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與戚中耀斷絕關系,戚騰曾派人私下裡問過袁掌櫃兩次,袁掌櫃給的回復都是老太爺很好。
可這次戚平的到來和他最後說的話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戚騰疑心老父出瞭什麼事,想親自尋袁掌櫃問個究竟。
一場大火將亨盛當鋪燒瞭個幹凈,袁掌櫃無處容身,隻好住在戚平傢的客房裡,以便戚老太爺隨時差遣。
戚平傢在京東瓶口胡同,馬車停在胡同口,戚騰命車夫去戚傢請袁掌櫃。
他和王全上次來見戚平的時候鬧瞭一場,戚傢的門房恐怕仍記得他們,見面難免尷尬。現在也不是多生事端的時候。
沒過一會兒袁掌櫃跟著車夫出來,看見站在馬車外的戚騰他滿臉堆笑的打拱作揖,到得近前低聲道:“二老爺您怎麼親自來瞭?可是有什麼事?”
“傢父近來怎麼樣?”戚騰沒有寒暄,直入主題的問道:“可有什麼煩難之事?”
袁掌櫃疑惑搖頭,“沒有啊。二老爺您是聽到什麼謠言瞭?”
戚騰蹙眉道:“身體也沒事嗎?”
他總覺得戚平離開之前說的話有古怪,因而總要往父親的身體上懷疑。父親畢竟年事已高,上次又在安平大長公主府門口被人磋磨……
“隻是有點氣鬱,”袁掌櫃連連搖頭,“一直臥床靜養……”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戚騰不待他將話說完就發瞭急,抬腳邁步就要往戚傢去。
袁掌櫃連忙伸手將他攔住,“是小事啊!大夫來看瞭幾遭瞭都說隻是氣鬱,而且老太爺罵大老爺的時候那叫一個中氣十足……”
而且老太爺常背著大老爺抻胳膊踢腿的,在他看來老太爺臥床也是為瞭折騰大老爺,這些日子大老爺都快被他折騰瘋瞭都。
“可那也是病!”戚騰急得跺腳,“父親年紀那麼大哪裡受得瞭,上兩次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怪不得戚平離開的時候會撂下那樣的話,怪不得戚平會去鋪子裡,原來是父親病瞭!竟然是父親病瞭!
他說著再顧不得許多,繞過袁掌櫃就往戚傢去,“我要去看父親!”語氣裡是滿滿的心痛。
袁掌櫃急忙轉身跟上,“二老爺您先別急,小的先去給您通報您再……”
老太爺連大老爺都罵成那樣,二老爺已經與老太爺斷絕關系,老太爺病瞭也是因為這二老爺,見到二老爺還不定怎麼罵他呢!
這也是為什麼老太爺病瞭他沒有及時告訴二老爺的原因。
現在眼見攔是攔不住瞭,二老爺是出瞭名的孝順。他得幫二老爺從中調節,免得二老爺在老太爺這兒受瞭委屈與老太爺真的生分瞭。
可這個時候的戚騰哪裡是他能勸得住的?
招呼瞭王全和車夫跟著就徑直來到戚傢大門前。戚傢大門開著,一個老門房坐在門口打瞌睡,聽見腳步聲他睜開眼迷迷瞪瞪地起身攔人,可還沒走到戚騰面前戚騰已經越過他自走瞭進去,他一下子清醒過來大聲叫喚,袁掌櫃急忙拉住他,“有我呢,你不必管。”
說罷也越過老門房走瞭進去,老門房一臉懵怔的望著走進門的兩個人的背影,緊接著又發現兩個人影閃過,他眼睛瞪得更大,卻是不知道後來的這兩個人該不該攔。
戚平的宅子並不算大,兩進的四合院,與普通的院子構造差不多。戚騰也不必袁掌櫃指引,估摸著自傢老爹住在上房,便徑直來到上房。
半路隻遇到一個小廝兩個婆子,因為有袁掌櫃在,根本也沒人攔他。
上房門外倒是有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子站著,同其他下人一樣,她也以為戚騰是客,對戚騰和袁掌櫃福身,後揚聲對屋子裡稟報道:“啟稟老太爺,袁掌櫃來瞭。”
“進來。”戚中耀的聲音自屋中傳出。
果然中氣十足!戚騰神情微滯,難道真的是自己過慮瞭?
進門來到內室,戚中耀臉朝著窗戶,一條腿搭在椅子上,雙手奮力的去夠椅子背。
這老爺子又背著兒子練腿兒呢!袁掌櫃抬手捂臉,沒眼看。
“父親!”戚騰嚇瞭一跳,奔過去就要去攙扶戚中耀。而戚中耀也被他這聲喊嚇瞭一跳,沒站穩差點栽倒,幸好戚騰眼疾手快的將老頭扶住,“父親!”戚騰一聲喚出來,雙目澀然。
雖然對父親的種種做法憤慨不屑氣惱;雖然他被逼無奈與父親斷絕瞭關系。可這畢竟是生他養他的親生父親。
此時戚中耀才回過神兒,想不到長子那麼快就將次子給叫瞭過來,他呻吟一聲腿一軟就要倒下,戚騰趕忙將他扶到床上。
“父親都病成這樣還下床做什麼?”戚騰悶聲說道:“大哥這裡沒有侍候的人嗎?”
他隻看到門口侍候的小丫頭,卻沒看到有人在床前侍疾。
在父親跟前他也不能直呼戚平的名字,聽在老人傢耳裡心裡定然不好受。
“你還認我這個父親……”躺回床上後戚中耀哽噎著說道:“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肯見我瞭。”
他沒有回答戚騰的問題,並不是故意引戚騰誤會戚平,而是因為那兩個侍候他的丫鬟都被他借故支開瞭。他躺得太久,胳膊腿兒都僵瞭。
戚騰以為戚平待老爺子不好,見老爺子不肯提,他也就不再提這個話頭兒。左右他不可能將父親接到他那裡去侍候,頂多暗地裡幫幫忙,或者用銀錢賄賂或者用權勢壓制……
“兒子那日是逼不得已啊!”戚騰長聲嘆道:“對父親兒子確實有怨,可兒子怎麼能不認您這個父親?父親的身體到底怎樣?要不兒子去請個好一些的大夫為父親診治診治……”
雖然他在京裡不認識多少人,但他可以讓兒子想辦法,他也可以去求女兒,相信女兒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會不管她祖父的身體,會幫他請個太醫過來。
戚中耀搖頭打斷他的話,“我這是心病,看過多少大夫瞭都這樣說。我總覺得,我愧對小六,我想見見她……”
話沒說完就抬手擦眼,眼淚是沒擠出來,眼睛倒是揉紅瞭。
戚騰隻以為老父是強忍淚意,可他提起女兒,戚騰就有些心生防備,他低下頭支支吾吾的道:“父親知道,小六她,現在也是身不由己。而且,她現在,名譽上也算不得是我的女兒……”
“我知道啊!”戚中耀神情更加哀痛,“所以我這心裡頭總惦記著這件事,我這病才一直好不瞭……”
說罷果真擠出兩滴淚,他也不擦,就讓那淚順著他滿是溝壑的臉慢慢下滑,最終消失在某一條溝壑當中。
而這兩滴淚,徹底打動瞭戚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