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撲哧而笑,“這妮子,呆瞭!竟說出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話來。”
沈清蘭反應過來,恨不得鉆進地縫裡去,臉越發火辣瞭。
趙媽媽將她挽進來,笑問,“四小姐既然都聽到瞭,也別害羞,不如吐句實話,也讓太太心裡有個底。”
沈清蘭羞得急瞭,坐不住要起身,被林氏按住,嗔道,“又沒外人,有什麼說不得?你也不小瞭,這種事還能不懂?趙媽媽說得對,你要是確實有什麼心思,索性直接說出來,要不然,將來不如意,可別怨我。”
沈清蘭埋著頭,隻覺得一叢火把整個身體都裹起來瞭,腦子裡嗡嗡嗡的,無處是從,既然走不得,隻好等林氏說開,誰知悶頭坐瞭半晌,兩雙眼睛仍是饒有興趣的釘在她身上,沒法子,硬著頭皮說瞭自己來意。
“母親,您給顧公子的禮物是什麼啊?”
林氏挑眉笑,“怎麼,你希望我給他什麼?”
沈清蘭都快哭瞭,她也沒想到母親會這麼打趣自己,看來,自己說一句錯一句,還是不說瞭。
女兒大瞭總要嫁人,林氏是個明白人,也是個爽快人,雖說婚姻大事,究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願意適當的征詢女兒自己的意見。
有意為之的兩句玩笑過後,林氏適可而止,緩緩斂瞭逗笑,安撫道,“傻丫頭,上次你去顧宅,顧夫人可是連靜安禪師開光的手串都送給你瞭,難道顧公子過來,我要他空手而返?”
乍一聽,合情合理。
可沈清蘭反應快,又覺得其中有問題。
上次自己去陸府,陸夫人也送瞭禮物啊,怎麼陸新明過來,母親就不回禮瞭?
可這話,她沒說。
她心裡想著,沒必要再問瞭,看起來,果然如自己猜測,母親偏向顧中楠一些。
後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問題:母親為什麼選中顧中楠?這件事會不會就這麼一步步定下來?陸傢那邊怎麼辦?讓大伯母去回絕?我還有沒有別的選擇?顧中楠好嗎?不好嗎?比陸新明好?比子淵好?
子淵?
怎麼突然想到他瞭?沈清蘭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念頭嚇一跳,自己連子淵的姓名都不知道,怎麼會在終身大事上想到他?
可是,念頭一旦冒出,就摁不下去瞭。
子淵的真實身份是什麼?祖籍何方?以何謀生?是否……已有妻室?上次他說的那個故事,故事中的女子,是他妻子,還是紅顏知己?
沈清蘭騰的站起來,不好意思再想下去,索性帶著兩個丫頭去探望邱氏,不巧的是,邱氏還在睡著,她和馮媽媽說瞭幾句話就轉去看沈清菀。
這一回,更不巧,鄧氏也在,而且在喋喋不休的討人嫌。
“大妹妹這樣品貌雙全的妙人兒何必在乎一個霍少爺?他既然三心二意,另有念想,這種人有什麼稀罕的?將來自然還有更好的男子來配大妹妹,要不我給你介紹……”
“大嫂!”沈清菀實在聽不下去瞭,出言制止,“大嫂,以後不要再提這事,你看,我的傷口已經好瞭,以前的事也都忘瞭。”
沈清蘭心說,大姐姐真是照顧他人的顏面,這話說得婉轉又婉轉,盡量不讓鄧氏難堪,可惜鄧氏故意較勁一樣,仍是沒完沒瞭。
“大妹妹真是善良,霍少爺都這麼欺負你瞭,你還維護他?罷瞭,這種事真沒法說,一頭是表兄,一頭是堂妹,把你夾在中間難做……”
“大嫂!”
“大嫂!”
沈清菀脾氣再好,聲音也忍不住提瞭提。
門外的沈清蘭更不是個任人捏揉的面團子,既然鄧氏都明目張膽拿自己說事,生可忍孰不可忍,柳眉一挑,推門就邁步進去。
鄧氏正說得忘形,忘瞭隔墻有耳,冷不防看到沈清蘭,心跳都漏一拍。
沈清蘭盯著她,冷冷的走瞭過去,“聽說大嫂娘傢也算個書香門第,想必大嫂自幼識字受教,說出的話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大有來頭的,我正好請教請教,不知道剛才那句‘一頭是表兄,一頭是堂妹,把你夾在中間難做’是怎麼個意思?”
鄧氏訕訕不語。
沈清蘭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睥睨她,撇嘴一笑,帶著巨大的壓力緩緩坐下,目光仍是一寸不移的逼緊。
“大嫂,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霍太太和霍少爺是回去過年瞭,怎麼就你一人另有見解呢?不知道你這看法是否與老安人和大伯母溝通過?”
鄧氏臉色發白,她哪裡敢在老安人和邱氏提一個字?不過是看這會兒邱氏病得重,沈清菀自打受傷後性子軟和許多,自己又剛得瞭大權,才敢翹著尾巴來紮針離間。
“四妹妹誤會我瞭,我……我隻是……”面對沈清蘭的氣勢凜然,鄧氏心虛避退。
沈清蘭可沒打算這麼輕而易舉的放過她,冷冷一聲長笑,“誤會?誤會大嫂把我和霍少爺放在一起欺負大姐?大嫂要是覺得我讀書少,理解不透徹,找老安人和大伯母問問也好,若是還覺得你的話太高深,就請大伯父和大哥來聽聽,他們倆都是飽讀詩書的,想必不會誤會。”
鄧氏臉漲得通紅,被逼得坐不下去,脖子一梗,拍案而起,爆發瞭出來,“我與大妹妹說幾句體幾話,四妹妹門外偷聽也就罷瞭,怎麼還這麼咄咄逼人?我終歸是你長嫂,難道你就這麼對我?”
“自尊者,人亦尊之,尊人這,人亦尊之,大嫂,請問我該如何對你?”沈清蘭也不起身,也不仰頭,將眼皮冷冷的往上一番,越發的冷笑,手沖門外做瞭個“請”的動作,“大嫂要是覺得我這個小姑子不重嫂子,大可請人來辯,我在此等候。”
“……”
鄧氏臉色慘白,她一向知道沈清蘭不同於大房三位小姐,看著清清淡淡好說話,實則骨頭硬得很,卻也沒想到這麼軟硬不吃,簡直要絕望瞭。
她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僵硬的站在那裡,戾氣散盡,暖氣融融的屋子裡竟生生被她站出一股蕭索悲絕之氣來。