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後,京城降下瞭今秋第一場寒霜。
早起屋頂和地面上鋪瞭一層薄薄的白,倒更像是初雪。蘇琳瑯悶悶的趴在窗臺上向外張望,整個人也像剛經歷瞭一場霜凍。
殿下已經走瞭十三天瞭,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瞭。
前幾日萊州那邊已經傳來齊王的消息,據說齊王到瞭當地就開倉放糧,還效仿古代一位名臣率領百姓放火殺蟲,以蝗蟲向火的特性控制住瞭蝗蟲的擴散,保住瞭許多莊稼。
可南陽那邊也不知是路途遠還是水患的緣故,消息一直沒有傳過來,她這兩天越來越擔心。
“小姐,”玉串兒捧瞭個手爐走進來,“咱們出去走走吧,外面樹葉子和草葉子上都掛瞭厚厚的一層霜,可好看瞭。”
這兩天小姐都將自個兒悶在屋子裡,最多陪陪大長公主殿下,她擔心小姐總這樣會將自己給悶壞瞭。
說著將手爐放到旁邊桌幾上,轉身去取蘇琳瑯的披風。
“我不想去。”蘇琳瑯托著下頜悶聲說道。
玉串兒剛想再勸,薑花自外面掀瞭簾子走進來,“啟稟郡主,張啟求見。”
是李傢的事有消息瞭?蘇琳瑯勉強打起精神,起身命玉串兒為她穿好披風,“還去秋菊院見他吧。”
薑花笑著道:“咱們府裡頭也就郡主您一個年輕主子,張啟又是您的侍衛,天氣涼瞭您就在廳堂見他也是一樣的。”
蘇琳瑯想想這話也有道理,但又怕打擾到祖母,便去瞭百結院。
玉串兒緊趕緊的跟在後頭給她捧手爐,“小姐手爐……”
“郡主,”張啟見到她便恭敬施禮,待她頜首才低聲道:“事關重大,請郡主屏退左右。”
薑花和玉串兒都轉頭看向蘇琳瑯,玉串兒目露疑惑,薑花則以眼神示意,既有提醒又有戒備。
蘇琳瑯想瞭想,對她二人擺手道:“你們下去吧。”
“郡主,這……”薑花忍不住說道,可她還沒有說完就被蘇琳瑯抬手制止瞭。
“張啟是解姑姑安排的人,”她看著張啟笑吟吟的說道:“我信任他。”
解女史是什麼人?她是當年後宮中最出挑的女官,差點被當今太後選為當時還是皇太孫的現在的懷仁帝的侍妾,若不是她不願一輩子困守後宮與眾多妃嬪爭鬥一生求瞭祖母才得以解脫,隻怕她現在最差也是一妃之尊瞭。
這些過往都是閑暇時薑花講給蘇琳瑯聽的,據說當年太後看中解女史最大的原因正是她的心機與眼光。
薑花和玉串兒聽罷她的話目露猶豫,張啟則斂衽躬身,態度更加恭謹。
蘇琳瑯再次對薑花和玉串兒示意,她二人隻得退瞭下去。
“最初小的暗訪瞭幾天,”張啟壓低聲音道:“但柳子胡同的住戶對李傢並沒有特別的說法,都說李大娘是在李楓三、四歲的時候帶著孩子搬到瞭那裡,她總不出門是因為她身體不好。”
“小的知道他們都是不會武功的尋常人,便趁一天夜裡躲在李傢的屋頂上瞧看,那李大娘的身體根本沒有什麼問題,做飯洗衣劈柴,隻要李楓在傢鄰居們不會起疑她就什麼活都做,那李楓卻並不相幫,反而坐在燈下讀書,似乎極用功。”
“而且小的聽那李楓稱呼李大娘不是娘,而是‘奶娘’。”他說著加重瞭語氣,“這個發現倒讓小的找到瞭查探的辦法,小的接連四、五天夜裡都蹲在李傢屋丁偷聽,終於讓小的聽出瞭他們的秘密。”
說到這裡他頓住,似乎在猶豫說還是不說。
蘇琳瑯靜靜地看著他,並沒有催促他。
良久,張啟才像下定決心似的,“李傢這兩個人,似乎與十餘年前范氏滅門案有關。”
說罷抬眼小心翼翼的看著蘇琳瑯。
所謂的范氏滅門案,其實朝廷的說法是范氏謀反案。
那應該是太祖時期的事。
太祖一生最忌諱的就是前朝復起。大理寺卿范廉正是被人告發欲叛國復興前朝被太祖定為謀反,范傢被滿門抄斬。
事隔多年,究竟范廉有沒有謀反之心太祖有沒有錯判蘇琳瑯不知道,但她知道前世陳霆越登基之後曾為范傢平反。
眼前的張啟將“范氏謀反案”說成是“范氏滅門案”,顯然對范傢持同情態度或者說是對太祖的做法不贊成。
蘇琳瑯淡然地看著他,傾刻後頜首道:“知道瞭,陳年舊案而已,以後,不必再查瞭。”
話音落就見張啟明顯的松瞭一口氣的樣子。
雖然太祖將范傢滿門都定瞭罪,雖然李楓和他的娘或者奶娘有可能是漏網之魚,可與她又有什麼關系呢?她對太祖的滿門抄斬的做法也不贊成,即便范廉真有光復前朝之意,殺他一個或者其同黨足矣。
她隻要知道李傢的存在不會波及到素衣的生活就好。
以她對懷仁帝的瞭解,即便現在真有人舉報李傢是范氏餘孽,懷仁帝也不會將李傢人如何。
所謂懷仁,胸懷天下之仁義、善施仁政也。
“小的謹記!”張啟一揖到地,態度愈發恭謹。
蘇琳瑯緩緩頜首,“去孫嬤嬤那裡領一百兩銀子,這些日子你辛苦瞭。”
張啟頗為意外,“為郡主辦差是理所應當之事,郡主的恩賞小的實不敢受。”
“拿著吧,”蘇琳瑯笑著擺手,“他們三人都跟著王爺去瞭南陽,你因為這趟差事丟瞭這次機會,一百兩不多。”
張啟搖頭道:“郡主說笑瞭,小的的武功年紀就算是去瞭王爺身邊也未必會有什麼大作為,不像他們三個,年紀輕又各有專長。能為郡主做事,小的已經知足瞭。”
人這一輩子貴在知足,蘇琳瑯覺得張啟此人十分知道分寸進退,暗暗記在心上,笑著對他道:“去領瞭賞錢傢去歇歇吧。”
張啟便即告退。
可他還沒走到門口玉串兒和薑花就慌裡慌張的跑進來,亂糟糟的大聲喊著“小姐”、“郡主”。
蘇琳瑯被她二人嚇瞭一跳,站起身煞白著臉問道:“殿下有消息瞭?”
“真的!真的……”玉串兒哆嗦著嘴唇看蘇琳瑯的眼神十分怪異。
薑花還算鎮定,但聲音也有些抖,“南陽真的地動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