瞭一下,然後顫抖地舉起瞭手,“我……我想說幾句。”
“是孟嬸子啊,你說,我聽著呢。”丁小白看出她有點緊張,就把笑容放大瞭些,鼓勵著她說話。
“我是這麼想的,剛剛大林媳婦兒說的對,這些料子有薄有厚,剪裁上要有區別是肯定的,我想說的是繡樣的問題。”
“這些料子本身就很是漂亮好看,自帶花紋,那我們在繡樣上就得多做考慮,如何充分利用這些花紋,不和我們的繡樣起沖突,卻可以更漂亮更好看。”
丁小白點點頭,她一早就想到這個問題瞭,因為佈料自帶花色、紋路,那繡花的時候就很考驗功夫,眼力手藝都要精準、出彩才行。
“我也有想說的。”錢嫂子見沒有人再說話,她就從炕沿上站起瞭身,拉過一匹佈料到面前。
“二丫你看,這匹料子是厚料子,花色是暗沉紋,那我們在裁剪的時候就要考慮到花紋的完整性,在繡花的時候,就要考慮到對暗沉紋的運用。”
“這兩點大林媳婦和孟嬸子都說過瞭,我就不再多說瞭,我想要說的是,既然佈料有薄厚、有花紋,那我們的繡針和繡線就要各有要求瞭。”
錢嫂子邊說邊從荷包裡掏出一個小大的扁平小包,打開,“吶,這裡是幾種繡花針,我們沒接觸過這些綾羅綢緞,就要試出哪種針適用於哪種佈料。”
“繡花針竟然還有大有小,有粗有細呀?”幾個年歲大的婦人,趕緊拈起瞭針看,她們的繡活雖然不錯,在村裡也排得上數,可也隻限於普通的繡樣。
“我倒是知道繡花針有粗細之分,但因為平時繡的都是棉佈,還真沒機會用到別的繡花針呢。”
趁大傢都去拿自己的繡花針去看,錢嫂子又從荷包裡拎出瞭兩綹繡線,舉到瞭大傢的眼前。
“你們看,繡線的粗細也是有講究的,咱們平時用的都是十六股線,繡棉佈倒是沒什麼,但是對於精致的綢緞來說,十六股線就有些過於粗糙瞭。”
“你們再看,這一綹是我自己拆的線,是四股線,用來給大多數的綢緞繡花足夠瞭,比如眼前這些。”
“可若是碰到更精致薄軟的綢緞,說不得就要用到兩股線,那可就真的要考較手藝瞭。”
“兩股線不好掌控,哪怕你用的是最細巧的針,技法如果不到位,料子就會因為線的松緊而起皺,料子也就廢瞭,再美的花樣繡不出來也是白搭。”
這個理論倒是丁小白沒想到的,她到底不是精通這一行的,此時聽瞭錢嫂子說的這些,真是有點豁然開朗的意思。
婦人們此時也都收起瞭笑容,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她們大多數都是自小長在農村的,哪知道繡花還有這些精巧細致。
“錢嫂子的話大傢都聽到瞭,不用我再細說,在座的各位裡,我要挑選的人,大傢差不多心裡也都有數瞭。”
“不是我嚴格,想要用這些綾羅綢緞,做出比城裡的成衣坊還要更漂亮精致的衣裳,在人工上必定就要精挑細選,希望大傢能理解我的心情。”
環視瞭一圈屋裡的人,丁小白覺得有必要把話一次性說清楚,也省得往後的日子再起羅亂,嫉妒和眼紅是大多數人的通病,不如幹脆擺在明面上。
“挑出來這幾位好手藝的,做的都是最精細的活兒,工錢肯定是要比別的工種高上一籌的,畢竟人傢的手藝高出瞭一截,這個可有人不服?”
婦人們齊刷刷地搖瞭頭,這撥憑的是真本事,半點也扯不得謊,不管是羨慕還是嫉妒,完全都是沒用的。
“不過被挑中的人也不必洋洋得意,如果發現誰的手藝出現瞭差池,我是不會留情面的,你會被降等到靴子作坊,留觀後效,再不行也隻能辭退瞭。”
“而沒被挑中的也不必氣餒,隻要有心學,有朝一日做成衣的手藝達到瞭我想要的要求,也是可以通過考試被提拔上來的。”
有幾個做靴子的小嫂子,聽到這話眼睛刷地亮瞭起來,她們沒覺得自己手藝差,隻是平時沒機會練習,也沒人指導罷瞭。
以後跟被挑出來的這幾個人打好關系,讓她們點撥點撥自己,自己也勤快些,想來也會有賺多工錢的一天吧。
不管婦人們都是怎麼想的,丁小白已經快速地挑出瞭幾個人來,就算這些人是幾經挑選的,也還隻是暫時定下來,等出瞭成衣驗過品質,再決定最後的去留。
讓娘親把三奶奶傢的婦人們也都叫瞭過來,算是把手裡人集中到一起開個小會,把自己提前定好的規矩制度,認認真真地跟所有人公佈瞭一遍。
“我跟鎮上的東傢簽瞭長期合作,所以打算正經地開兩間作坊,你們也都知道的,我傢在挨近村子的空地上,買瞭一塊宅基地。”
“那裡除瞭蓋我們自傢的院子,我還打算專門蓋一處作坊,隻不過要等到開春以後瞭,眼下的條件比較艱苦,隻能拘在這間房裡,大傢先將就一下。”
婦人趕緊出聲表示,在哪兒都是一樣幹活,作坊不作坊的無所謂,隻要有地方能做活,能賺到工錢就成。
這個回答還真是夠質樸的,丁小白無力反駁,“那就先這樣吧,人員都已經分出來瞭,一共三個組,皮靴組、手套組,現在各自去開工吧。”
說完又指瞭指炕上的幾匹佈料,“成衣組的,你們把這些料子拿去西屋,今天下午就研究這些佈料,琢磨適合的花樣,先磨一磨槍,做好開工前的準備。”
“晚上散工前,希望你們能達成共識,報出這些佈料所需要的繡花針和繡線,主要是針的規格,繡線的顏色,以及它們的數量。”
“我明天會去鎮上采購,把這些工具和材料幫你們備齊,對瞭,還有繡花繃子,也得多買幾個,需要買多大規格的,你們也要報上來。”
錢嫂子帶頭應瞭,麻利地各自抱起一匹佈,半點沒猶豫地去瞭西屋,這個行動力還是讓丁小白挺滿意的。
“你們把佈料先放到炕梢吧,馬上就要吃午飯瞭,不差這一會兒的工夫,上午就先到這兒,幾位吃完瞭午飯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