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未央宮廊簷下，能看見永壽宮院子裡那棵李子樹。樹上一簇一簇長著青色的小小的果子，隻比葡萄大一點。
這時候的李子一定很酸很澀。陳霆越望著那些果子想，不知道這樣的果子她能不能吃得下。
想起女孩子吃酸李子時的憨態，他不由自主的吞咽瞭兩口酸水。
“主子，”墨影的聲音傳來，陳霆越視線未動，隻稍稍動瞭下頜，聽墨影道：“說是……體虛……壽數……”
墨影說到此處再說不下去。
他沒那個膽子騙主子，可這件事實在是太可怕瞭。四個大夫竟然有三個都說主子的身體不好活不過二十五歲，而且還不能人道？
在這之前主子的確沒有過，對這件事他最知道底細。難道主子的身體真的不好，真的活不過二十五歲？
想到這裡他不禁目露哀意。
“壽數短麼？”陳霆越沉呤瞭一刻輕聲問道。
輕柔的聲音聽在墨影耳朵裡隻覺得心疼，墨影沉重的點頭，竟忽然紅瞭眼圈，他抬起手臂用力往眼睛上蹭瞭一下，狠狠道：“主子……他們……不可……信……咱……再……找……”
急得他開始一個字一個字結巴。
“也好，”陳霆越輕輕搖頭道：“也免得她再為難。”
墨影傻傻地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半晌才道：“主……主……”
陳霆越抬手，冷聲吩咐道：“去大長公主府。”
這個時候去大長公主府做什麼？墨影覺得主子莫名其妙，可又不敢阻攔，平日裡主子的話他還敢問上一句半句，現在主子的心情一定很差，他哪裡敢再多問多說？
“是！”他拱手領命。
……
安平大長公主府裡蘇琳瑯正在牡丹亭聽小廝銅環和鐵鎖的回話。
“小的們到瞭亨盛當鋪的時候那裡關著門，怎麼叫門也沒人應。後來小的問起旁邊的鄰居，才知道那掌櫃的早在十多天以前就搬走瞭。”銅環說道。
鐵鎖跟著點頭，“小的們又著意打聽瞭一番，知道那掌櫃的走得很匆忙，鄰居說他好像得罪瞭什麼人，似乎是去逃命的。”
“而且當鋪旁邊的鄰居說，之前還有人過來打聽過這當鋪的掌櫃，好像跟小的們問的話差不多。”銅環說道。
應該是陳霆越的人，蘇琳瑯點頭，之後命他二人退下。
現在跟她進京的那些丫頭婆子都被安排到大長公主府內院重新學規矩，小廝則在外院跑腿。
這麼說那袁掌櫃是聽說她出事瞭就逃回金陵，並沒有起意打聽她的下落。這大概也是祖父之前的交代？蘇琳瑯走在路上時暗自思忖，不由覺得好笑。
祖父若知道她真的成瞭蘇大將軍的後人，臉色一定很精彩。
所以，她改姓改對瞭。
陳霆越那邊並沒有派人送消息，看銅環和鐵鎖的樣子，說的應該都是實話。現在隻等陳霆越再給她驗證一下，她就知道以後該不該用這些人瞭。
正思忖著，就有小丫頭蹬蹬跑著迎過來稟道：“郡主，五殿下在鬱松院等您。”
是給她送消息的，這事也不必他親自跑一趟啊。蘇琳瑯笑著頜首，轉道去鬱松院。
“殿下是來送亨盛當鋪的消息的？”見到陳霆越後她笑盈盈的道：“我之前聽到瞭一些，再聽聽您的看那兩個所說真偽。”
說著見陳霆越面前的茶盅空著，親手為他續滿，這才坐到他身邊。
現在他們相處起來已經十分熟稔。
陳霆越並沒有說話，對候在旁邊的玉鐸擺瞭擺手。
玉鐸便將他之前查到的盡皆道出，卻比銅環和鐵鎖問來的詳盡許多，“蕭三小姐去後不久那袁掌櫃就帶瞭金銀細軟出府，騎馬出的城，往南走……之前當鋪也沒怎麼做生意，袁掌櫃一直在想方設法的結交京中權宦……”
“多謝殿下瞭。”蘇琳瑯見陳霆越一直沉默，臉色似乎也不太好，待玉鐸說完便對陳霆越福身，之後歪頭看著他問道：“殿下有心事？”
陳霆越對玉鐸揮手，玉鐸躬身退下，蘇琳瑯便對素衣等人示意，屋中侍候的人盡皆退瞭下去。
“我們的事，”陳霆越沉吟半晌才冷聲說道：“就此作罷吧。”
什麼意思？蘇琳瑯張口結舌的瞪著他，良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殿下，這是怎麼瞭？”不知不覺的聲音都帶著顫意。
他為什麼會忽然放手？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嗎？他這樣，叫她怎麼辦？難道讓她嫁給……，還有誰？
他前頭的幾個皇子都成親或者訂親瞭，現在除瞭他就隻剩下六皇子瞭。
六皇子還好，人品相貌都過得去，前世也沒什麼污點劣跡。
可她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心像是被人揪住似的，疼到不能呼吸。臉上癢癢的，她抬手不管不顧的抹瞭一把，竟抹瞭滿手的水漬。
她怔怔地將手送到眼前，她哭瞭麼？
為什麼要哭？她不明所以的抬頭透過淚眼看著他，被自己的反應搞糊塗瞭。
“我原想和你共約白首，”陳霆越垂著眼瞼說道：“奈何我是個薄命之人，為免你年少孤苦，我們的事，便算瞭吧。”
什麼薄命？蘇琳瑯蹙眉疑惑的看著他，前世他分明比她活得久多瞭！“騙人！”她吸著鼻子說道。
他抬眼，見她哭得滿臉是淚不由驚訝異常，看著她的目光遲疑心痛掙紮難舍，最終卻再次垂下眼，嘆聲道：“我沒騙你，父皇從各地請瞭四位名醫，全都這麼說。”
“哪裡來的名醫？他們憑什麼這麼斷定？”她撲到他面前蹲下身抬頭看著他，“什麼名醫還能看出這些？你現在不是好好……”
話未說完他就忽然站起身，她被他的動作碰倒他也混不在意，繞開她大步向門口走，走瞭兩步又忽然停下，“以後，我們不必再見瞭。”說罷絕然而去。
蘇琳瑯哽在那裡許久也沒回過神。
他竟然就這麼不管不顧的走瞭，他這是什麼意思？他不要她瞭嗎？
想到這裡她頹然的撲到地上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